丹巴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追上來了。


    而且,他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這個大塊頭有著和他的體型絕不相符的細膩心思,白樺林裏五騎兩人圍殺我,卻仍被我奪路而逃,他大約看出了我戰力不俗,至少不是隨便揉捏的主兒,所以,即便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他也不會給我臨死前反戈一擊刺死他的機會。


    甚至,他都不會給我和他單挑的機會。


    除非我已經被他的手下五花大綁押到他麵前。


    他是帶人來的,帶了很多人,至少有數十人,全都騎著肚子滾圓的駿馬,養膘了養了一整個冬天,正是馬力強悍的時候。


    逃出部落後沒多久,我這匹馬已經氣喘如牛,我眼看身後沒了追兵,不由放緩速度,怎料,還不等緩上一口氣,丹巴就帶人來了,數十人排成一字,齊頭並進,馬蹄聲轟隆隆作響,似有千軍萬馬在衝鋒一樣。


    我無力再戰了,隻能倉皇逃命。


    我再次狠狠對著馬屁股捅了一劍,瘋狂的壓榨著潛藏在駿馬體內的每一分潛能。


    駿馬撒蹄子狂奔,這才堪堪甩開了丹巴這些人。


    丹巴說的不錯,這裏是無人區。


    無人區是什麽地方?


    就是那些完全保存著原始風貌的高原大漠,人跡罕至,這裏是野獸的家鄉,卻不是人類的桃源,我根本沒有在這地方生存的經驗,甚至都不會辨別方向,隻顧著縱馬馳騁狂奔,像無頭蒼蠅一樣遍地亂竄。


    整整一夜,我沒敢停下緩一口氣。


    天光破曉時,駿馬載著我躥到一個極陌生的地方,這裏背靠著大山,山上林木密集,積雪極厚,仰頭一看,大山黑蒙蒙的,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駿馬最後悲鳴一聲,一頭栽倒在雪地裏,它已經耗盡最後一絲力氣,被活活累死了。


    這一路上,我加速狂奔,不知道刺了它多少劍,到最後,劍鋒入肉卻不見血,那時我就知道,它跑不遠了。


    我倚靠著戰馬,躺在足以把我埋掉的積雪裏,定定望著天空,身上的傷早就已經疼到麻木了,每一塊肌肉都在不斷輕輕顫抖著。


    這是細胞能量透支的先兆。


    我瀕臨極限了。


    良久後,我才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翻身艱難從雪坑裏爬了出去。


    我站不起來了,隻能像條死狗一樣在雪地裏爬,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積雪較淺的地方,我這才解下了背上的雲溪。


    她已經死了,身上沒有一點溫度,屍體都被凍硬了,應該死去很長時間了,頭顱微微別過,之前她就是用這種姿勢抱著我,臉貼在我脊背上,到死都仍舊是這個動作,臉上殘留著一絲淺淺的笑容,不是被凍死之人那種詭異的笑,她笑的很恬靜,仿佛彌留之際時,她內心是充滿幸福的。


    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這個蠢女人!!


    從始至終,我都沒聽到她哼哼一聲!!


    白樺林裏搏鬥時,她還活著,我能感覺到那時她還在動!!


    直到丹巴率人再次追上來後,她就再沒反應了。


    她根本就是不想讓我分心啊!


    以至於我連她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撲通!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著一顆巨樹,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很冷,感受不到一絲溫度,頓了頓,我才哭笑出聲:“對不起,恐怕我沒辦法帶你回家了。”


    我看著一望無垠的廣闊天地,心裏隻剩下了絕望。


    體力耗盡,身負重傷,駿馬也死了,我如何能走出去?


    最好的結果恐怕就是能和雲溪一起埋葬在這片浩淼的天地裏了。


    我閉目喘著粗氣,抓緊一切機會恢複著體力,也在等待著最後時刻的降臨。


    哢嚓!


    忽然,我身後傳來一聲樹枝的斷裂聲。


    我立即睜開了眼睛,拄著九龍劍強撐著站了起來,很快我就找到了聲源。


    一片幹枯的低矮樹叢裏,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我。


    “是你。”


    我盯著綠眼睛看了許久,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跟了我一路,終於準備下手了麽?”


    哢嚓哢嚓!


    樹枝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條體型壯碩的狼從樹叢裏鑽了出來,一步步朝我迫近,喉嚨發出低沉的吼叫聲。


    這是一頭孤狼,我早就見過它了,在我縱馬逃命的時候,途徑一條深穀,在那裏我看見了這頭捕獵失敗的狼,從那以後,它就跟上我了。


    這才是真正的狼性!!


    很多人喜歡狼,以狼自喻,動輒會在朋友圈裏發個狼凶殘猙獰的圖片,配上一段很雞湯的話來鼓勵自己。


    可,他們真的了解狼嗎?


    什麽團結,凶殘,確實是真的


    然而那並不是真正的狼性!


    我生活在晉西北管涔山下,那裏有狼,有很多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畜生,它們很有耐心,最懂得蟄伏,一旦被它們盯上,它們絕不會在你最強大的時候跟你硬碰硬,它們會等,等你吃飯,等你拉屎,等你孱弱然後,一擊斃命!


    很顯然,這頭狼已經等到了自己要的機會。


    它毛色暗淡幹枯,一根根毛發幾乎炸了起來。


    它很餓,而且餓了很長時間了,皮毛都已經沒有光澤了,這個冬天對它來說很難熬,我可能是它最後的機會,不然它絕對不會選擇向一個體型遠比它龐大的人發起進攻!


    嗤啦!


    我抽下腰帶,一圈圈的把腰帶綁在了左臂上,一步踏出。


    餓狼退後一步。


    我再次前進,它又再次後退。


    一直等我快把它逼進叢林的時候,它終於忍無可忍,一躍而起朝我撲來。


    我體力很差,歇了一會隻恢複了一丁點,所以我根本不準備和這頭狼糾纏太久,否則死的那個人一定是我,在它撲來的瞬間,我伸出了胳膊,就這麽把胳膊伸進了它的嘴裏。


    它的牙齒再鋒利也不是刀子,沒辦法把纏在胳膊上的皮帶咬穿,不過可怕的咬合力還是讓我的骨頭咯吱咯吱作響,劇痛難忍!


    “給我死!”


    我怒吼一聲,抄起九龍劍在狼背上猛刺數劍。


    這東西極其凶悍,幾劍都沒有將之殺死,一直吊在我胳膊上,合身撲向我,利爪抓的我皮開肉綻,最後更是一爪子攤在我手腕上,打掉了我手裏的劍。


    無奈之下,我也發了狠,任由它抓撓我的身體,一把抱住了狼頭,另一腳踩著它的後腿將它製住,同時膝蓋頂著它腰椎猛然跪下!


    老人常說,狼是銅頭鐵骨豆腐腰,說白就是它的腰是最脆弱的地方!


    我這一跪下,隻聽“哢嚓”一聲,生生把惡狼的腰部折斷了。


    “嗷嗚!”


    惡狼撒嘴了,伏在地上悲鳴翻滾!


    我臉色一變,忙撿起九龍劍一劍砍下了它的頭,嚎叫聲才終於戛然而止。


    “完了”


    我坐在地上苦笑著。


    狼嚎聲能傳出去很遠,尤其是在這種空曠的地方。


    方才那嚎聲異常痛苦,隻要不是個傻子,肯定知道附近有人在搏狼。


    我想,丹巴他們估計很快就會來了。


    事實確如我所料,無人區裏的一切都逃不過丹巴的眼睛,他比我想象中來的更快,想必一直就在我附近,隻不過大風吹掉了我留在雪地上的馬蹄印,他這才遲遲沒有找上來,現如今,一聲狼嚎徹底暴露了我的位置。


    轟隆隆!


    他們縱馬而來,我甚至聽到丹巴張狂的大笑了。


    “看來我這個俠客沒你想象中那麽厲害!”


    我扭頭看了雲溪的屍體一眼,自語一聲,開始用衣襟輕輕擦拭九龍劍了。


    走到這一步,我想,一劍把自己刺死或許是最好的結果,總比落到丹巴手裏落得個生不如死的下場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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