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月家同族的地裏,月長祿同宗的堂兄弟月長和有些責怪地看了眼自家那個愛出頭的媳婦周氏,低聲道:「你好端端地去招惹他們幹甚?那一大家子是怎麽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雖然月大富很喜歡在村裏人麵前充大頭,可都是住一個村裏的,又住得近,加上自家早早過世的老爹當年跟月大富之間也有過一些糾葛,月家那幾個丫頭在家裏有多不受待見在村裏也不是什麽秘密,這自家婆娘還上趕著幫她們說話,可不是要得罪月大富了嘛?


    「我就是瞧不慣他們一副女娃子就是累贅賠錢貨的模樣!要是沒有女娃子,哪裏有人給你們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周氏也是個厲害的,不屑地撇著嘴,低聲罵到:「你看看那幾個丫頭,一個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幾歲的女娃娃到地裏幹活連頂草帽都不舍得給她們戴,再看看月家那幾個帶把兒的,一個個跟城裏人一樣穿細棉衣裳當老爺一般,都是你們月家的種,這心眼也是偏到沒邊了!」


    話說得狠,不過手上的功夫也沒耽誤,手裏的鐮刀下得快,不過說著話間就又割了一片稻子。


    見自家婆娘越說越起勁,嗓門也越來越大,月長和趕忙拉住她:「得了得了,說你一句,你還唱戲一樣唱起來了是吧?」佝僂著站到自家婆娘身邊,小聲道:「我知道你心善,可那月家老嬸子可不是吃素的,你別為了幾個丫頭得罪人便是了。」


    周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撇撇嘴,答應了下來:「我省得。」


    一個小鬧劇毫無預警地開始,然後就這般快速翻了篇,日頭越升越高,火辣辣的日頭曬在人身上直發疼,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時左右,被打發出來送飯的幼寶才提著兩個罐子搖搖晃晃地從村裏出發。


    每年的搶收時節,農人們為了節省時間,大都是在地裏將就著用些扛餓的糧食,歇息片刻便又要繼續幹活。等幼寶把飯食送到的時候,幼金身上的衣裳已經全被汗水浸透了,葫蘆裏的水也都已經喝完了,幹啞得跟要冒煙一般的嗓子也有些微微發痛。


    將瓦罐放到老槐樹底下,然後朝著地裏喊到:「爺、爹,吃飯了!」又轉頭喊幾個姐妹:「三姐、珠珠,吃飯了!」


    在樹根下歇息的幼銀則幫著幼寶很快將瓦罐裏的飯食盛了出來,搶收是十分累人的高強度工作,一般人家在搶收的時候也都咬咬牙添點葷腥給家裏的壯勞力補充體力,老陳氏自然也要為月大富好好補補。


    月家眾人圍成一圈坐在老槐樹底下,兩個短工接過幼銀遞過來兩碗半稀的粗糧粥,笑著道了聲謝。幼寶則將背在背上的包袱解了下來,裏頭放著的是今天中午的麵餅子。


    老陳氏在這種偏心的小事上做得可以說是酣暢淋漓:幼寶臨出門前,老陳氏手裏拿著燒火棍指著幼寶惡狠狠地教育了一頓:「這兩張餅子是你爺跟你爹的,你們幾個一人半張餅子,要是讓我知道你敢亂分,可就等著吧!」


    幼寶想起奶揮舞得虎虎生風的燒火棍,自然不敢有些許違背:先將兩張摻了不少白麵的肉餡餅子遞給月大富跟月長祿,然後再給兩個短工一人一張黑乎乎的粗麵餅子,最後才是給幼金等五個出來幹活兒的姐妹們每人半張餅子。


    兩個短工接過黑明餅子,互相看了眼對方之後,便不再說什麽,就著半稀的粗糧粥吃著拉嗓子的餅。幾個孩子都已經習慣這種待遇,也沒說什麽,接過餅子就開始吃,幼金接過黑麵餅子,又掰了一半出來遞給幼寶:「幼寶,你也吃些。」


    幼寶乖巧地搖搖頭拒絕:「三姐你吃,我在家裏吃過才出來的。」三姐在地裏幹活辛苦得很,自己餓肚子倒還好,要是三姐餓肚子可就沒力氣幹活了,說不定又要惹爹生氣,又要打三姐也說不準。


    幼金直接將餅子塞到幼寶空蕩蕩的手中,笑著咬下一口粗剌的黑麵餅子:「我還不知道你?快些吃吧!」平日裏自己在家護著幾個妹妹,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今日沒有自己護著,老陳氏還能有飯給幼寶吃?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幼寶也確實是餓了,眼眶紅紅的看著三姐,然後用力地點點頭:「嗯!」幼金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她這幾個妹妹什麽都好,就都有一個毛病:淚窩淺。動不動就要哭,不過她也能理解,畢竟小孩子嘛!


    眾人吃完午飯後,幼金便笑著跟月大富打商量:「爺,要不讓幼銀幫著幼寶把罐子碗筷啥的拿回去,順道再裝些水來?這大熱天兒的,大家幹活沒水喝可不成。」幼寶身子弱,提著這麽些東西過來估摸著也累得夠嗆,正好幼銀在這也怕礙了月長祿的眼,倒不如讓她回家一趟,也能歇一歇。


    月大富吃完飯後,坐在老槐樹下抽了幾口旱煙鬆鬆乏,聽幼金這般說,眯著雙眼盯著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身後的幼銀,然後長長吐出一口白煙:「早去早回。」


    「哎!知道了!」幼金笑得燦爛,乖巧地點點頭,然後將幼寶帶來的瓦罐等物件兒分了兩份,姐妹倆一前一後背著瓦罐,提著葫蘆便家去了。


    吃完午飯後,月長祿趕著牛車拉著滿滿一大車稻子往曬穀場去,翠峰村村中間有一大片曬穀場,為了避免每年搶收時出現什麽鄰裏紛爭,翠峰村裏正早幾年便規定了曬穀場的使用範圍,按每戶田地多寡來分,月家因著田地多,加上月大富在族中也有幾分麵子,分到的曬穀場地方也還算大。


    此時曬穀場上,大半都已經曬上了糧食穀子,月長祿將牛車上的穀子都卸下來,均勻地鋪開在自家曬穀場上晾曬。然後回頭看了眼幼珠幼羅,沉聲道:「家裏的穀子要是少一顆,你倆就少吃一頓,曉得不?」


    是的,村子裏也不是沒發生過曬穀場上偷糧的事,所以月長祿拉著糧食過來的時候,月大富便叫他把在地裏撿稻穗兒的幼珠幼羅給帶了過來,負責看顧曬穀場上的稻穀。


    幼珠一手牽著幼羅,點點頭:「曉得。」其實幼珠性子是幾個妹妹中最像幼金的,比起幾個淚窩淺的妹妹,幼珠是就算被打得遍體鱗傷也咬著牙一聲不吭的性子,平時也能幫著照顧幾個妹妹,幼金對算是比較放心的。


    目送月長祿牽著牛車離開後,幼珠便牽著用一隻手不斷搓著眼睛,有些犯困的幼羅尋了片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小八,來挨著姐姐睡會吧。」幼羅已經困得小腦袋一直往下掉,聽五姐這麽說,便乖乖地點點頭:「嗯!」然後挨著幼珠坐到地上,側臥著睡,不一會兒便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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