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亮了,太陽卻還沒升起來,透過百葉窗的光線朦朦朧朧的,有種欲說還羞的致。


    桑德羅很是開心看到嚴烈苦惱的表情,那模樣彷佛掉入陷阱裏的小兔子,想掙紮,卻有心無力。


    一直處於被動地位的桑德羅終於有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也許這種感覺會被赫爾南罵作小孩子的意氣用事,他卻仍然樂此不疲地玩著征服與馴化的遊戲。嚴烈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從他那寶貝史奴比背包中拿出紙筆,迅速地寫下:氣要聽一個故事嗎?”


    桑德羅歪了歪頭:“你又想用什麽方式教育我?”


    被他那奇怪的用詞逗笑的嚴烈,臉蛋幾乎綻放成了花朵一樣,他忍俊不禁地蹭到桑德羅身上,在他肩胛骨的小窩裏吻了一下,然後直接在他的心口甩手指一遍遍地寫:桑德羅笑得心滿意足,乾脆坐到床上,把嚴烈攬在懷裏:“寫吧,看你要講述什麽故事。”


    “在紐約,一位年輕的建築師在動物園邂逅了一個女畫家,那女畫家外貌年輕嫵媚,約莫二十幾歲,長著一張嬌小的圓臉。光潔的寬額、小巧的翹鼻,臉頰豐潤,下巴尖尖的,有點兒像貓。當時她正在寫生,模特兒就是籠中的1隻黑豹。那時正走冬天,天寒地凍,人很少,後來隻剩下姑娘在那裹作晝,小夥子在旁邊觀賞,俊來年輕人上前搭訕,他覺得那女子很漂亮,很誘人,你也知道,美國人是很爽快直接的,他們喜歡什麽就恨不得馬上告訴全世界,於走小夥子和姑娘聊了起來,從談話中得知姑娘是從第三世界來的移民,祖國正在打仗,民不聊生,所以她才來到紐約謀生,好吧,我們長話短說,反正就這樣小夥子和姑娘認識了,並且彼此印象不錯,從此每天傍晚小夥子都到動物園來找姑娘,陪她聊天,逛街,當然也包括談情說愛,他想他已經陷入情網了,所以在一千浪漫的咖啡屋裏,他向姑娘表達了愛意,姑娘也很樂意,在小夥子的家裏,他想吻他的戀人,可是姑娘推開了,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維持了戀情,卻從來不接吻。


    “很奇怪。”桑德羅看得有些沉不住氣,便打斷嚴烈的描寫說道,“你說的這個女人有些古怪,會不會是間諜?或者外星人?”


    嚴烈再次笑起來,他不得不佩服桑德羅的聯想力驚人:氣她做間諜,勾引一個普通的建築師有什麽用?外星人?有那麽漂亮的et嗎?


    “可是作為戀人,什麽也不做,那還能稱為戀人嗎?”


    氣你看我寫下去啊。嚴烈笑了笑,氣或者,你該想想你自己的生活,如果像你這樣的,恐怕那姑娘也小會讓你吻她。”


    桑德羅皺皺眉,小聲嘟囔一句:“關我什麽事?大概那小夥子不夠英俊,所以姑娘不滿意。”


    嚴烈的笑意越發強烈,他搖了搖頭,繼續寫:“其實那姑娘也很喜歡小夥子,但是她一直有個顧慮,這個顧慮阻礙著她和男友有進一步的接觸。”


    “什麽顧慮?”


    “在姑娘的故鄉,有個傳說,那是一個很落後很荒涼的村子,靠著山,山那邊是荒原,平時村子裏的男人靠打獵維生,有一次,有個男人再也沒回來,他的妻子跑到山那邊去尋找,結果遇到一頭黑豹,人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反正那妻子平安回來了,她的男人隻剩下殘骨,十個月後,女人生下一個女嬰,長得有些像貓,綠色的眼睛,女嬰長大後,嫁了人,在新婚之夜發生了慘劇,人們第二天隻看到被撕裂得慘不忍睹的新郎,新娘不見了,人們四處追尋那新娘,在雪野裹,起初還是看到人的腳印,後來卻突然變成了豹子的爪痕,人們驚駭的發現新娘原來是豹女。


    “哦——”桑德羅麵色有些發青,“夠詭異的傳說,難道紐約的女人也是豹女?”


    你猜對了,豹女的血脈一直在這世界上傳承,她們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不能與人接吻,一旦親吻就會變成豹子,把愛人撕裂。建築師真的愛上了豹女,並且和她結婚,期望著婚後能改善女人冷淡的狀態,可是豹女依然不和他親熱,每次他主動親熱,豹女總是微笑著把他推開,告訴他再等等,再等等。”


    “沒有人能等下去吧?”


    嚴烈的表情苦澀起來:你說對了,恐怕沒有男人能箏下去,不管他原來多麽愛這個女人,建築師有了外遇,豹女很敏感地發現了這個情況,終於在一次偷情中,豹女跟了上來,並且變成了豹子。


    “把他們吃掉了?殺死了?”桑德羅問。


    “你想呢?”


    “不知道。”


    “豹女沒有傷害他們,她用剩下的一點點理智留下封血書,然後絕塵而去,他們種族的巫師說,豹女的悲慘命運並非不可改善,隻要愛她的人能夠堅持三年,三年不變心,她們的獸性就再不會出現,並且可以和愛人過正常的性生活。豹女用所有的溫柔對待建築師,除了親吻與愛撫,她計算著,隻剩下三天了,即使建築師變了心,隻要不出軌,她就可以正常了,偏偏……功虧一簣,她將永不超生。故事就這樣完了。”


    桑德羅久久不能言語,把嚴烈的身體轉過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看透他的靈魂問:“你講這個故事又想說什麽?”


    嚴烈笑笑,卻沒有回答。


    “你會是豹女的後代嗎?”桑德羅揪住他小巧的耳朵間。


    嚴烈伸手護住自己的耳垂,那裏是他的敏感帶,最怕別人碰。


    “你的小腦袋裏到底還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桑德羅依然專注地盯著他,剛剛獲得的信心又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東方娃娃,看似柔軟,難道其實很堅強不成?


    他略有感慨地說:“原來人的外表真是帶有欺騙性的,顏色生得好,未必就真好,不過,你選擇我,就說明你很有眼力。”


    嚴烈差點吐血:需要我回饋誇獎嗎?


    桑德羅笑道:“沒有必要,我一直認為自己也算得上聰明。”


    嚴烈莞爾:嗬有時候吧。


    “小子,別氣我,就算出於禮貌和同情,也該給我一點麵子吧。”


    “好吧。你很聰明。”


    “我想睡一會,等下就要去工作了。”


    “睡吧。”


    這一次桑德羅睡得很安穩,什麽也沒想,隻是夢裏偶爾會閃過一隻豹的影子,黑色的,呼嘯而來,又絕塵而去。


    間或醒了一下吧,一睜眼看見嚴烈睡眼惺忪躺在他旁邊用手背使勁揉眼睛。看到他睜開眼,嚴烈又把頭拱到他的懷裏,枕著他的胳膊,閉眼支睡。


    桑德羅摟著他,摸著他背上薄薄翹起的肩胛骨,莫名心裏感動萬分。


    他們就那麽互相擁抱著又睡了。


    桑德羅在睡夢中摟緊嚴烈,隻是下意識的動作,不管以後如何,起碼現在他感覺很舒服,一種沉浸在巨大幸福喜悅中的快樂,生平第一次體會到。


    也許,這是好現象吧……世界的某一個角落中有興高采烈的人的時候,另一個角落往往可能有失落的倒楣蛋。


    有人認為快樂和不快樂符合某個正負守恒的定律,加和的結果在整個世界範圍內始終是一個零的淨值。


    最近的嚴烈容光煥發,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快樂。


    不快樂的是弗蘭。和莫妮卡終於又鬧翻了,他隻有徹底地賴到嚴烈的閣樓裏,廣告的工作又被退回,每天借酒澆愁。


    那天嚴烈決定和他好好談談,在弗蘭又拿起酒瓶時搶過來,他寫道:氣弗蘭,我們好好談談。


    弗蘭哼了一聲,頹廢地坐在地板上,甩手耙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有什麽好談的?”


    “你這樣下去不行。”


    弗蘭冷笑一聲:“怎樣才行?”


    你能不能不喝酒了?想想以後到底該怎麽生活?如果你覺得愛情是最好的,那也振奮起精神來,找個好女孩,好好的珍惜她——“怎麽?你自己快樂了,反過來就譏諷我不成?”


    嚴烈的臉色一下雪白,拿筆的手也在發抖。


    “是不是我在這裏住妨礙你們親熱了?沒關係,我馬上搬走。”弗蘭站起來。


    嚴烈上前拉住他的手:氣弗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走為你好!”


    “夠了!”弗蘭一聲大喝,嚴烈呆住。弗蘭臉色鐵青:“為什麽每次都要這樣侮辱我?我知道我沒用、我沒錢,除了畫畫之外一無是處,女朋友也留不住。可是我並不欠你錢,輪不到你來糟蹋我。”


    隻聽見風吹得畫頁刷啦啦響,弗蘭一扭身,一個箭步衝過去,將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揮到地上,還不肯罷休,追上去踢幾腳,調色板、畫筆、紙張全都受驚一樣四處奔逃,一室倉皇的破碎聲。他站在煙塵裏喘氣,猶如受傷的獸。


    嚴烈終於打起手勢,淩亂破敗:“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或者,給你些刺激,會讓你更快地康複,你原本是那麽明朗的啊,對不起……”


    “你不用說,其實你又怎樣?比我好到哪裏?賣身給一個男人?嗬,你少拿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來教訓我,告訴你,我不是桑德羅,我不吃你那一套,少惺惺作態了!”


    恍若冰天雪地中,又一盆冷水澆頭而下,嚴烈凍僵在那裏,動也無法動一下。


    弗蘭的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太過分,可是他倔強的站著,死不肯認輸。空氣中死寂。不知過了多久,嚴烈寫:氣對不起,我要去工作了。他腳步沉重地拖過黑暗的樓道,到樓梯口時,少數了一級台階,一個踉,眼看就要一跤栽下去,一雙大手抓住了他,他跌人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中。


    桑德羅把他的臉托起來,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那雙氤氳著水氣的眸子:“怎麽了?”


    他搖搖頭。


    “弗蘭還在上麵?”


    他再點點頭。


    “你不要去上班了,我已經跟赫爾南說了,從今天起,不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上班,還有,一起解決掉弗蘭的事,跟我上樓。”


    他瞪大了眼睛。


    桑德羅認真地說:“我今天就是來解決這些事的。”


    嚴烈本想分辯,奈何桑德羅根本不懂得手語,隻好跟他上樓,途中,他還是用盡一切方式提醒桑德羅不要刺激弗蘭,弗蘭現在正是整個人信心崩潰的最低穀,不要傷害他。


    桑德羅大概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笑笑說:“烈,不要太好心了,否則,你會受傷害的。”


    看到嚴烈和桑德羅一起走進來的時候,正在收拾畫具的弗蘭笑起來:“怎麽?這麽快就把救兵搬來了?”


    桑德羅拍拍嚴烈的肩膀,然後對弗蘭說:“跟我回家,你的放縱期也該結束了。”


    弗蘭低下頭,看也不看他:“回什麽家?我不指望吃你們的殘羹剩飯。”


    “如果你自己能混得人模人樣的,我倒還真懶得管你,問題是你行嗎?還是你打算去沿街乞討?”桑德羅的雙眼微微一眯,精光收斂,宛如一隻收起了利爪的豹子。


    弗蘭冷笑:“那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我沒本事我餓死,起碼這點骨氣還有。”


    桑德羅笑起來:“笑話!你什麽時候真的有骨氣了?要麽靠女人,女人靠不住了,現在抓住了烈,弗蘭,你太給我們薩伏依家丟臉了!”


    弗蘭氣得手腳發抖,拎著畫架就朝外走,被桑德羅一把勒住,他掙紮,卻掙脫不了那鋼鐵一樣的箝製。


    “跟我回家!從今天起,跟隨在我身邊,你的胡鬧該結束了!”


    “不!”


    桑德羅冷笑:“如果你為了我繼承家業而自暴自棄,那麽我可以全部讓給你,前提是你能夠接管。所以,如果真想爭這口氣,就做出成績給我看!”


    弗蘭驀然回首:“你把我當成那種視金錢為一切的俗人嗎?”


    “這世界上,隻要吃喝拉撒睡,哪個不俗?藝術家怎樣?藝術家也一樣混蛋。”桑德羅鬆開了箝製弗蘭的手,“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回家,否則別怪我動粗了。”


    嚴烈上前一步,示意桑德羅不要這麽激進。


    桑德羅卻回頭對他說:“正好,你也一起跟我走,既然已是我的人,就不要在這種地方工作。”


    嚴烈拿起紙筆:“為什麽?”


    “丟臉。”


    房間裏陡然間靜默的可怕,嚴烈隻是用那雙黑色的眼睛盯著桑德羅,好像第一次認識這樣一個人。兩個人在互相的瞪視中揣測彼此。


    最終嚴烈苦笑:如果你想找個體麵的情人,一早就不該找我。


    “我從來就沒介意過你不能說話。”


    “你介意了!否則我還沒說什麽,你為什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弗蘭那一套莫名其妙了?我是關心你,我是愛你才想要你好,住在這逼仄的鴿子窩,你舒服嗎?就是親熱也別扭。”


    弗蘭閑閑地站在一邊看熱鬧,看來今天的架是注定要吵了,每個人都像吃了彈藥。


    “你走沙豬!”嚴烈顫抖著寫。


    桑德羅上前一步雙手箝住他的雙肩,宛如要把他捏碎一般:“你說什麽?”


    嚴烈咬著嘴唇,把那句話再舉給他看:“你走沙豬!沙文主義的蠢貨!”


    桑德羅忽然笑了:“我知道,你有你那小小的尊嚴,你不想做一個被男人養的寵物,不過我告訴你,寵物也好,你也好,都是一樣的,實質沒什麽區別!你這倔性子呢,我現在倒真的喜歡,但時間長了肯定會膩味,你最好學乖點。你說這樣傻傻地堅持有什麽意義?除了浪費你的時間我的時間,沒有任何益處。我願意養你,是看得起你,你以為任何和我上過床的人都能和我住在一起嗎?”


    嚴烈手腳冰冷,他怔怔地看著天神一般的男人,再也寫不出一個字。


    到這種地步,還能說什麽?說多,錯多。做多,錯多。或許最早的傾心相許就是最大的錯誤。


    他轉身朝外走去,再在這個地方待一秒鍾,他都會崩潰。


    桑德羅一隻手就箝住了他。


    弗蘭說:“烈,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有多麽錯誤,他是個大混蛋。”


    嚴烈的腦子中轟轟做響,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一個瘋狂的想法:變成黑豹,吞噬掉這兩個混蛋!


    當然,嚴烈隻是嚴烈,一個普通人,不,比普通人還脆弱,他不可能傷害任何人。


    趁著混亂,弗蘭先走了,嚴烈也要走,被桑德羅強行困住。


    “對不起,剛才說得太過了。”他抱住懷中瑟瑟發抖的纖瘦身軀,“可是想和你在一起廝守的心意苧認真的,你知道,從來沒有情人能在我的城堡中度過第二夜。”


    嚴烈麵無表情,動也不動。


    “我不介意你這,不介意你那,難道你就不能遷就我一次?我隻不過是想夜夜摟著你一起入睡,隻不過是想在早晨醒來時看到你的笑臉,難道這個要求也過分嗎?”


    淚水終於啪嗒啪嗒落下來,他慢慢地推開桑德羅,再次走向門口。


    桑德羅先他一步按住門把手,接著把門鎖死,把他從門口推開:“你要於什麽?”


    嚴烈死盯著他,然後擰身,奮勇拉門。


    桑德羅再次把他推開:“你無聊不無聊?”


    “你不是讓我離開這裏嗎?”嚴烈幾乎把寫字板都寫穿了,透骨的恨意。


    “先說好你要去哪兒?”


    嚴烈走到一邊:“反正我是要走開,隻要不看見你就鹹。”


    “你是真的不懂事是不足?”桑德羅也開始惱怒。


    “對了,我走不懂事,我一不懂你那些大道理。”


    桑德羅一挪步,嚴烈就站一起來,桑德羅隻好又回到門口堵著。


    “現在也晚了,今天就先在這裏湊合一宿,明天再說好不好?”桑德羅用手揪著眉心,天,他從來沒有這麽;煩惱過。


    “這裏留不得貴客。”嚴烈冷笑。


    “嚴烈,你別踩鼻子上臉。”


    “走開,我去廁所。


    “你先憋一會吧。想從窗子裏跳?”桑德羅走近他,“別鬧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我的態度不對,我的方式不好,可我的心意是真的。”


    嚴烈看他一眼:“好,我不走了,明天再說。”


    他脫了外套,換上拖鞋,乾脆把睡衣也換上,躺到床上,動也不動。


    桑德羅就這樣看了他十幾分鍾,確信他不會再做傻事,終於也歎口氣,走到洗手間洗洗臉:“我說你啊,好歹也在弗蘭麵前給我點麵子,有什麽事私底下給我鬧也成啊?要不然我也不會那麽火,喂——”


    話沒說完,嚴烈已經箭一般衝向門口,開了門鎖一閃跑了。


    桑德羅跑到門口,已是鞭長莫及,那家夥居然就那樣赤腳跑下了樓去。


    桑德羅怒不可遏,又擔心出什麽事,就那樣臉龐濕漉漉的衝下樓來,那時赫爾南不在,他問領班,是否看到嚴烈,領班說隻看到嚴烈一股風一樣衝了出去,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桑德羅追到大門外,大街上空落落的,小車都顯得寂寞無依,四周鴉雀無聲,隻有一隻野貓在垃圾箱覓食,貓眼閃著幽光,讓桑德羅不由想起嚴烈所講的豹女傳說。


    桑德羅生自己的氣,明明嚴烈不把他放在眼裏,根本不在乎是否與他朝夕相守,可自己偏偏要辛苦恣睢地謀畫不可能的事情。他因為嚴烈的不體諒而感到惱火,冒險把一個男情人帶到自己家有多危險誰都知道,連赫爾南部再三的警告他要小心用事,被老爺子發現不是好玩的。


    他的心意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就嚴烈一點兒不領情,一點兒麵子也不給,就這樣把他給晾在這裏,自己一溜煙地跑掉。


    該死的!他恨自己,也恨嚴烈,是恨自己多些,還是恨他多些,卻難以分辨,隻知道兩種憤怒交替著在心裏燃燒,好不容易一方子複下去,另一方立刻又明晃晃冒出來,就這樣此起彼伏,完全把他的心當作了演武場。


    他悶悶不樂地站在大街上,傻傻地,忘了下步該走向哪裏。


    直到一雙溫軟的小手拉起他的手,他才驚覺自己有多麽冷,然後就看到嚴烈明亮如星子的雙眼,依然在流著淚。


    桑德羅猛然把他摟進懷裏,上帝啊,他誰也不恨了,隻要讓他們在一起。


    嚴烈在他的手心裏一筆一筆地劃。


    一邊寫,一邊流淚,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他的愛情注定了要用淚水去澆灌。


    “鄖”酒吧隻是赫爾南捺不住桑德羅的唆使才開的,真正的幕後老板是桑德羅,赫爾南是管理者,卻也不經常來,隻是偶爾來視察一些經營狀況。


    但是,最近的赫爾南經常會到“陽”來,來了唯一的工作,就是坐在一個小角落裏喝著一杯咖啡,然後端詳嚴烈。


    真正關注嚴烈,是在他和桑德羅大吵之後。


    就像大多數的義大利男人,桑德羅也是頗為大男人主義的,不,他比一般的義大利男人更甚之,他那種高傲的唯我獨尊的氣勢,除了想把他除之而後快的敵人,就是把他當神崇拜一點兒也不敢違背他的意願的追隨者,連赫爾南都會在不自覺中追隨著他的步調行事。


    可是,就是這個看起來單薄而毫無力量的嚴烈,居然敢跟桑德羅爭執,並且爭執到底,誰都明白,在“bb”上班,是拿不到多少薪水,在桑德羅眼裏更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最後,嚴烈還是堅持下來,繼續上班。


    那一次大鬧的結果就是,嚴烈回到城堡居住,卻繼續在“bb”工作,表麵上是雙方各自讓步,隻有赫爾南明白,桑德羅的讓步才是真正的,在這之前,誰也無法想像桑德羅會這樣做。


    與眾多的侍者相比,嚴烈的穿著與表情沒有任何誇張之處,他甚至是更冷靜的,因為不能說話所以總是寂寥的,靜悄悄的,反而更讓人覺得他飄逸出塵,不帶半點人間煙火。


    每天傍晚,桑德羅的專車把他從城堡送到這裏,深夜,再接回去。


    赫爾南看得出嚴烈單純憂鬱之下的快樂,那是藏也藏不住的,他的快樂很簡單,隻要桑德羅給他一個溫暖的眼神和擁抱,就足以讓他愉悅許久,那種恬適的表情會讓酒吧的每個人都如沐春風。


    越是如此,赫爾南就看得越驚心。以往,他從未管過桑德羅挑選誰做床伴,可這一次不同,看著嚴烈,他覺得他無法任他這樣下去。


    當嚴烈知道桑德羅就要結婚了的時候,他會怎麽樣呢?


    赫爾南在沉思著,進來的一男一女遮蔽住了他望向嚴烈的視線。從那高大的身材來看,是——啊!竟是喬凡尼兄妹!


    赫爾南豁然站起來,想走過去,剛離開桌子,又止住腳,重新坐回去,好吧,讓他先靜觀其變好了,看看這兄妹到底打什麽主意。


    “一杯白蘭地,不加冰。”喬爾喬內對嚴烈說。


    “威士卡。”他身邊的女子說。


    嚴烈看到喬爾喬內的時候有些吃驚,他記得他,他和弗蘭曾經在喬凡尼家吃東嚴烈把兩杯酒推過去,微笑著表示歡迎。


    “還記得我嗎?”喬爾喬內穿了一身的,狂野的華麗。


    嚴烈點點頭,把拇指點一點,表示感謝,喬爾喬內笑起來。


    “這是我妹妹索菲啞。”


    嚴烈也點頭示敬,這女子高跳美麗,有著夏日海岸一樣熱烈的性感,棕色的秀發盤成高高的髻,美麗而簡潔,典型的都市女子。


    索菲啞衝哥哥笑一笑,然後才轉向嚴烈:“喬爾還遺漏了最重要的一項,我叫索菲啞。喬凡尼,也是亞力桑德羅。薩伏依的未婚妻。”


    嚴烈低垂的睫毛猛然跳了幾下,拾起臉時,他還是優雅的微笑。


    知道他不會說話,索菲姬也不等待他要表達什麽意見,隻是說:“我們很快就結婚了,大家都明白,男人在結婚前,總是會有一段荒唐期,桑德羅也不例外,結婚前,我可以聽主任之,結婚後就不一樣了。”


    嚴烈突然發現自己那麽專注地看著她說話很傻,於是快速地低下頭。


    在低頭的瞬間,他的眼光瞥見酒吧中心的彩燈,珠光異彩,每一個細碎的珠鏈都反射著耀眼迷人的光芒,美得如夢如幻一般。


    他的腳底下仿佛有東西在浮浮遊遊著,找不到底,摸不到邊。有什麽一陣陣的襲擊著他,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隻知道有一根細細的線,套在那裏,套在他身上某個地方,隨著心跳一起扯動著。


    他一直沉默著,直到喬爾喬內的手抓住他的手,他才抬起頭來。


    喬爾喬內拉著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們要回去了,別擔心,以後我們還會再見的。”


    他瑟縮著想收回手,喬爾喬內笑笑,把手鬆開,攬著妹妹迤邐瀟灑的離去。


    嚴烈站在那裏,有些發呆。


    赫爾南定過來,拍拍他的臉:“烈?”


    他恍然回神,對著赫爾南笑。


    赫爾南說:“如果不想笑,就別勉強自己。”


    他還是笑。


    赫爾南無奈地搖搖頭……“烈——”


    他打著手勢說:“別一擔心,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


    “哦?”赫爾南挑挑一眉。


    “桑德羅身分高貴,他一定需要婚姻,這沒有什麽好懷疑的。”他這樣打著手語,表情認真,沒有絲毫的做作。


    赫爾南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


    嚴烈反而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一拍,做了一個鬼臉:“別擔憂,我會好好的。”


    赫爾南歎口氣,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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