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白天,沈織容工作很難專心,每每一想起昨晚自己對梁致升的態度,心情就無可避免地感到煩躁。


    情緒過後的她也明白自己是因為麵子掛不住而遷怒於他,她有些困擾,晚上回去該如何麵對他。


    時間就這麽在煩躁的情緒中一分一秒的度過,直到晚上阿德開車送她到大廈門口。


    讓阿德離去後,沈織容手中提著公事包,想到等會上去要麵對梁致升,心裏複雜的情緒不由得又生起。


    就在她感到猶豫不決時,聽到有腳步聲走近的聲音,回過頭,意外看到也是正好下班回來的梁致升,一時間尷尬的情緒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主動打了招呼,“回來了。”


    他自在的語氣完全出乎她的預期,他的態度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不曾存在過似的。


    梁致升故意表現得一切如常,就是不希望沈織容因為昨晚的事情而感到別扭。


    “吃過飯了嗎?”他注意到她手上還提著公事包,“要還沒吃我們到外麵吃吧。”


    “呃,我……還沒吃。”


    她其實吃過了,但就是不想拒絕他的邀約。


    “那走吧!”


    他理所當然地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公事包。


    “可是阿德已經把車開回去了。”


    他對她一笑,“沒關係,坐我的摩托車吧!”


    坐……坐摩托車?沈織容聽到這提議有些不太確定,她想不起來自己上回搭摩托車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注意到她的反應,他體貼的問:“沒問題吧?”


    她連忙搖頭,“沒有。”


    直到穿著裙子坐上摩托車,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兩人之間能這樣……她原以為他會因為自己的無端遷怒而生氣。


    車子發動前,梁致升伸手拉她的手,環上他的腰際,她又是一陣意外。


    他頭略略轉過來的叮嚀她,“抱好了。”


    她一愣,遲疑了幾秒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地環上了他的腰際。


    這舉動不可諱言的讓她有些不自在,她幾乎可以透過衣服感受到他的體溫,而她當然也不知道,背對她的梁致升因為兩人的貼近而揚起了嘴角。


    看著他寬闊的臂膀,沈織容發現自己是真的不了解他,不懂他為什麽對自己的無理取鬧完全無動於衷?


    可叫她更意外的是,他竟帶她去路邊攤吃東西!


    她是不會不樂意來這種地方,但其他人為了配合她議員的身份,通常會招待她到高級餐廳或是五星級飯店之類的用餐場所。


    相信她來吃路邊攤的畫麵,要讓認識她的人見了恐怕也會大感意外。


    “不喜歡吃這個?”


    聽到他的問話,她像是擔心他誤會似的,連忙否認,“不是。”


    梁致升點點頭,替她將竹筷的塑膠袋取下來,將筷子交到她手上。


    “吃吧!”


    她接過筷子,心裏對他更加過意不去,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對不起,昨天是我心情不好。”


    聽到她道歉,他有些詫異,他本以為昨晚的事過了就過了,沒必要再提起,畢竟她的自尊心一向很強,他真的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他對她溫柔一笑,“算了,也沒什麽事。”


    他大方的態度讓沈織容更加過意不去,難得主動地對人解釋起自己的心情,“或許是不習慣將自己的難堪攤在別人麵前吧。”


    他知道。


    孩提時的她便是因為這樣才會躲到無人注意的角落哭泣,因此遇見他。


    隻不過有件事他想讓她明白,“我並不是別人。”他不希望再看到她在他麵前刻意壓抑自己。


    沈織容沒聽懂,看著他美麗的大眼眨了眨。


    梁致升解釋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訴我。”


    就像是她父親打她巴掌的事,他希望她能告訴他,這樣他才能正大光明的安慰她。


    成為她受傷時的依靠,那才是他所希望的。


    沈織容沒想到會聽到他這麽說,一股暖意湧上心頭,雖然隻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關心,卻不記得曾有誰這麽對自己說過,即便是最親的父母也沒有過。


    發現他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她下意識的回避道:“吃東西吧!”跟著低頭開始吃起東西。


    她這副模樣看在梁致升眼裏多少感到失望,但也明白要她完全接受自己,還需要時間。


    不過兩人能像現在這樣融洽地一起吃頓飯,他相信要她敞開心扉接受自己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沈織容用眼角餘光瞥到他也低頭開始吃東西後,才悄悄抬起眼來偷覷他,心裏溫暖的感覺依然沒有散去。


    父母的貌合神離,其實讓她不相信婚姻、不期待愛情,對另一半也沒有任何習憧憬。


    她也以為自己是那種心冷的人,冷靜的思緒讓她的問政風格犀利、明快,但是他的一番話,熨燙了她的心——原來,她也是可以有溫度的人。


    當他說他並不是別人時,她竟毫不排斥地接受了這句話,心底的某個角落甚至想將他當成自己依偎的肩膀。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她這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婚姻的觀感正慢慢在動搖。


    在沈織容那裏惹了頓氣的林燕萍自然不可能就這麽算了,回頭便找沈進明加油添醋的抱怨,要他改推兒子接手年底的立委選舉。


    原本就對女兒婚事不滿的沈進明聽了這番挑撥離間的話語是很生氣,但也不至於因此影響了判斷力,明白女兒說的確實是事實。


    畢竟就算是再怎麽氣惱女兒的行為,妻子也不可能轉而將娘家的資源投注到丈夫外麵女人生的兒子上。


    少了妻子娘家的資源拉抬,根本就不可能讓兒子順利接班,如此一來也會影響到自己明年縣長選舉的布局。


    考量到現實層麵的問題,沈進明自然不可能答應林燕萍的要求。


    兒子想接班,除非是等自己選上縣長再利用縣府資源力挺,否則根本就不可能。


    既然眼下不可能改推兒子參選立委,又無法讓女兒同意離婚,他更加對派出所施壓,要這梁致升主動提出離婚。


    偏偏,派出所那方也遲遲沒能讓他低頭,女兒這頭亦沒有任何的動靜,沈進明在進退維穀之下也不得不開始接受這個事實。


    隻是有這樣一個不稱頭的女婿,別說是要跟對手匹敵,就是自己的臉也不知道要往哪擱。


    為了不讓一個小警察女婿丟自己的臉,沈進明就是再怎麽不樂意,也隻得開始尋思安排他的升遷,起碼讓他在年底立委選舉之前有出息些,避免讓他們沈家難堪。


    梁致升今早一踏進派出所就覺氣氛不太尋常,同事看他的眼神也不大對。


    適巧施浩哲在這時走來,梁致升正打算問他,他已先一步表示,“所長要你進去找他。”


    “喔,好。”直覺以為所長又是要刁難他,並沒有留意到好友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進到所長的辦公室,他大感意外的聽到所長居然熱切地招呼他,“過來這邊坐。”


    他不明就裏,但還是依言走到沙發坐下。


    所長和善地問:“這陣子勤務這麽忙,沒累著吧?”


    所長突來的關心讓梁致升感到意外,保守的回應道:“還好。”


    “那就好、那就好。”所長為難的歎口氣,“其實你也知道,我們做警察的絕大多數時候也都身不由己,要不是上頭給了壓力,有哪個做上司的會刻意為難下屬,你說是吧?”


    梁致升雖然對所長日前的刻意刁難不以為然,但也明白那全是來自自己丈人的壓力,的確也怪不得他。


    見他點了點頭,所長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你能諒解就好,這陣子的事也別放在心上,以後還是可以常常回來看看老同事,有機會關照一下。”


    梁致升越聽越糊塗,“所長,您這樣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還沒聽說嗎?轉調分局的事,你今天就可以過去報到。”


    “轉調分局?”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以為他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才對。“分局那頭都已經說好了。”不明白他還在裝什麽?


    “我真的不明白所長的意思。”


    所長把話挑明了講,“我是不知道你跟沈立委是什麽關係,不過分局那頭他已經知會過了,你隻管過去報到就好。”


    “沈立委?是說沈進明立委?”


    所長好奇的問:“說實在的致升,你跟沈立委到底是什麽關係?前一陣子他明明還……不是,我是說他這麽幫你,你們應該是有什麽特別的交情吧?”


    明白自己被調到分局的事是嶽父的安排後,梁致升卻道:“抱歉所長,我不能答應。”


    “什麽?”


    所長壓根沒有料到他會拒絕。


    “也麻煩所長幫我跟沈委員說一聲,我很抱歉。”說完便起身準備出去。


    “等等致升,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所長懷疑地看著他。


    “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忙了。”他朝上司點頭致意。


    他轉身走了出去,堅決的態度讓所長一時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麽。


    沈織容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他氣衝衝地要她晚上帶著丈夫回家一趟。


    她預期應該又是為了兩人結婚的事,心想回去一趟也好,跟父母一次把話說個清楚。


    她接著聯絡梁致升告知他這件事,但也表明如果他不想去,她一個人過去也沒關係。


    然而梁致升心裏明白,嶽父找他們回去的目的,應該是他拒絕轉調的事。


    事情既然是自己惹出來,他當然不可能讓妻子獨自回去承擔。


    晚上,兩人才進門,沈進明不由分說的劈頭大罵——


    “你是什麽東西!我好不容易願意接受你這種家夥,還幫你鋪好升遷的路,結果你居然還敢跟我拿喬?”


    沈織容聞一怔,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麽,什麽叫為他鋪好升遷的路?


    梁致升因為早有心理準備,這會麵對嶽父的怒氣並沒有絲毫退怯。


    “我很抱歉。”


    他並不打算改變自己的立場。


    沈進明怒道:“什麽叫你很抱歉?我看你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麵對嶽父的炮火,梁致升隻是保持沉默。


    一旁的沈母則急著對女兒編派,“要不是擔心他丟了我們家的臉,你爸會這麽特意去幫他安排?他居然還不肯接受?”


    沈織容聽懂前因後果,十分意外,但是更讓她錯愕的是梁致升的拒絕,她看向丈夫,“你怎麽沒告訴我這件事?”


    “抱歉。”他以為自己拒絕了就沒事了。


    他的拒絕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自己深深以為,他會答應跟她結婚,不正是看上她的背景,如今又有什麽理由拒絕父親為他所做的安排?


    就在她還想不透丈夫心裏的想法時,父母的怒氣已一古腦地往他宣泄,隻見他挺直腰杆聽著這些辱罵,沒有半句反駁。


    沈織容就算不能理解,但見狀還是連忙開口打斷父母,“他的事情爸媽以後不要再幹涉了。”


    聽到女兒這話,沈進明怒斥,“你現在說這什麽鬼話?我看你是真的想造反了。”


    沈母也急道:“你腦袋不清楚了是不是?知不知道年底的立委選舉就快到了。”


    “就因為選舉快到了,你們才別再這麽做。”


    “你是翅膀長硬了,敢這樣跟我說話?”


    沈織容幹脆閉上嘴,不想浪費唇舌跟父親做無謂的爭執。


    “你知不知道我這麽做是在為你年底的立委選戰鋪路?”


    她不以為然,“該怎麽布局,我心裏清楚。”不希望他們再多加幹涉。


    “你——好,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布局!”


    她不想再說下去了。“如果沒其他事,我們先回去了。”


    沈進明氣結不已,沈母也惱得頻頻搖頭,沈織容逕自對梁致升道:“走吧!”


    沈氏夫婦簡直是氣炸,憤怒的叫罵得更難聽。


    跟著沈織容一塊離開的梁致升對她不免感到歉意,沒想到他的拒絕,會造成她跟父母的爭執,然而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立場。


    回程車上,沈織容仍為梁致升的拒絕感到意外,也不能理解,一直以來她總以為他是為了她的背景才娶她的。


    然後現在他的態度卻顛覆了她的想法,難道……他不是為了想減少三十年奮鬥才娶她的?


    梁致升主動開口道:“抱歉。”


    她微轉過頭看向他,“為什麽抱歉?”


    “關於工作的事,我不能接受你們的安排。”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會讓她在父母麵前很為難,可這是原則問題,他沒辦法妥協。


    她搖搖頭,“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可心裏很想知道,那他當初答應娶她的理由?


    “也許像你爸媽說的,我這樣會讓你們家……沒麵子。”看著她,他其實比較在意她的反應。


    “你不用在意我爸媽說的話,那是他們自己的想法。”她並不認為他的工作丟她的麵子。


    她的體諒讓他誠懇地說出心裏的想法,“就算沒背景,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


    長久以來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沈織容並不認為適度地利用權勢有什麽不對,然而這會看著這不為權勢低頭的男人,突然發現他很讓人欣賞。


    “但是……不覺得遺憾?”


    梁致升盯著她,像是想知道她說這句話的真意。


    “很多人也都是這樣。”他拒絕嶽父的安排並不是想表示清高,而是要對得起自己罷了。


    她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她當初自己怎麽會以為他是看上她的背景呢?早在他執意開出罰單時,她就應該明白,他不是那種會向權勢靠攏低頭的人,忍不住暗罵自個眼拙。


    隻是這樣一來,他同意跟自己結婚的理由是為什麽?


    如果他不是貪圖她的家世背景,那麽又有什麽理由讓一個像他這樣剛正不阿的男人,在那樣倉卒的情況下跟她結婚?


    她想問清楚,但話到嘴邊卻又遲疑了。


    如果他是因為看上她的家世背景才和她結婚,事情反而還簡單得多,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反倒讓她感到不安,不確定自己到底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


    要是在結婚之初,她肯定能毫不猶豫地問出口,可現在她卻起了顧慮跟猶豫,擔心他的回答自己是否能夠接受。


    萬一不能,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想到這裏,她決定咽下對他的疑問,努力思索著,自己到底在害怕不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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