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傳來打更的聲音。


    梆——梆——梆——


    推開窗子,岑因玨又無意識地理了理原本已很平順的袍子,回頭對著燭光中的華貴青年說:“殿下,天色不早,您還是早些回去吧。”


    華貴青年身材頗高,寬寬的肩,長長的腿,他外披紫紅繡金絲絨鬥篷,內穿天青色長袍,從敞開的窗子刮進的風,鼓起他的鬥篷,像一團降紅的雲,與身後閃爍的燭光融為一片,說不出的高貴與奪人。


    他是當今的太子,他的名字叫李賢。


    當然,人們都尊稱他為‘太子殿下’,或者‘殿下’,岑因玨也不例外。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叫我賢。”李賢一手撩起鬥篷,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有些無奈地歎口氣,“我剛剛來,就要趕我走嗎?”


    “殿下……”


    “叫我賢!”


    “臣子不敢。”


    “因玨,你是在故意氣我。”李賢再次歎口氣,“我在宮中已夠煩擾,你還氣我。”


    “殿下,您是在故意欺我。”岑因玨雖然在反駁,卻始終麵色平靜,“您知道我沒有那個特權,我隻是一名普通的少年,在您麵前,自稱‘我’已是天大的罪過。”


    “普通?如果你真普通,我便不會交你了。”李賢笑著說,然後向他揮揮手,“過來過來,不要離我那麽遠。”


    岑因玨猶豫了一下,靜悄悄地走過來,隔著八仙桌,坐在了李賢的對過。


    李賢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隨後他卻繼續笑著說:“你父親身為宗正卿(附注:唐朝主管皇族事物的官員),我又有意招你為校書郎(附注:太子東宮所屬學館中校勘典籍的官員),你的才華有目共睹,怎會普通?”


    岑因玨微微一笑:“那是太子殿下抬舉,臣子的記憶力一向不好,怎堪校勘重任?才華更是談不上,那是朋友們抬舉。況且,我心不在此,無意廟堂。”


    “哦?那你的心在何方?”李賢微微驚詫,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岑因玨談起自己的理想。


    岑因玨笑了笑,忽然衝他眨一下眼:“您猜呢?”


    李賢啞然失笑,真還是個孩子!


    他忍不住想去撫摩那孩子柔軟的頭發,可是岑因玨的身子微微撤後,閃開了,他愈加的失落,自己老了麽?


    “你的心思啊……讓我來猜!”李賢就勢把胳膊放在了桌子上,托著自己的下頜,費力思量,這個孩子的心,到底在何方呢?


    “你是想學陶淵明嗎?遠離塵囂,獨自躬耕於鄉間?”


    岑因玨搖搖頭。


    “那是要學竹林七賢,瀟灑於天地自然?”


    岑因玨再次搖頭:“哎呀殿下,您就這麽想消極避世啊?”


    “你又無心廟堂,自然是向往野間生活吧?”


    “殿下,那可不對的,除了廟堂,除了鄉下田野,還有另外一種生活,您可知道?”


    這次換李賢搖頭了。


    岑因玨像個頑皮的孩子,翹了翹唇角,忽然趴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我呀,很想做強盜土匪。”


    李賢驀然瞪大了眼睛,看著笑眯眯的男孩,不由又是歎氣又是搖頭:“你呀,該說你什麽好呢?你要做強盜土匪,那還不餓死?身體這麽弱,怎能吃得了餐風露宿的苦?再說了,那些人,都是些野蠻生靈,萬萬合不得你的脾性。”


    岑因玨看著太子認真地苦惱,忽然嘩啦一聲大笑起來:“殿下,逗您開心的,您還當真了?”


    李賢伸過手去,揪住了那孩子的鼻子,岑因玨這次沒有閃躲,明亮的眼睛直直回視著他:“殿下,真的不早了,該回宮了,小心別人又要惹是生非。”


    “你知道,我出來見你一次不容易。”李賢就勢身體壓過去,隔著桌子,壓迫著他。


    “那就不見吧,於公於私,我都幫不了您什麽。”


    “你以為我見你,是為了利用你?”李賢開始皺眉頭。


    “可是我知道我回應不了您的盛情。”


    “因玨,你多大了?”


    岑因玨歪頭想了想:“再過七天就整十七歲了。”


    李賢鬆開手,重新坐回去:“真的太年輕了。”


    “殿下?”


    “我已經二十八了,還是碌碌無為。”李賢的目光黯淡下來。


    “殿下,您已經很出色了!”岑因玨的目光卻亮起來,他幾乎帶著一種灼熱看著太子,“您文武雙全、雄才大略、高風亮節、忠孝節義、氣度不凡,您滿腹詩書、才氣縱橫、精通兵法,著有的《後漢書》,誰不說好?誰不稱道?您是諸位王子中最好的,殿下!”


    “我有這麽好麽?”李賢好笑地看著眼前熱情澎湃的少年,“照你這樣一說,我豈不成了完人?”


    “事實如此。”岑因玨用手撫慰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壓製自己猛然激動的情緒,“今年,高宗皇帝病重無法臨朝,您代為處理政務,不是已經贏得諸多大臣的交口稱讚麽?事實勝於雄辯。當然,您也有弱點,人無完人。”


    “哦?我的弱點是什麽?說來聽聽?”這才是這位太子殿下對這個少年念念不忘的原因,這個少年,總是講他人不敢講,言他人不敢言,這是李賢喜歡的。


    “您哪,”岑因玨搖搖頭,“第一,不該和我來往,這對您的聲譽不佳。”


    “如果這是我的弱點,我承認,但是我不會改正。”李賢沉聲道。


    “第二,您太仁慈了。”


    “怎麽講?”


    “別人欲置你於死地,你卻遲遲沒有反應,最終,吃虧的會是你。”


    “因玨,你是不是聽你父親說了些什麽?”李賢神色越發肅穆。


    “有人在武後麵前進讒言:‘以賢之相,不能繼承皇位。’”


    李賢笑起來:“我知道,是明崇儼那個老賊。”


    岑因玨搖搖頭:“殿下,朝廷的事我無意去管,我隻是……擔心您,不要太仁慈了。”


    李賢忽然嚴肅地看著他說:“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麽來找你嗎?”


    岑因玨搖頭。


    “我打算——”他做了個砍頭的動作,岑因玨一驚,他卻笑了笑,“但是要等待時機,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就更不妙了,他是母後的入幕之賓啊。”


    “殿下,您太衝動了。”岑因玨臉色大變。


    “是你說我不能太仁慈的,不是嗎?”


    “可是……”


    “可是什麽?”


    岑因玨的確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卻無法說出到底不好在哪裏,明崇儼不是個好東西,明眼人誰都知道,可是大家不敢得罪他,因為他的背後是權欲衝天的武後。


    “這次來我是想告訴你,我可能有段時間無法來看你了,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李賢深情款款地看著他。


    岑因玨點點頭。


    李賢忽然說:“因玨,你為什麽不愛我?”


    岑因玨的臉色越發蒼白:“殿下……”


    “因玨,因為我是太子麽?因為我太老了麽?”


    “殿下,您知道那不是理由。”


    “那為什麽?”李賢走到岑因玨的麵前用手按住他纖細的雙肩,幾欲把他掐進自己的骨肉之中,“告訴我個理由。”


    岑因玨麵有困色,最後才囁嚅地問:“您真的非要一個理由?”


    “當然!”


    “因為……因為……您是男的。”


    “什麽男的女的?有沒有吃的?老子餓死了!”一聲粗魯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何人如此放肆!來人——”


    可惜李賢的話還未說完,一白雪亮的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 ◆ ◆


    這是長安城西郊的一座別致的小庭院,是太子出外遊獵時的行宮。


    出了東宮,向西經過安禮門、玄武門,從芳林門出了宮城,一直向北跨過永安渠,便可以到達這個小庭院。


    庭院很是寂寥,平常隻有三四個人把守著,偶爾太子出巡時,會帶來貼身的侍衛,也用不著在庭院裏的家丁們。


    當然,家丁們也習慣了每次太子出巡,總會帶著一名少年,或者,這少年會提前到達這裏,等著太子的到來。


    少年是宗正卿大人府裏最小的公子,文弱、清秀,卻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讓家丁們與侍從都搞不清他到底在為什麽不開心。


    能得到太子的垂青是多少人渴盼的事啊!


    他們在庭院裏總是隨便坐坐,聊聊天,便什麽也沒有了。起初這些人還忍不住渴望能夠看到太子沉溺男色此類的勁爆秘聞,可惜,兩人總是清清淡淡的,甚至連牽牽手的舉動都沒有。


    後來,人們也就疲倦了,或許他們真的隻是比較投緣而已,畢竟高高在上的太子也需要朋友。


    這次,又是少年提前到來,太子來到時,已接近三更。


    家丁們有的敵不住瞌睡蟲的誘惑,站著就昏昏欲睡了,侍衛們還算盡職盡責,可是不曉得怎麽回事,覺得眼前一黑,便倒地人事不知了。


    闖進會客廳的是個身高接近七尺的男人,落腮胡子,豹子一樣的圓眼睛,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甚至還有些血跡,他的刀架在李賢頸項上,不耐煩地東看西看:“咂!真無趣,還以為深更半夜能看到女人光溜溜的身子呢,怎麽是兩個男的?啜!格老子三年沒碰過女人了!”


    李賢的臉色發青,他怎麽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起初他以為這是他的政敵派人來暗殺他,可是——這男人好象意不在此。


    “你到底想做什麽?”倒是離他們兩步之遙的岑因玨最先回過神來,他站直了身子,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弓,渾身繃得緊緊的。


    “有沒有吃的?”發現沒有最想要的女人之後,落腮胡子隻能退而求其次。


    “有。”岑因玨簡單利索地回答,“能不能請你先放了他?我命人去取食物。”


    “你當老子是蠢蛋啊?”落腮胡子呼哈哈地笑起來,“少羅嗦!小兔崽子,快去拿吃的!老子要最好的飯最好的酒最好的肉,否則我就砍了他做燒肉吃!”


    李賢沉聲道:“放肆!”


    落腮胡子伸手在他頭上狠狠拍了一記:“媽的!再多嘴剁了你!”


    李賢不敢再做聲。


    岑因玨走向門口,落腮胡子在後麵喊:“你別想耍花招,那些家夥都被老子做了!你——去拿吃的!”


    原本想搬救兵的岑因玨腳步一鈍,他轉身看了一眼落腮胡子,靜靜地點點頭,然後走向西廂房,那是廚房,有準備的酒菜。


    果然,侍衛癱倒一地,家丁們也如死豬一樣。


    岑因玨踢了他們幾腳,隨後走進廂房,拿個托盤,放了整隻烤雞,又拿了壇上等燒刀子酒,再拿了幾個饅頭,便端出來走進客廳。


    看到烤雞,落腮胡子口水立即流了下來,發出唏噓唏噓的聲音:“啊哈哈,真他媽太爽了!格老子今天可以好好大吃一頓了!快點過來!放桌子上!”


    岑因玨低著頭走過來,似乎怕他怕得很,這讓落腮胡子很是得意。


    可是,就在岑因玨把托盤放到桌子上的刹那,他猛然抬起了頭,托盤上的一雙筷子飛出去,一支打在落腮胡子的握刀的手腕上,一支打在刀身上,竹筷子遇到鐵器,卻發出錚錚的鳴聲,大刀像脫線的風箏,斜著脫離了落腮胡子的手向外飛去,還未等落腮胡子反應過來,岑因玨已經隨著刀斜斜飛過去,一個漂亮地斜轉,刀已落入他的手上。


    於此同時,趁著落腮胡子手腕巨痛的瞬間,李賢伸腿、雙手反扣,幹淨利索地鉗製住身高力大的強盜。


    岑因玨靜靜地走過來,就在那麽不可思議般地一瞬間,刀鋒已架在了主人的脖子上。


    落腮胡子恍惚還處在夢幻當中,他簡直不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弱得像隻病雞的少年竟然輕而易舉扭轉了戰局?


    “說!你是誰?”岑因玨問。


    “啜!出師不利!格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付義衡就是我!”


    “那名越獄逃犯?”李賢一怔。


    每年,每地,都會有一些逃犯,這原本不會傳到太子的耳朵裏,可是付義衡不同,他是京兆尹名下的逃犯,也就是說,是京城裏,天子腳下,天牢裏的逃犯,這可了不得,足以見證皇皇大唐並非如當權者想象中那麽牢不可破,強不可擋。


    “你的那個同夥呢?”岑因玨冷冷地問,看來被視為一等通緝要犯的人也不過如此。


    還未等付義衡回答,一個低沉慵懶的聲音緩緩傳過來:“我在這裏。”


    岑因玨一驚,驀然回首,便看到門框上倚著一個人,似乎比落腮胡子還高,初春的天氣,他隻穿了件破舊的青衫,衫子的前襟好象被刀子劃了兩道,露出他強健的胸膛以及古銅色的肌膚。


    他隻有半邊臉對著燭光,可以看出他硬朗的麵部輪廓,以及慵懶的神色。


    他的雙手抱在胸前,懶懶地站著,似乎對落腮胡子的險境毫無察覺。


    李賢冷笑:“爾等也太囂張放肆了!就這樣公然搶劫良民百姓麽?”


    男人豎起食指,對著太子輕輕地搖了搖:“你錯了,我們不是搶劫,我們是被生活所迫,暫時借用一點糧食,以求活命罷了。”


    “狡辯!”


    男人嗬嗬地一笑,也不理他。


    “你是韓淩羽吧?”岑因玨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刀,憑著多年暗中的修煉,他感覺得到一股超前的壓迫力,這個男人絕不簡單。


    男人抬頭看了看他:“還不知閣下何人?”


    “岑因玨。”


    男人搖了搖頭,表示從未聽說過這一號人。


    岑因玨說:“你們想要的食物在這裏,拿著走吧。”


    李賢著急道:“因玨?!”


    岑因玨衝著他搖搖頭,不可強敵,起碼,他不確定能打過這個男人。


    男人倒是頗為吃驚,沒想到岑因玨會這麽快放棄,他終於轉過身來,正麵對著岑因玨:“你要麽太膽小,要麽就是狡猾。”


    從正麵看,才發現男人極為俊朗,深刻的輪廓,完美的五官,劍眉、隆鼻、薄唇,雖然也是滿腮的胡茬,卻掩不住那勃勃英氣,唯一的缺憾在他的右眼簾下,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使整張臉,在俊美中滲透著幾絲邪惡與猙獰。


    岑因玨笑笑:“我既膽小又狡猾,所以決定放手。”


    “我要把付義衡也帶走。”


    “沒問題。”岑因玨點頭。


    “不行!”李賢厲喝。


    韓淩羽聳聳肩:“好吧,給你們點時間來商量,到底誰才是說了算的?”


    李賢喝道:“放肆!”


    韓淩羽笑起來:“恐怕你還沒見過真正的放肆叫什麽。”


    岑因玨說:“殿——公子,還是把人放了吧,我們犯不著和他們作對,逮捕犯人是官家的事,我們管不著,也管不了。”


    韓淩羽衝他豎起拇指:“識時務者方俊傑。”


    李賢冷笑:“這是懦夫的行為,我不屑。付義衡不能放,這個男人也要抓住綁去交給官差。”


    “賢!”岑因玨開始皺眉頭。


    李賢對韓淩羽說:“給我走吧,這樣還可以免你一死,徒勞掙紮會白白送命的。”


    韓淩羽吃吃一笑:“白白送命的還不知道是哪個呢。你到底是誰?皇宮中的人?”


    李賢心一驚:“不是。”


    “那也是官家的走狗。”韓淩羽唾了一聲,“我無意傷害任何人,把付義衡交給我,我們立刻走,你們也落得安生。”


    “你別想!”李賢冷笑。


    恰巧外麵傳來喧嘩聲,韓淩羽臉色一變,李賢說:“看吧,官兵追來了,你們束手就擒吧!”


    岑因玨拿太子的倔強沒辦法,看到官兵追來,也鬆了口氣,他提著刀上前,想趁早拿下韓淩羽,最起碼也可以保證韓淩羽不攻到太子近前,造成傷害。


    可是他還沒前兩步,隻覺眼前一花,一股風掠過他的身旁,手中的重量陡然喪失,眨眼看時,付義衡已經獲得解放,而刀鋒再次壓在了太子的頸項上。


    這次拿刀的人換成了韓淩羽。


    岑因玨一動,韓淩羽陰厲的目光射過來,刀鋒再次下壓,李賢的頸項已經滲出了一絲血絲,岑因玨喝道:“別妄動!否則你們死無全屍!”


    韓淩羽笑道:“後退,出去,告訴那些笨蛋,再叫一聲我馬上砍死這個家夥。”


    岑因玨慢慢地退到門口,做了個手勢,外麵的喧鬧頓時靜下來,靜得讓人以為這裏成了墳場,處處透著詭異。


    付義衡忙著裝那些肉啊酒啊和饅頭,韓淩羽跺了他一腳:“豬頭!走!”


    “格老子餓死了,他媽的!那些陰魂不散的官兵,真想把他們當西瓜切嘍!”付義衡一邊唧唧歪歪,一邊跟著韓淩羽朝外走。


    岑因玨舉起手中的腰排:“你們如果抓人質,還是抓我好了。”


    韓淩羽看了看他:“還沒見過自願送死的。”


    “你們抓的是太子。”岑因玨緩緩地道出真相。


    韓淩羽用刀鋒抬起李賢的下巴,忽然笑了:“原來龍子龍孫就這副德行啊。”


    李賢怒視著他,他卻笑得更加愉快。


    付義衡起來:“太子?!太子!哇哈哈哈,真他媽的賺瘋了,有一個太子比有十個女人還爽,以後我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麽都不用愁了,哇哈哈哈!格老子今天終於交好運了!”


    岑因玨冷笑:“如果你們真的抓著太子,隻怕不會有任何好運,不論你們如何對太子,你們都隻有死路一條。”


    “臭小子,你說什麽!”付義衡還記得那一刀之仇,卻又不敢貿然上前對付他,隻能跳起腳來罵。


    “太子呢,大概是徒有虛名,不光是明崇儼想害了他,就是武後,也恨不得早點把他解決掉,隻是苦於毫無機會,他表現得太好了。如果你們殺了他,或者搶劫去他,朝廷正高興不得,你們還有什麽威脅之有?但是,為了表現朝廷的對太子看重,他們勢必在你們劫了太子之後,即使你們不殺太子,他們也會借刀殺人,然後把罪名按在你們頭上,再重重得置辦了你們,並且是不惜任何手段的。”岑因玨慢慢地說,仔細地看著韓淩羽臉上的表情變化。


    “你們既然進過監牢,對於大唐的刑罰想必已經有一定的體驗了吧?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複有鐵籠頭連其枷者,輪轉於地,隻是看著就會魂飛魄散了,二位還想再去體驗一回嗎?”


    韓淩羽挑了挑嘴角:“那麽,你有什麽高招嗎?”


    “抓我去。”岑因玨微笑道。


    “哦?”


    “因玨,你瘋了!”李賢怒喝。


    “如果你眼亮一些,你會發現什麽嗎?”岑因玨也挑起嘴角,挑釁般地看著韓淩羽。


    “什麽?”


    “外麵的人忌憚太子的安危不敢冒進,而太子呢——”他笑了笑,“太子一心想的都是我,如果抓了我,你們就掌控了太子,掌控了太子就等於掌孔了外麵那些嘍羅,此後的逃亡中又不會被朝廷利用,可以輕易脫身,何樂而不為?”


    “因玨,你怎麽能這樣想!”李賢的痛苦溢於言表。


    岑因玨束手就擒,乖乖地任韓淩羽拿刀轉移到他的頸項上,他對著李賢笑笑:“殿下,您還看不出嗎?我的身手好過您,如果我想逃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即使逃不脫,這不也正遂了我的心願麽?我渴望著成為強盜土匪呢。”


    李賢傻傻地站著,無計可施,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文武雙全是多麽的可笑而滑稽,曾經被他認為是柔弱無依的岑因玨都比他強,更何況韓淩羽這樣高不可測的人!


    萬一有個好歹,他的因玨出了變故,他會自責而死。


    “好肉麻!嘔!”付義衡看著兩個男人眉眼傳情,不由渾身發抖,“淩羽,走啦走啦!隨便抓誰都好!”


    韓淩羽一笑:“好!扯呼!


    走到院子中,韓淩羽抱著岑因玨縱身躍上黑馬,付義衡跨上另外一匹,就在眾目睽睽上揚鞭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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