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蓁邊脫白大褂邊往樓下跑,完全沒看到走廊拐角處藏著的一抹暗影。


    直到她的身影在樓梯上消失,那人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單手抄兜,溫和的麵孔下暗濤洶湧,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溫醫生好。”


    一聲清清脆脆地聲音傳來,那人才恢複了以往的溫笑,對剛才經過他身邊的小護士微微頷首,“你好。”


    隨後轉身,眼底笑意瞬間消散,化作一片冰冷。


    折騰了這麽大一圈,時間早已過了淩晨。


    賀蓁打車到時家別墅門口的時候,別墅裏已經滅了燈。


    她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響了門鈴。


    須臾,一位披著外套的婦女推門走了出來。


    “誰啊?”


    她打著哈欠走到門口,眯著眼打量一番賀蓁,“請問你找誰?”


    被打擾了好夢,保姆語氣有點不太好。


    賀蓁卻不和她計較,甚至沒聽出她話裏話外的不耐煩,扒著門杠,急哄哄道:“我是來找我嫂子的,她是時羨!”


    這不是二小姐的名字嗎?


    保姆遲疑一瞬,想著時羨白天哭了那麽大一場,方書瑤好不容易將她勸睡著,不想再讓人打攪她,便道:“二小姐已經睡了,你明天再來吧。”


    “不行,我有急事!”


    怕保姆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賀蓁又極其誇張補了句,“真的急事,而且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一聽人命關天,保姆果然打開了門。


    賀蓁二話不說就往裏竄。


    她沒來過時家,進了客廳,也不知時羨的房間在哪兒,站在中間便大喊嫂子。


    保姆追進來,趕忙壓低了聲音阻止,“哎呀,你別喊了別喊了,我給你去叫行不行!”


    說話間,二樓臥室的房門被打開。


    樓下的人頓時沒了聲音,不約而同的朝樓上看去。


    時羨穿著單薄的睡衣從裏麵走出來,瞥見賀蓁,麵色一訝,輕聲問:“蓁蓁,你怎麽過來了?”


    說著,她轉頭看了眼走廊最盡頭的客房。


    見沒什麽動靜,才從樓上走下來。


    賀蓁已經在樓梯口等著了。


    瞧時羨一向紅潤的小臉兒此刻蒼白如雪,兩隻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就知道她肯定是哭了一天。


    登時心頭一酸,紅了眼眶。


    心疼的牽過她的手,哽咽著喃喃,“嫂子.......”


    時羨一怔,隨即苦笑,“你知道了?”


    大半夜過來,一見麵就哭。


    明眼人大概都能看出來。


    果不其然,賀蓁沉重地點了點頭,“是,我都知道了。”


    時羨垂了垂眼睫,對一旁的保姆擺擺手,示意她先去休息。


    之後從賀蓁手中脫離,有氣無力地朝沙發處走。


    才坐下,賀蓁便在她身邊落座。


    她吸吸鼻子,啞著嗓子解釋,“我哥在酗酒,又受了傷,宴星哥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正好被我撞見……”


    說著,賀蓁忽然抓過時羨搭在腿間的雙手,眉心皺成了一個八字,“嫂子,我知道,這事兒肯定是我哥做的不對,但他真的是有苦衷的!”


    又是苦衷。


    賀嚴做什麽都有苦衷,做什麽都是不得已。


    時羨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過來跟她說這兩個字?


    難道這兩個字是免死金牌嗎?


    隻要一句不得已,他做過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


    憑什麽?


    時羨苦澀的勾了勾唇角。


    在不想聽她替賀嚴解釋時,耳邊卻適時傳來賀蓁的歎氣聲,“嫂子,你知道,淺淺為什麽從來都不過生日嗎?”


    時羨沒做聲,甚至沒什麽反應。


    不懂她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直到賀蓁說:“其實這件事兒,跟我媽有關。”


    她媽媽?


    賀母?


    時羨微微蹙眉。


    雖說是自己婆婆,可時羨對她的了解實在太少。


    結婚這麽多年,她幾乎從未聽賀嚴提起過,隻知道賀母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


    家裏幾乎沒有這個人的痕跡,連一張照片她也沒有見過,更別說清明掃墓。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這件事,從來沒有深究過。


    “我媽生淺淺的時候,受了很大的罪,到底沒能扛過去,所以她的生日,就是我媽的忌日。”


    時羨心中一驚。


    忽然想起賀淺十八歲生日那天,自己拿著蛋糕去學校幫她慶祝。


    小丫頭哭的那麽令人心疼。


    她說自己不喜歡過生日,隻要不過生日,她就可以永遠青春。


    時羨當時不信,想問什麽,賀淺卻轉了話題。


    不想竟是這樣......


    有哪一個孩子,能不喜歡在自己的出生紀念日和全家人在一起慶祝?


    “嫂子你知道嗎?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在太平間見到我媽最後一麵的樣子。”


    她紅了眼眶,喉頭澀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緩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抹去眼淚,“那時候我哥也在,他平靜的嚇人,一聲都沒哭,可是回家之後,他病了很久,高燒不斷,請了很多大夫都不管用。


    後來我偷聽到奶奶對醫生說,醫生把我媽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時候,她身下都是血,我哥就守在手術室門口,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奶奶信佛,六十多歲的人,一步一個腳印,三跪九叩的去山上給我哥祈福,又請高僧給我媽誦經超度。”


    說著,她語氣微頓,扯了扯唇角,“有時候真的是玄學,經過這麽一折騰,我哥竟然真的退燒了。”


    “可他身體雖然痊愈了,但從那以後,忽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那段時間,他除了上學,就是日夜守在淺淺身邊,誰勸都不管用。”


    “一年後,許家喬遷到青州,因為有我爸這層關係,他們家和我們家走的很近,許慕嘉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毅力,我哥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往上貼,或許也正是因為她陪著,我哥才算是走出來,人開朗了,話也多了。”


    聽到許慕嘉這個名字,時羨心口忽然顫了一顫。


    又聽賀蓁說:“我想,我哥後來對許慕嘉的所作所為那麽容忍,大概也是有這個原因吧……”


    畢竟許慕嘉在他最孤獨的時候,一直陪著他。


    “其實我媽這件事兒,我們所有人的影響都很大,我選擇學醫,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在咱們賀家,我媽的事是被爺爺勒令過不許再提起來的,所以沒有一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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