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這種事兒,沈宴星有點兒心虛,挪動的速度堪比蝸牛。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又折返回去,從賀隨手裏奪了把傘來。


    眼底劃過一絲滿意。


    有它做掩護,好多了。


    深吸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頗有一股慷慨就義的氣勢。


    不料沒走兩步,左肩頭忽然挨了一掌,沈宴星渾身一哆嗦。


    砰的一聲,手裏的石頭落在地上,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回過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硬挺的麵容。


    他懸著的一顆心驟然落下,撲通撲通地猛跳著,怨道:“景銘哥,你嚇死我了!”


    辜景銘撇撇嘴,挑眉問:“這幹什麽呀,跟做賊似的?”


    “不是賀兒一直不肯走嘛,就在這雨裏跪著,你看把人孩子都嚇成什麽樣了。”


    說著,他瞥了一眼賀隨,摸摸鼻子,“這不把我叫過來,我就得想辦法嘛。”


    “就這餿主意?”


    辜景銘嫌惡地掃了眼地上的石頭。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了!”沈宴星不服,“雨這麽大,他又要死不活的,任由他這麽淋下去,那恐怕就不是給小嫂子守靈,而是給小嫂子陪葬了。”


    辜景銘無語了。


    白他一眼,從他手裏拿過雨傘,撐開,走到賀嚴身邊,替他遮住。


    與別人不同,他並沒有勸賀嚴離開,而是在他身邊單膝蹲下,聲音沉沉,“你跪在這兒不肯走,是因為舍不得時羨和孩子,還是因為覺得有愧於她,在這兒跪著懲罰自己?”


    似是被人猜中了心事,賀嚴掛著雨水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如果是第二種,那我告訴你,你這麽做,不過是在自我感動罷了。”


    辜景銘看出了他的變化,抿抿唇,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墳墓隻是活人對死去親人的一種紀念方式,什麽靈魂,什麽在另一個世界的家都是假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不會留下,你跪在這兒懲罰自己也好,給時羨道歉也好,她都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更不會原諒你。”


    這些話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人難以接受。


    別說是身在其中的賀嚴,就連旁觀的沈宴星聽在耳朵裏都有些受不了。


    他走過去戳戳辜景銘的肩膀,小聲提醒,“過了吧景銘哥,不是要勸賀兒嗎,你這麽說......”


    “勸他有什麽用?讓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嗎?”


    辜景銘眸子裏閃過一抹怒意,厲聲道:“現在不把事實給他掰扯清楚了,他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說罷,辜景銘一把丟開雨傘,揪小雞仔似的把賀嚴拽起來,迫使他看著自己,“要我說,你根本一點都不誠心,時羨自殺的原因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你誠心,就該替她報仇,而不是在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情況下什麽都不做,就這麽跪在她的墳前,除了感動自己,一無是處!”


    辜景銘越說火越大,紮人的話和著大雨砸在賀嚴身上。


    狼狽至極。


    “是,你是把許慕嘉送進了精神病院,可許慕嘉是罪魁禍首嗎?她背後的操控者是誰,那個人為什麽會對時羨下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嗎!”


    雨水順著硬朗的五官滑落,辜景銘揪起賀嚴的衣領,迫使他抬頭,“你看看他們,好好看看。賀嚴,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難過,你傷心,所以大家誰也沒有用家裏的事和公司的事來煩你。


    這些天,你能這麽安穩的窩著,那是因為家裏有這些弟弟妹妹替你撐著,公司也有喬宇替你扛著。


    可是阿嚴,你畢竟是公司的總裁啊,喬宇已經在公司抗了十天了,每天就睡三四個小時,你還想讓他扛多久?


    賀嚴,你要真這麽繼續頹廢下去,幹脆明天,你就以集團總裁的身份開個新聞發布會,宣布賀氏集團破產,遣走所有員工算了,省的影響他們另謀生路!”


    賀嚴灰撲撲的眼神動了動,從他們身上一個個的劃過去。


    沈宴星因為要去機場,怕有粉絲送機,所以畫了個淡妝,眼下被大雨淋過,已經花了一半。


    賀隨愁容滿麵,本就單薄的他此刻正在雨中瑟瑟發抖。


    而賀淺一個女孩子,也始終陪著他在冰涼堅硬的花崗岩上跪著。


    看著這副景象,賀嚴呆滯麻木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動容。


    辜景銘一鬆開他,賀嚴就輕飄飄地跌落在地上。


    他佝著腰,垂著頭,肩膀輕輕聳動著,“對不起……”


    大雨中,傳來幾聲不太真切的抽泣。


    第一次聽到賀嚴道歉,沈宴星眼睛都睜大了。


    一時間不知所措。


    反應過來時,趕忙擺著手回了句,“沒、沒關係沒關係……”


    辜景銘長歎一聲,重新蹲在賀嚴麵前,單手覆上他的肩頭。


    “賀兒,大家都是真的想幫你,可也是真的筋疲力盡了,你難過也好,你歉疚也罷,不能讓所有人都跟你一起啊。”


    “景銘……”


    賀嚴張了張口,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刺痛又難受。


    頓了許久,才能發出一絲帶著微顫的聲音,“我好像,忽然理解你了......”


    聽到耳朵裏,澀啞難耐,語不成調。


    可辜景銘卻笑了,“理解我什麽?”


    賀嚴木訥的抬起眼睫,看到了他眼中那抹藏不住的悲愴。


    心知他是故意裝傻。


    辜景銘躲開他的目光,緩了緩,才勸道:“阿嚴,你相信我,無論多傷心的事,隻要時間夠久,就會淡忘的。”


    “是嗎?”


    賀嚴臉上爬滿了淒然,“五年前的那件事,你忘了嗎?”


    辜景銘臉色一僵。


    塵封在腦海深處的東西仿佛被重新啟動了一樣。


    眼前似乎又浮現那個火光衝天的夜晚,還有被大火漸漸吞噬的一切......


    他閉了閉眼,無情的將那幅畫麵打破。


    大雨中,他垂下頭,神色落寞,極淡極淡的吐出兩個字,“忘了。”


    “你騙我.......”


    賀嚴搖著頭,根本不信。


    如果這麽容易就能忘了,這些年,辜景銘為什麽還要整天都泡在隨便裏,用酒精麻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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