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手裏都有餘錢,她們這些主子過得卻未必真的有這些丫頭們鬆散。


    沒成家的姑娘少爺,月例銀子也就二兩。這二兩銀子打賞丫頭小廝都不夠,還能夠幹什麽。


    要是沒有人貼補,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雲五娘躺不住,穿了棉襖,裹了大毛的衣裳,往外間去。


    香荽塞了個湯婆子過來:「炕上暖和,姑娘怎麽倒下來了。今年雪下的早了,地龍還沒有燒起來,屋子裏冷的很。」


    香荽說話素來穩重,她一句也不肯多說碳火晚到的話。反說天冷的早了。


    雲五娘在榻上坐了,就見水蔥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水蔥也是院子裏的二等的丫頭,她剛從大廚房提晚飯回來。


    「腳下慢著些。」香荽趕緊接過食盒,「今兒吃什麽。」


    水蔥喘了口氣,麵色不好的道,「廚房裏隻有兩樣的蒸碗。」


    香荽剛好打開食盒,裏麵一樣豆腐幹做的蒸碗,一樣素雞做的蒸碗。還有三兩樣小菜,一碟象眼饅頭,一罐子紅棗糯米粥。


    這也太簡單了。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雲五娘麵色如常的坐在飯桌前,「擺飯吧。」她也不挑,她前世出生在農村,上了大學才進了城市,千辛萬苦才在城市裏買了房子買了車。算是進入了小資生活。蒸碗怎麽了,在農村很多地方,都有過年提前將蒸碗做好的習俗,有時候,一直要放到正月十五才吃完。她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見丫頭們的臉色還是不好,雲五娘笑道:「如今正守著國孝,簡樸些沒什麽不好。」


    勳貴人家國孝不僅要禁止婚嫁,飲宴,還包括吃葷。


    再說了,廚房那邊再多長了幾個膽子也不敢把所有的主子都糊弄了,素蒸碗更入味也更下飯。挺好的。


    雲五娘剛動了筷子,就聽見紅椒在外麵跟人說話。


    不一會子,就見一個一身果綠衣衫的高挑丫頭走了進來,微微屈膝行禮道:「五姑娘好。」


    「是瑪瑙啊。」雲五娘笑著讓她起來,見跟進來的紅椒手裏提著個食盒,就笑道:「可是三姐又給我送好東西來了。」


    瑪瑙是雲三娘跟前的丫頭。雲三娘,則是雲五娘的嫡姐。


    瑪瑙是個長眉修眼的姑娘,挺巧的鼻子上有幾點雀斑,看起來帶著幾分俏皮之色。


    她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爽朗:「五姑娘別嫌棄才好。是我們姑娘讓廚房做了幾樣清淡的菜色,叫奴婢給姑娘送來。」


    說笑著,就自己動手將食盒裏的菜擺了上來。蜜汁山藥,油燜青筍,清炒蓮藕,豆腐獅子頭。「看看,可都是姑娘愛吃的。」


    雲五娘點點頭,「難為三姐記得我。」


    「我們姑娘說,姑娘要什麽,隻管打發人給春華苑的廚房傳話。咱們太太不在家,可也沒人敢苛待姑娘。」瑪瑙看著飯桌上從大廚房提來的飯菜,皺眉道。


    雲五娘點頭應下了。心裏卻道,三娘是二太太親生的女兒,去春華苑那是名正言順。有了吃的喝的,都記著給這些庶妹一份,人家這叫有嫡女風範。她一個庶女,跑到嫡母院子裏吆五喝六,頤指氣使,使喚嫡母的人,這叫沒分寸。她得多傻,才敢把客氣話當真啊。可嘴上卻應承這份好意,「你回去跟你們姑娘說,我這暖房裏,過幾天就有一茬鮮菜下來,到時候請姐姐過來涮鍋子。」


    瑪瑙笑著應了,轉身告辭而去。臨走給紅椒使了個眼色。


    紅椒見自家姑娘微微點頭,就跟著送出門。兩人都是二等的丫頭,平時也湊在一堆說些小話。這會子兩人頭挨著頭嘀咕,也沒人覺得奇怪。


    「我們姑娘讓我私底下問問你,這月錢沒發,你們院子有沒有作妖的。要真有不開眼的,直接攆出去就是了。要是大家心裏都不舒坦,晚上你悄悄的過去,我們姑娘給你們把月錢補上。」瑪瑙低聲道。


    紅椒心裏不舒服。三姑娘是嫡出沒錯,但也別總是把手伸進她們田韻苑啊。三姑娘有銀子填補,我們姑娘就不會體恤下人不成。


    她雖然性子潑辣,但也知道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得罪。強壓下心裏的不樂意,笑道:「哪個眼皮子淺的能盯著那幾百個錢不成。」她心知是自己下半晌去問月錢的事情被三姑娘知道了,才有了這樣的話。就辯白道:「褚玉苑的姐姐們都大了,也都不長個子了。我們院子這些個,正抽條呢,一年就瘋長了一截子。衣裳眼看就短了,手腕子都遮不住,這穿出去可不得得丟死人。今年的衣裳不下來,舊年的棉襖又穿不成,你說,我能不急嗎。」


    瑪瑙一愣,她倒沒想到這一茬。提議道:「要不,我找些舊衣裳來,先湊合兩日。」


    呸!還當你有多大方呢。舊衣服誰沒有啊。


    紅椒笑道:「我們幾個也把舊年的衣裳拿出來給小丫頭們了。你是知道的,我們姑娘向來手裏鬆散。咱們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府裏發的份例衣裳一年攢了一年,都沒上過身。嶄新的。都給丫頭們了。姑娘又開了庫房,一人給了兩個尺頭,能裁兩身衣裳的。就是這棉花,得從外麵另外買。」


    瑪瑙這倒不好答話了。她們姑娘什麽都好。可就是太好了,什麽都得她自己操心,自己過手。這樣的主子,下麵的人不好做。她還真不知道庫裏有沒有多餘的新棉花。


    幾件舊衣裳她能做主,這棉花可也是大宗了。她還真做不了主。


    瑪瑙含糊的應了幾聲,這才告辭離開。


    紅椒看著瑪瑙的背影,嘴角不屑的一瞥。還真是想賣好,又舍不得下本錢。


    她搓搓手,跺了跺腳,縮著肩膀就往回走。進了屋子就笑著將剛才的話學給雲五娘聽。


    「你啊!嘴上怎麽就不知道讓人呢。」香荽嗔了紅椒一句。


    雲五娘對紫茄道:「拿五兩銀子出來,打發認買棉花進來吧。別等著褚玉苑專門來問了,咱們沒有個對答。倒兩廂為難。」


    紫茄邊開箱取銀子邊道:「不至於吧。三姑娘沒有,春華苑難道也沒有。」


    春華苑畢竟是主母的院子嘛。


    雲五娘心道,要是有,以雲三娘的性子,早不動聲色的送過來了。還用得著做口頭上的假人情。


    褚玉苑。


    臨窗的大炕上鋪著猩紅的氈子,氈子上紫紅的錦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穿著鵝黃的小襖,靠在靛青的大迎枕上,一手拿著書,另一手撚著書頁,要翻不翻的僵在那裏,顯然心思並不在書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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