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村拓回到家之後,發現思凡不見了!


    連同家裏所有他的東西,也都不見了,連一件衣服都不剩,就像這裏從來都沒有這個人存在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小貓等不及聽到他的解釋,就自己跑掉了嗎?


    津村拓憶起自己出門前,思凡一直在看著自己,似乎期盼著自己能看看他、和他說說話。


    但是他沒有。


    他故意忽略了那樣的眼神,狠心地要自己不要去在意小貓被孤單遺棄的失落與寂寞。


    思凡會怨他嗎?還是……思凡真的隻是把他當成一夜情的對象?玩完了,就收拾東西走人了?


    心裏那種亂如麻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


    照理說,思凡走了,他應該感到鬆了一口氣才對,不是嗎?


    畢竟兩人本來就屬於不同的世界,如今分得幹幹淨淨,再也不會有牽連,不是最好的嗎?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卻一直放不下,總是想著那隻小貓被孤單留在這房子裏時,到底在想些什麽?


    失望?失落?傷心?還是他也鬆了一口氣?


    津村拓咬咬牙,不管怎麽樣,他都要當麵和他問清楚才行。


    他不想當個始亂終棄的壞主人,所以他的小貓一定要給他一個交代才行。


    ***


    威廉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思凡,隻見他雙眼和鼻子都有些紅腫,看起來好象是哭過了?可是印象中他從沒見過思凡哭啊!而且他還記得上次看到思凡的時候,這小子變得活力十足又性情激烈,甚至敢撲上來抱著他的腿;然而現在的思凡又似乎變回了原來毫無生氣的模樣,那些曾經表現出來的生氣像一下子全部被抽幹了一樣。


    雖然這樣的思凡,才是他看習慣的思凡,但威廉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像看到一個原本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沒有表情的人偶一樣。


    "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本來就該回來,不是嗎?"思凡的聲音沒什麽高低起伏。


    威廉皺起眉,"你不是和那個很厲害的日本男人跑了嗎?我還以為你們私奔了呢!"


    思凡沒說話,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私奔?他苦笑一下。


    他很想啊……可是他的主人卻不要他,他隻好回來,回到這個從來都不歡迎他的家族裏。


    "我累了,我想休息。"思凡走進總統套房裏,四處張望一下,然後在角落找到自己小得可憐的行李。


    他拖著行李,識趣地找了一間最小的房間,走進去後便把門關上。


    威廉有些莫名其妙,這渾小子在搞什麽?


    一下子逃走,一下子又說自己被綁架,一下子又為了那個男人變得那麽激動,一下子又像是被放空了氣的氣球,好象失戀了一樣……


    啊……失戀嗎?


    莫非是那個日本男人甩了他?


    威廉雖然一向不喜歡思凡,但是想到那個日本男人居然敢甩了他們司圖亞特家族的人,心裏的優越感還是讓他忿忿不平。


    搞什麽?那日本男人是瞎了眼,是不是?


    思凡雖然是混血兒,但好歹他身上也有一半司圖亞特家族的高貴血統,他哪裏配不上那個日本男人了?真是沒眼光!


    他冷哼一聲,也懶得再去管思凡的事,反正隻要這小子肯自己乖乖回來就好,也省得他麻煩。


    他交代了幾聲,便離開房間,為明天會見日本皇太子作準備。


    ***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思凡,無力地倒在床上,感覺一切都像個夢一樣。


    在那個夢裏麵,終於有人肯愛他了,而且那個人還會寵他、疼他,甚至用力打他……可是不管那個人怎麽做,他還是好愛好愛那個人……


    他突然打了一個冷顫,覺得好冷。


    失落又有些無神的眼望向窗外,才發現外頭下雨了。


    秋天的雨水帶來很濃重的涼意,即使是在有著良好空調的室內,他也能感覺到那股涼意。


    好冷喔……為什麽一離開拓的身邊之後,他就一直覺得很冷呢?


    他是不是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反正在家族裏不被認同,在外頭也沒人要,根本就是個沒人愛的人,何苦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可是他又不想死。


    如果死了,那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不是嗎?


    如果活著,至少他還能記得曾經和拓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即使回想起來的時候會很難過,胸口會有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但他不要忘記這所有的一切。


    就讓這些回憶伴著他過一生好了,直到他變成一個老頭子,直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死去為止。


    思凡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好淒涼。


    這樣也好。


    他翻了個身,胡亂抱住棉被,就像抱住津村拓一樣。


    他好累,好想好好休息一下。


    而且,說不定等他睡著了,他還能夢見拓呢……


    ***


    第二天,威廉不厭其煩地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儀容。


    為了慎重起見,他與保鏢們特地換上蘇格蘭傳統服裝,穿上具有象征性的蘇格蘭裙,腳上穿上鑲著紅色流蘇的高統襪。


    在蘇格蘭的傳統裏,每一個家族姓氏都擁有屬於自己的格子布花紋,司圖亞特家族的花紋是紅藍相間的格子花紋,穿插著綠色的寬條紋;而即使現在一般人穿的多半是改良過的蘇格蘭裙,即是隻有下半身的簡單裙子,司圖亞特家族卻依舊保有傳統的蘇格蘭裙穿法,他們將整件格子花呢布在腰間繞了一圈,先披掛在肩膀上之後再圍繞在腰際,最後再係上腰帶扣緊,並在腰帶上掛上以鹿皮製成的皮毛袋。


    "嗯,應該差不多了。"威廉再次檢查一次自己的儀容。"可以走了。"


    其實他很不喜歡穿這種麻煩的東西,但對方是日本皇室,他隻能拿出最慎重的衣裝來見人,免得失禮。


    "少爺,但是翻譯還沒來。"一個保鏢走上前說。


    "還沒來?怎麽搞的?"威廉有些生氣。


    這麽重要的場合怎麽能遲到?


    "少爺,快沒時間了,還要等嗎?"


    "不等怎麽行?你會說日文嗎?沒有翻譯在場,我們怎麽溝通?就算皇太子夫婦聽得懂英文,但帶個翻譯在場,也是一種禮貌啊!"威廉煩躁地抬起腳,抽出藏在襪子裏的銀色小刀把玩著。"現在再找一個來得及嗎?"


    "我盡量試試看。"說完,保鏢馬上打電話找人,但似乎找得不是很順利,沒多久他就急得滿頭大汗。


    另外一個保鏢這時突然問:"少爺,小少爺不是會日語嗎?要不要帶他去?"


    "帶思凡去?"威廉不是很苟同這個提議。


    這麽重要的場合,帶這個小雜種去,行嗎?


    可是眼前似乎又真的沒有其它辦法好想了,真糟糕!


    他煩躁地玩了一會兒小刀,最後嘖了一聲,把小刀插回襪子裏。


    "好吧!就讓他去當翻譯好了,叫他也換上正式衣服。"


    "少爺,可是小少爺他沒有帶蘇格蘭裙來……"


    "囉唆!拿我的備用裙去!反正這玩意兒就是披披掛掛的,大小沒什麽關係。叫他動作快點,我們沒時間了。"


    於是,還窩在被窩裏的思凡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吵了起來,眾人七手八腳地替他穿上蘇格蘭裙,便帶著他一起出發。


    ***


    在豪華禮車上,威廉三不五時地叮嚀他:"告訴你,這次是不得已才讓你一起跟著去的,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根本不想讓你的身分曝光,所以等會兒即使見到皇太子,你也不準說出自己的來曆。如果對方問起,就說你是我們請來的翻譯,聽到了沒有?"


    思凡點點頭,又拉了拉身上毛絨絨的布料。


    真討厭,穿這種東西就不能穿內衣,這毛料紮得他的大腿好不舒服,他偷偷看了一眼威廉,心想他一定偷偷在裙子底下穿上內褲,不然他哪能坐得這麽自在?


    威廉一定是故意要人不準他在裙子底下穿任何東西的,這樣好涼……隨便一動都覺得兩腿之間很沒安全感,好象要曝光了一樣。


    思凡又不自在地動了一下,眼角餘光瞄到威廉襪子上帶著的銀色小刀,他心中一動。


    他也曾經有一把這樣的刀子,不過已經被拓丟掉了。


    他想起了自己與拓第一次見麵的情況,嘴角不禁露出淡淡的苦笑。


    那個男人如果看見自己現在穿裙子的模樣,不知道會是什麽感覺?


    是罵他變態,男人還穿什麽裙子?還是迫不及待地先把他抓上床再說?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裙子底下什麽都沒穿的話……


    想一想,他的鼻子又酸了起來。


    他想這些又有什麽用?那個男人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啊……


    ***


    皇太子夫婦是一對相當優雅的夫妻,兩人已入中年,看起來慈眉善目;雖然兩人都精通英文,但基於禮貌,彼此之間的對話還是由思凡先行翻譯過一次。


    這次兩方之間的會麵是私底下秘密進行的,完全不對外公開,所以實際上隻算是司圖亞特家族與日本皇室之間一次禮貌性的會麵,關於日後是否有進一步的合作或計畫,則是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畢竟日本皇室的地位與英國皇室差不多,都是空有其名而無其權,像是被供養在皇宮裏的精美娃娃一樣,真正的權力都是握在首相手裏,抑或是幕後的黑道。


    威廉這次來日本,已經摸清楚大略的情勢,目前除了政治勢力之外,九條會社這支近年來新興的黑道勢力也不容小覷,甚至連鼎鼎大名的山口組一聽到九條會社的名號,都有些忌憚。


    席間,皇太子夫婦多次稱讚思凡的日語說得極好,頻頻問他在哪裏學的日文、現在在何處做翻譯一職,有機會他們也很想聘用思凡來做他們的翻譯。


    麵對皇太子夫婦的善意,思凡隻是笑笑,用幾句話帶過。


    他沒有忘記威廉的交代,他隻是一個雜種,不配在皇太子夫婦麵前提起自己的身世。而且反正這次宴會結束後,他就要和威廉一起回蘇格蘭了。回去之後,他想自己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能來到日本了,又怎麽能答應做皇太子夫婦的專職翻譯?


    想著想著,他又有點感傷,想到這次回來自己都沒有機會去看看年邁的外祖父,似乎有些過意不去,不知道臨走前還有沒有機會再去看看他?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外祖父應該還住在日本東北的山形縣附近吧?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去外祖父家的路呢?


    他的思緒有些飄遠,外頭突然一陣嘈雜,接著是幾聲喝斥的聲音。


    思凡回過神來,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突然整個人一驚,差點就要從位子上跳起來!


    他是不是眼花了?不然為什麽剛剛和侍衛們打起來的那個黑衣男人,看起來那麽像拓?


    他揉揉眼,幹脆站起來,想要看個清楚。


    這時候屋子裏的人也隱約知道外頭情況不對,皇太子夫婦低聲交談幾句,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思凡,坐下!"威廉在榻榻米上跪得雙腳發麻,脾氣有些不耐,看見思凡沒有禮貌地突然站起來,更是火大。


    思凡卻沒有理他,隻是一直看著外麵,當他看到那個高大的黑衣男人被一群侍衛給架出去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失落感。


    真的是他嗎?


    拓真的來找自己了嗎?


    有可能嗎?


    他真的好想好想衝出去看個究竟,而就在他打算衝出去的時候,威廉又喊住了他:"思凡,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身分!快點給我坐下!不準再這樣不懂禮節!"


    思凡握了握拳,最後還是乖乖地坐下。


    這時,一個侍衛上前低聲對著皇太子說了些什麽;隻見皇太子臉色稍稍一變,思考一會兒之後,便點點頭。


    那位侍衛離去後,皇太子對在座的人說:"看來,我們多了一位客人。"他看向威廉,又看向思凡,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沒多久,一個思凡再熟悉不過的暴吼在門口響起。


    "死小貓!你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對我玩玩而已,還是認真的?"


    聽到這聲音,思凡嚇了一大跳,甚至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


    真的是他?拓真的來了?


    他為什麽能來到皇宮裏?這裏不是能隨隨便便進來的。


    這到底是……


    嘩啦一聲,紙門被粗魯地打開,臉上冒著青筋的男人本來想大步踏進來抓起他的小貓就走,但看到皇太子夫婦的時候,他勉強收斂脾氣,對著兩人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打擾您們了,實在是萬分對不起。"津村拓難得這麽有禮貌。


    "你是……高橋先生派來的?"皇太子緩緩開口,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


    "是的。"


    "有什麽事嗎?"


    津村拓的眼眸望向思凡,又望回皇太子。"我是要來帶回我最重要的人。"


    思凡的心猛地湧上一股他無法形容的熱潮,他剛剛說了什麽?


    他說……他是要來帶回他最重要的人?


    而那個人……是他嗎?


    皇太子看向思凡,心下有些了然。


    "不過,要是你帶走了我們最重要的翻譯,這頓飯,我們恐怕也吃不成了吧?"他微笑著說。


    威廉和其它保鏢們完全聽不懂日文,他們隻看見這天殺的可怕男人居然又找到這裏,而之前死氣沉沉的思凡在見到這個男人之後,居然激動得渾身顫抖不已,甚至連原本蒼白的臉上也出現微微的紅暈,整個人像是從一個毫無生氣的洋娃娃恢複成真正的人類一樣。


    "喂!他們在說什麽?"威廉偷偷問自己的保鏢,卻見他們也是一臉茫然。


    "思凡、思凡!你給我回過神來!那男人找到這裏做什麽?他和皇太子又說了什麽?"威廉隻好把問題丟給思凡。


    但思凡根本不理他,從津村拓一踏進這裏開始,他的整個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再也容不下其它事物。


    威廉從來沒有這麽窘過,他巴不得衝上前狠狠給思凡兩巴掌,把這小子打醒,但偏偏現在在貴客麵前,他什麽也不能做,隻能在這裏像個傻瓜一樣幹著急。


    "對不起,我等不及了。失禮了。"津村拓又深深地對皇太子一揖後,便走到思凡麵前。


    他才正想開口,就見到思凡的眼淚突然落個不停,讓他的心抽痛一下。


    傻小貓,為什麽哭了?


    他不是對自己隻是玩玩而已嗎?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回到那華美的城堡去嗎?那為什麽在見到自己的時候,他哭了呢?


    "拓……嗚……拓……"思凡不由自主地淌下淚水。


    好丟臉,真的好丟臉。


    為什麽見到這個男人他就隻會哭,連句好好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現在可是在日本皇太子夫婦麵前啊!還有那個討人厭的威廉也在場,他不是總是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在自己的哥哥們麵前哭泣,流露出軟弱的一麵嗎?


    可是為什麽一見到這個男人,他就完全無法堅持自己的原則了呢?


    要不是知道現在這個場合實在太突兀,自己真的好想衝上去抱住他,抱得好緊好緊,再也不要放開他……


    津村拓把手伸了出來。


    "思凡,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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