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梁倒有幾分不放心,「她們才學了幾天,能行嗎?」


    於氏就道:「明天收菜時我來稱,讓她們幫忙就行了。」


    可是寧婉卻不願意娘操勞,娘畢竟已經四十歲上下了,身子骨本來就弱,這一胎頗有幾分風險,先前還差一點小產,哪裏能讓她累著呢,馬上搖頭道:「娘還是歇著吧。春玲和羅雙兒都學會了,而且她們也都是心正的人,正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給她們。」


    不料娘卻小聲地說:「你們每日都忙著,隻我一個人沒有一點用處。」原來她不是不放心,而是覺得自己無事可做。


    寧婉一心想讓娘多歇著,卻沒想到娘竟會因此而不開心,就笑了起來「娘,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將來給我生個小弟弟。」又見娘雖然點頭,未免也流露出無聊之意,猛然醒悟了,就又笑著補充,「春玲和羅雙兒學用秤的日子短,恐怕還不是很熟,若是有什麽不會的,還是要娘指導呢。」


    娘的臉上立即現出了光彩,在三家村會用秤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本事,而且因為家裏有三家村唯一一杆秤,平時也會有人來求於氏幫忙稱一稱什麽東西。


    要知道娘是被賣到三家村的,又沒有兒子傍身,先前在村裏人麵前隱隱有些抬不起頭,但是現如今她卻成了大家巴結的對像,因此她一向最喜歡使用家裏的秤,特別是寧婉說過,秤是用不壞的,隻讓她隨意用。


    用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她果然比羅雙兒和春玲用得好,現在讓她來指導,還真很適宜呢。


    家裏時常去虎台縣,父女二人也都是走熟了的,這一日起了大早,帶了幾樣山貨,並許多新鮮菜蔬出門了。到了虎台縣,往幾家酒樓裏走了一圈將東西都賣掉了,便直奔瑞泓豐而去。


    寧婉幾個月前來瑞泓豐賣綢緞時就說過,再買布一定光顧瑞泓豐,她自然不是食言的人,而寧梁也替她記著呢,一提買布就說要去瑞泓豐。


    瑞泓豐鋪子裏的夥計依舊十分殷勤,見了兩人笑著讓道:「前兒個店裏來了一批江南的新貨,有綢緞、有綾羅,還有各種花布,大叔給女兒挑幾塊吧。」


    寧梁來虎台縣次數多了,又時常給家裏買這買那,因此早和第一次與寧婉進瑞泓豐時衣著破爛、畏首畏尾的模樣不同,且他又牽著兩頭毛驢過來,在門前交給了夥計幫忙拴好。要知道家裏養了牲畜的人定然是有些家資的,夥計便免不了又高看一眼,將店裏幾種價格的東西都說到了。


    寧婉的眼睛從綢緞櫃台一掃,略過那些溢彩流光的織品,便轉而向賣種種棉布的櫃台而去。她倒不完全是因為綢緞太貴才不看,而是綢緞根本不適合農家的生活,寧清成親時家裏每人都做了一套綢緞衣裳,也隻在那一天穿過。


    平日裏做飯做菜、養豬喂雞,收菜曬菜的,穿著綢緞衣裳不隻不搭,而且一不小心就會刮起了絲,還是棉布的更合適,而且還透氣吸汗。


    看著寧婉的目光落在一處,那夥計就又笑著拿下幾匹薄薄的花布放在櫃台上展開,「如今夏布都降價了,十分地劃算,春天時買一尺的錢現在能買一尺五,做了衣裳還能再穿兩個月,明年再接著穿也是一樣的。」


    寧婉也正這樣想。她知道不論是綢緞還是布匹,價格的高低除了與麵料的好壞有關外,還與花樣的時興程度有關。同樣料子的布,如果是新花樣就要比舊花樣貴上幾分。


    先前她在趙家做少奶奶時,每季都要撿了最新花樣的料子做幾身衣裳,這樣出門時才有麵子。虎台縣裏有身份的女人們莫不如此,如果誰穿了舊衣裳或者過時料子做的衣裳,是會被人悄悄嘲笑的,也會引起大家的猜疑,「她家難道敗落了嗎?怎麽做不起新衣呢?


    現在她重新回到三家村成了農家少女,不需要什麽麵子了,還是實用最重要,寧婉便在降價的夏布裏挑揀了一回,一氣買了六七塊各種顏色花樣的夏布。


    通常的習俗,夏衣在春日時便要做了,到了夏日又要做秋季的衣裳,因此夏布已經賣得差不多了,有的布隻剩下幾尺,遇到這樣的夥計便又降了些價,寧婉便也要了。


    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笑問:「不知現在有沒有尺頭賣?」像瑞泓豐這樣的大鋪子,賣布時免不了會積下許多尺頭,攢得多了就會拿出來賣一次,價格十分地便宜。


    先前寧婉曾經專門挑這些尺頭買,空閑時做了荷包帕子賣,也能得些利貼補家用,後來她到了趙家才放下了這個營生。


    那夥計聽了便又進裏麵抱出一堆各色的尺頭,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有布料也有綾綢羅紗,「這些都是最近積下的,姑娘看看有沒有可心的?大的五文,小的隻要三文。」


    即使是這樣便宜的價,先前寧婉也隻能精挑細選幾塊,瞧準了花紋料子都合適的,回去才能做出像樣的東西賣錢。但是眼下,她想了想,便讓夥計這堆料子全部包起來,「我都要了。」


    夥計聽了十分高興,原來這些尺頭本賣不上價,來選的又都是不富裕的女子,翻來覆去地選,又有人借此機會偷拿,店裏還要搭上一個人專門盯著也難免有疏忽的時候,現在一包賣了自然省事,算了錢又主動把零頭抹了。


    寧婉接著又去看棉布,夥伴隻當她還要買便宜的,就拿了幾匹粗布出來,寧婉搖頭,「我要最好的鬆江細棉布,紅的要半匹,青的要一匹,白的要四匹,再要四匹素花的。」她要的實惠,卻不是差的,畢竟自家人用呢。最後又稱了三十斤上等的棉花。


    原來先前寧婉來虎台縣雖然也免不了大包小包地買,但最先顧的是吃食,然後就是日常用品,幾個月下來,家裏雖然有了不少改觀,可依舊十分簡陋,少不了還要陸續地置辦,因此竟忘記了添置衣裳。還是娘提起了買布料,寧婉才想起了應該給家裏人都置辦幾身新衣裳並冬日的被子了。


    寧梁看著女兒大買特買,卻沒有再攔著,隻在一旁笑看。等夥什將布匹棉花都捆紮好,又報出了帳時,他便趕緊從掛在身上的搭褳裏拿出一塊銀子遞了過去。


    寧婉這時也從荷包裏拿出了小銀錠,見爹搶在前頭,便笑著攔住道:「爹,我帶了錢呢。」


    寧梁哪裏肯,「你的就留著吧,先用我的利錢。」說著瞧著夥計稱了銀子又拿剪子鉸開找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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