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一滅,又一亮之間,數年的時空隨著光線的飛掠,稍縱即逝。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他從床上起身,穿上外套,趿著拖鞋,到得樂遙房門外聽了一會兒,確認弟弟睡熟了。便打開家門下樓去,在路燈下繞過小區,來到花園前。杜景果然還坐在長椅上發呆,他戴著耳機,聽著歌,看見周洛陽走過來時,便稍稍抬頭。“上去睡吧。”周洛陽說,“怎麽選在花園裏?讓我好找,還以為你沒在。”杜景示意周洛陽抬頭,從小區另一麵,正好能看見周洛陽房間的燈。周洛陽拉起杜景,讓他隨自己上樓。——卷一·過去·完——第二卷·當下第25章 現在“認識這麽多年,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還有個弟弟。”這夜不知為何, 杜景忽然又舊事重提。“怎麽?”周洛陽收走了杜景的襯衣與西褲, 說,“你還吃醋了?手表。”杜景躺著,交出手表, 安靜地看著周洛陽。周洛陽拿出新買的衣服給他換,說:“而且我和你認識也沒有很多年,換衣服。”杜景說:“所以, 你與樂遙感情不深, 我猜得對不對?”周洛陽本想皺眉指責杜景兩句,但他心知杜景沒有別的意思。“是。”周洛陽承認了, 他答道,“我們在之前的十六年裏, 很少見麵。兩三年也見不上一次。”樂遙是周洛陽的父母離婚後,父親再婚, 與日籍繼母生的孩子。周洛陽很少與那邊打交道,甚至與杜景相識的數年中,他也一直沒去東京探望父親。在那場車禍前, 對樂遙模糊的記憶, 就隻有中間幾次去探親,住在繼母家中,這一家人對他所保有的基本的、禮貌的客套上。想起小時候的樂遙,周洛陽還是很喜歡,尤其樂遙五六歲時, 會拿著他的玩具,讓兄長陪他玩。幸而在照顧樂遙的這段時間裏,他們的感情漸漸變得好起來,周洛陽真正認識了弟弟,樂遙也願意全心全意地來依賴他的哥哥。從情感上而言,在過去的十六年裏,就像互無交集的陌生人。然而他們又有著彼此無法割裂與斷去的血緣。從這點上而言,周洛陽便義不容辭地肩負起了照顧他、陪伴他走完成人前這最後一段路的責任。每個人都需要獨立自主,殘疾人也不例外。周洛陽希望樂遙能夠獨立,不是什麽都自己去做的獨立,而是精神上、人格上的獨立,樂遙也明白這一點。“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周洛陽說,“就是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如果他願意,他能有選擇是否戀愛、是否組建家庭,並且實現個人價值的能力。”杜景又說:“那麽回頭看看你自己,你完成了沒有?”“沒有。”周洛陽索性承認道,“所以你要教訓我嗎?就像以前那樣?”杜景的嘴角牽了下,權當回應。周洛陽說:“真難得,終於笑了一次。”說畢關了燈。“今天樂遙問,咱倆當初為什麽要分開。”周洛陽在黑暗裏說。杜景沒有回答,周洛陽說:“我其實不太明白。”杜景還是沒說話,周洛陽卻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呼吸粗重了少許。“你說過,從前的事不重要,”杜景仿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努力用平靜的語氣答道,“反正我已經回來了。”周洛陽調整姿勢,枕上枕頭時,感覺到杜景的手臂墊在枕下,卻沒有讓他抽出來。他還想再說句什麽,又改變了主意。“是的,”周洛陽說,“別再擅自離開了。”杜景在黑暗裏低聲地說:“你會想著我這麽多年,我實在很意外。畢竟你朋友很多,我對你來說,不是唯一的。”周洛陽:“你再這麽說我真的要生氣了。”杜景卻收緊了手臂,將周洛陽強行抱進了自己懷裏。“杜景,別這樣。”周洛陽想推開杜景,這個動作實在有點過界了。“別動,”杜景低聲說,“讓我抱一會兒,哪怕是錯覺也好。”周洛陽歎了口氣,安靜地讓杜景抱著,沒有掙脫。很快,杜景呼吸均勻,竟是慢慢地睡著了。這睡衣質感還不錯。周洛陽倚在杜景懷裏,心想。翌日周洛陽睡醒時,依稀聽見客廳中的交談聲。來了客人?周洛陽馬上翻身下床,一陣風般推門出去。樂遙坐在輪椅上,三名穿黑西裝的男人站在一旁,沙發上坐著一名壯漢,同樣一身西裝,露出手背上的紋身,一副霸道總裁模樣,手裏握著一聽可樂。樂遙聽到房門聲,便轉頭注視兄長。“牧野?”周洛陽幾乎是一看見他就想起來了。上一次見牧野,是在洗浴城裏,今天他明顯理過頭發,顯得很精神,為人帶著一股精英男的霸氣,樂遙在他的麵前,顯得異常弱小。他的“軍師”卻沒有來。周洛陽心裏咯噔一響,該不會是替吳興平討場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