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死者的右手嗅聞了一下,除了被電焦的糊味以外,我還聞到一股清潔劑的氣味。我抬頭看了一眼,死者出現的方位之上,大片玻璃都非常幹淨,一看就是剛刷過的。


    任警官意識到我在看什麽,點點頭道:“是的,死者死亡前一直在拚命地擦玻璃,這一點已經有數名證人證實!就像上一名死者一樣,死前一直在掃馬路。”


    黃小桃倒吸了一口涼氣:“凶手究竟想傳達些什麽呢?”


    我說道:“先不管他傳達的是什麽,我隻想弄明白他是怎麽強迫死者的。”


    我抬頭向上看,在這種環境下,強迫死者隻需要一把剪刀就夠了,但眼下沒有證據支持這個觀點,所以我就沒提出來。


    我問道:“有什麽線索嗎?”


    任警官掰著手指說,在地上找到了一個刷玻璃的刮子,正在提取指紋;天台上麵倒是現了一些鞋印,一組是死者的,另一組做過一些處理,看不清鞋底的紋路,應該是凶手的,由於天台風太大,提取不了,也沒有提取的價值;監控還在找,這棟寫字樓年頭比較久,由於管理不善和缺少維護,不少監控器都壞了,可能希望也不大。


    我聽了也有點頭大,這種做得極幹淨的案子是最難偵破的,我問道:“那死者身份呢?”


    任警官道:“還在查!”


    “去看看上一具屍體吧!”我揮揮手。


    “好的!”


    任警官招呼手下們開始收拾現場,我和黃小桃去附近的咖啡廳呆了一會兒,見警車動起來,我們才跟著一起走。任警官在桃源區分局,他帶我們來到停屍房,鐵床上躺著一具男性遺體,用塑料袋罩了起來。


    死者的內髒已經被掏走了,我也沒什麽可驗的,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從身上提取到陽印痕。


    我叫黃小桃打起紫外線燈,撐開驗屍傘,傘影投射在死者蒼白的皮膚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一些細小的擦痕以外,什麽也沒有找到。


    黃小桃問道:“時間太久了嗎?”


    我搖搖頭:“不是的,是根本沒有痕跡,凶手沒有碰過死者!”


    黃小桃詫異道:“我記得第一名死者是中毒而死,藥物要怎麽進入體內……”


    “口服的!”任警官搶先道:“我們在胃裏找到了一些亞硝酸鹽。”


    我說道:“看來這個凶手的嗜好非常獨特,喜歡逼迫死者慢慢走向死亡,不接觸的情況下威脅,我想他至少有一把槍。”


    任警官道:“我可以運用線人網,去查查在黑市買過槍的人。”


    我搖頭,這查起來太費事,而且不一定管用,我說道:“先不著急,凶手的槍可能是假的。”


    我用手指按著腦袋思索,線索實在太少了,要從哪裏突破呢?這時一陣煙味飄來,黃小桃拿手不停地驅散,抱怨道:“任聰,你怎麽又抽開了。”


    “我一思考就需要來一根,不然腦袋瓜就跟鏽住了一樣。”任警官大言不慚地道。


    可是我聞著煙味受不了,便說想看看死者的檔案,任警官帶我們出來,來到他的辦公室,把一張薄薄的紙交給我。


    死者李碣石,南江市外語學院三年級的學生,家境一般,性格內向,在學校裏基本上是個小透明。平時喜歡讀現代詩,有時候自己也搞搞創作,是大家眼中的文藝青年。


    後麵提到李碣石與同學之間的一些小摩擦、小衝突,在我看來都不可能達到殺人動機的程度!況且這案子現在正在演變成連環殺人,這些雞毛蒜皮的私人矛盾可以不考慮了。


    任警官把一個紙盒子拿過來道:“宋顧問,這是在他宿舍拿來的一些私人物品,你可以過目一下。”


    我大致查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日常用品,裏麵還有護手油、洗麵奶之類的,感覺李碣石是個挺細膩的男生,我可從來不用這些。


    其它的還有一些書,都是那些很文藝,我從來不看的。其中一本《空心翅膀》被翻得最舊,作者叫餘音,我拿起來翻開扉頁,上麵寫著一行瀟灑的鋼筆字:“願你的十七歲充滿陽光雨露,餘音。”


    “作者本人簽的名哎!”黃小桃問道:“這個作者很有名嗎?”


    “不知道,回頭查一查吧!”我說道。


    我把這些放在一旁,拿起一個筆記本,一翻開從裏麵掉出一片銀杏葉書簽。紙上用工整的鋼筆字謄寫了一些現代詩名篇,海子的《麵朝大海·春暖海開》,顧城的《一代人》。


    我惆悵地苦笑:“我對現代詩真的是……”


    黃小桃跟著笑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太文藝的東西,還好我也不喜歡。”


    任警官好奇地看著我們,問道:“你們是不是真的在處對象?”


    黃小桃哼了一聲:“要你管,大煙鬼。”


    任警官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這不是關心當年的師妹嘛!”


    “切,關心?明天你們整個分局都知道了,我隻想說無可奉告。”


    “好好,當我沒問!”說完,任警官又點上一根煙,我對這人抽煙的頻率簡直無語了,黃小桃說他一天三包煙,女朋友也是因為嫌他抽煙太凶分手的。


    每次有人對他說抽煙的危害,他就很坦然地道:“我已經將生命奉獻給公安事業,說不定哪天就殉職了,還怕得癌症嗎?”


    說實話,拋開抽煙這一點,任警官真的是一位人民好警察。


    死者的遺物已經讓我對李碣石有了一個初步印象,這是一個內向、文藝、陽光、心思細膩的大男孩。然而他死的時候卻是另一種形象,穿著寬大、破舊的清潔工製服,手裏握著竹掃帚,口吐白沫,毫無文藝與美感可言。


    我感覺凶手要傳遞出的信息有兩層,一層是對死者這樣的人表示看不慣,另一層是某種‘警世’意義,仿佛在說勞動遠比無病呻吟偉大得多!


    這種心懷崇高理想,有著精神潔癖的罪犯,看起來好像沒有那種殺人放火、刀口舔血的人危險。其實恰恰相反,前者以為自己在做一件無比正確的事情,並且會堅定地貫徹它,後者清楚自己是個過街老鼠,反而會比較小心謹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扭曲的正義感才是更加恐怖的東西!


    想到這裏我不禁感到一陣頭疼,真是變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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