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深夜。


    市中心漸漸安靜下來,人跡終於慢慢稀少。白天裏來自千葉、神奈川和崎玉三縣那些人滿為患的上班人群,已經消散在各自回程的路上。


    和依舊燈火輝煌的銀座不同,新宿區一座座高聳的辦公大樓都熄了燈,方方正正的窗子裏,是一片白天裏難見的寂靜。


    遠遠的,就在那成千上萬的小小黑色窗格裏,似乎有那麽微微的光亮,在一座高聳的辦公大樓頂層,輕輕一閃。


    那是東京近年來,以驚人速度壯大擴充的菱美財團名下,專屬的企業大廈。


    一條矯健的身影,以普通人類幾乎難以企及的速度,飛快地沿著大廈外壁攀緣而上。他耐心而沉穩地順著大廈頂層的窗戶一一搜尋,終於,他的眼睛一亮,找到一個沒有關上的窗戶!


    那是一雙亮得有如暗夜寶石的眼睛,在身前一塵不染的玻璃中映出來的那一刹那間,似乎玻璃窗上反映的星光也隨之黯淡!


    縱然有矯健的身手力氣,那微微稚氣的麵容,那清澈的眼睛,顯示著他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而已。


    靈巧地翻身攀入,他無聲無息的身手相腳步猶如一隻靈活的貓。


    那雙晶亮的眼睛幾乎沒花太多時間,就完全適應了室內濃濃的黑暗。略微辨認了一下方向,他從裏麵打開了房間的門鎖,無聲地站到了走廊上。


    憑著這些天在這座神秘大廈裏打工的經驗,他熱門熟路地來到走廊盡頭的一扇厚重大門前。


    他側耳傾聽,努力搜尋著一切可疑的聲訊。


    一片暗寂,這和每間白天繁忙,夜晚無人的辦公室一樣,裏麵沒有任何聲響。


    可惜,這絕對是假象。


    假如這扇永遠緊閉的總裁辦公室大門背後,真的如警備廳暗中調查到的那樣無懈可擊。那麽最近東京各大醫院激增的那幾十位植物人,還有那些在睡夢裏安然死去的離奇死亡者,為什麽多多少少都曾經在這座大廈裏工作過?


    過勞死?也虧得日本警備廳那些法醫敢下這樣敷衍的結論!


    掏出一張磁卡,他貼近了門上的電磁感應點。微弱的紅光閃動了幾下,門沒有立即打開。


    耐心地等待著,終於,一直不應答的電磁感應器的紅燈熄滅了,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張著黑洞洞的大口,仿佛要擇人而噬。


    從外麵看進去,寬大的書桌計算機,豪華的沙發茶幾,還有棵蔥鬱綠色植物,一切都沒有異常。


    沉吟了一下,他終於舉步,輕輕邁進了室內。


    就在他的雙腳完全邁進大門的一刹那,身後的厚門忽然開始移動,速度驚人,卻毫無聲音!


    急轉回頭,他黑亮的瞳孔忽然猛然收縮,不好的預感瞬間充斥他的心中——有什麽不對了!


    足尖在地上一點,他借勢縱身疾躍,想要飛撲向那道就要合攏的門縫,可是足尖點到的地麵,卻是空的!


    一聲輕響,堅實的地麵赫然塌陷,帶著他的身體向著深沉的地下黑洞飛速墜落!


    這座大廈果然有蹊蹺!按說下麵該是一層層的樓板,可是此刻他墜下的,卻是似乎無窮無盡的異度空間。


    身邊盤旋呼嘯的氣流,越來越激蕩暴虐,開始時還能努力維持的筆直身形,終於在不停的下墜中,感到漸漸的窒息和昏眩……


    “砰”地一聲,身體終於在昏迷前重重落到地麵,一陣想要把人的心肺都震出體外的劇痛襲來,“哇”地一聲,生生逼出了他胸口的一口血。


    這是哪裏?就在一片空寂中,忽然,整片整片的暗色烏雲毫無征兆地飛撲而來,爭先恐後的,撲打在他的身上臉上。


    細微的“吱吱”聲,猶如興奮的蟲蟻,又好像饑餓的獸類。大片的,無數的黑色眼睛閃著詭異的光,在他身邊縈紆盤旋,揮之不去,開始還猶豫著不太敢靠近,很快地,聞到他嘔出的鮮血氣息,便興奮莫名。


    心中大驚,落在地上不能稍動的少年咬牙,疾速伸手捉住了一隻正在眼前飛旋的物體,想看清楚是蝙蝠,還是什麽飛鳥?


    “嗚~~”那隻東西別過臉,終於正對著他的眼睛了。


    柔軟的身體,類似蝙蝠的寬大羽翼,漆黑光滑的身體,可是它的臉形!那是一張有如人類嬰孩的邪惡臉頰——小小的鼻梁,閃著惡意的眼睛,還有尖尖的下巴!


    魔物,那是魔物!絕不是人間該有的東西。


    悚然一驚,少年一陣惡心,劈手甩開了那長著孩子般小臉的東西。


    “吱吱~~~”發出一聲尖利哀絕的尖叫,那小東西狂鳴。


    被它這叫聲激怒了似的,圍繞在他身邊的小東西們忽然暴躁地向著他狂撲而來,尖利的牙齒露出來,惡狠狠向他咬下去!


    怒叱一聲,少年猛然翻身,躍出了那群魔鯿蝠的包圍,舉手一劃,懷中一道耀目的紫氣閃過,數十隻魔鯿蝠哀鳴著翻身落地。


    可是,血腥的氣味顯然是這些魔物的催動力,更多更瘋狂的魔蝙蝠撲了上來,企圖撕咬著他的衣物和身體。


    閃展騰挪中,少年能躲開的攻擊越來越有限,體力也越發不濟。一個不留神,手腕一陣細微的疼痛閃電般襲來,終於被一隻鯿蝠咬中了。那疼痛擴散的速度驚人,轉眼便已傳遍全身,帶來的是危險的麻痹感覺。


    糟了!昏昏然摔倒在地上,他皺眉。


    大群的蝙蝠撲上了他的身體,興高采烈地撕開了他的衣物,挑揀著適合下口的部位,很快地,他的衣服片片零落,已經幾近赤裸。


    真是夠狼狽啊,死無完屍就罷了,居然還要衣不蔽體!


    在心裏苦笑了一下,隻來得及昏昏地揮手趕走了停在臉上的幾隻魔蝙蝠,就已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


    暗沉沉的,夕陽下的平原連草上都閃著麥浪般的金黃,分外美麗。


    遠遠地,兩個人影立在夕陽下,一男一女。他模糊地知道,那個有著曼妙身形的女子,是他最親近的人。


    寂寞、孤苦,想要哭喊著引起那兩個人的注意,可是,他們隻顧著激烈地說著什麽,完全不理會他。


    忽然,驚天的一道弧線拔地而起,那個女子疾速衝向了對麵的男人,而她對麵的男人,也在那一刻凜然拔刀!


    血光迎著夕陽的餘暉,漫天雲霞似乎忽然猛然一暗,美麗的夕陽瞬間變得殘陽似血。


    不!不!不要殺他的母親!


    那個男人是誰?血一般的殘陽下踏著他母親的鮮血冷冷向他走來的那個人,是誰?


    背著光線的臉讓他看不清,頭腦中忽然要爆炸一般的疼痛,他猛地掙紮著甩著頭——


    每次都這樣,每次隻要回憶到這裏,都會再也回憶不下去!


    “啊!”地輕叫一聲,光影隨著他的噩夢醒來迅速散去,一切重新歸於沉寂。


    劇烈地喘著氣,他動了動眼皮,就要睜開眼睛。可是……


    身邊有人!


    這直覺的警鈴從心底適時響起,牢牢抑製住他想要懶懶地睜開眼睛的衝動。眼皮上包圍著明亮的光線,某種危險的氣息盤旋在身側,警告著他——旁邊雖然一片死寂,但是,肯定有人……或者說,不是人。


    和熟悉的人類味道比起來,這種氣息太過危險,邪惡,而且強大——那是來自異類的氣息!


    他的心中一陣震動,身體卻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歸然不動。


    身子是直立的,手腕舉在頭頂,不適的姿勢告訴他,他被吊著。慢慢閉目體會著身體其它各處的狀況,他終於察覺到腳腕上也有束縛,細不可查,卻絕對存在。


    冰涼且若有若無的細線。鬆鬆垮垮,似乎輕輕一掙,就能掙斷的樣子。


    那是什麽?假如是用來囚禁他的,未免也太細了一點吧?


    可更加糟糕的是,他身上沒有衣服。


    昏迷前的情景回想了起來,他在心裏苦笑,敵人果然沒有那份閑心,願意找件衣物給他這個狼狽的闖入者換上。


    “你很會判斷,知道這種狀況下,最好的辦法是先隱忍不動。”


    優雅而低沉的聲音,忽然毫無預警地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人類聲線少有的金屬質感,在四周空曠的空間裏,甚至激起水波般擴散的聲紋漣漪。


    一直紋絲不動的少年,終於有了一點身體上的震動。


    就連獵入學校的教官,恐怕也不能做到近了他的身,卻為他毫不察覺!而這個人,居然到了他的耳邊,他仍然沒有發覺到他的逼近!


    控製住想要猛然躍起攻擊的欲望,他的腦中飛速轉動。不,最好不要魯莽。這些細細的線,絕不會像表麵上那麽纖弱無力。


    “第五位,星赤。


    年齡:十七。


    性別:男。


    特長:超級靈力。


    擅用武器:隨時隨地,任何物品都可化為危險武器。”


    耳邊,那個優雅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出一連串機密資料。


    少年在心中歎氣,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正對著他目光的,是一雙精光四射、魔力逼人的眸子。微微一怔,星赤對著那雙眼睛,有那麽一刹那的恍神。


    俯視著他的男人唇邊露出一個笑容,奇異的銀色長發下,那英俊到不似人類的臉龐上所顯現的笑容格外邪惡,含帶著絕對的壓迫感。


    僅僅一個笑容,就顯示出如王者般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傲岸的獨特感覺,散發得狂囂張揚。


    這個時候,星赤才注意到就算坐著,這強大邪惡的對手依然高大地驚人。他的肩膀也許有他的兩倍寬,肩上純黑的大氅,沉沉垂在地上。


    “我們同盟裏有你們的內奸。”他淡淡道。


    是的,敵人手中掌握的這份資料,雖然簡單,在獵血同盟內部卻是秘不可宣。


    果然,對方不以為意:“知己知彼而已。”


    他沒有否認內奸的說法!星赤心中一緊,暗自沉吟。


    盯著他因為沉思而變得更加明亮的眼,那男人忽然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已經在他昏迷時仔細觀察過這個落入牢籠的獵物,毫無疑問,這少年漂亮到該去做人類世界的偶像明星,而不是來到這種成人的危險世界。


    雖然依然是沒有完全發育的少年身形,但是卻有種暗含的力量隱藏在那瘦削單薄的身體裏。


    淡然的削挺眉峰,淺褐色的健康膚色,還有微微蒼冷的雙頰,揉和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勻稱和諧。


    而他發現,這個少年睜開眼時的豐采,比閉目時還要吸引人一百倍。


    男人的眼中,玩味的意思越發濃重。


    “作為獵血同盟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沒從獵人學校畢業,卻已經躋身金牌獵人的天才少年……”他微笑,漫不經心,“你對現在的處境,有何感想?”


    “不太習慣。”被束縛的少年簡潔地回答。


    這倒是老實話,雖然從小過的就是獨立而孤單的生活,但是,被人欺負、狼狽不堪到這種地步,卻是從沒有的事。


    “你好像並不害怕?”男人露出貓捉老鼠般的神情。


    害怕能幫他什麽嗎?星赤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很顯然,陪著這個男人作問答遊戲,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是誰?和我臥底的菱美財團有什麽關係?”忽然發問,星赤亮得驚人的眼眸盯著他身上的男人,沉靜的臉上雖然有冷僻的影子,卻也有種少年才有的生動。


    “不如你猜?猜中了,有獎勵。”曖昧一笑,那男人居高臨下,頗帶嘲弄語氣。


    沉默半晌,星赤開口:“假如同盟的懷疑正確,你該是……”頓了頓,他吐出幾個字,“魔族的人。”


    瞳孔微微收縮,那男人讚賞地點頭:“不錯,那麽菱美的背景呢?”


    既然真是魔族的人,那麽菱美財團應該早已落入他們的掌握……星赤眼睛一亮,“菱美根本就是你們魔族創辦的財團,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對。”男人微笑,琥珀色的眸流光晶瑩。


    “東京近來非正常死亡的那些人,還有那些離奇陷入昏迷的植物人,都是魔族吸食了他們的魂魄吧?”星赤慢慢道。


    “又對了。”男人目光微冷,“看來魔族的舉動就算能瞞過普通的人類,也的確逃不過獵血同盟的注意。”


    星赤沉默。原來同盟的懷疑果然正確,傳說中六百年前消聲匿跡的魔族,真的再一次重返人界。


    黑暗中的魔族,是依靠吸取生靈的精氣靈魂而存活的邪惡種族。每六百年一次,魔族的群體力量,會經曆一個由盛到衰,由弱到強的輪回。假如這時的王者有心蠢蠢欲動,作為萬物之靈、魂魄最有價值的人類,他們所要付出的代價幾乎可想而知的慘烈。


    “為什麽選擇在日本出現?”他又問。因為日本人口密度大,便於獵殺?


    “因為酷愛花期最短的櫻花,喜歡剖腹成全忠勇信義的日本人,對亂倫以及同性愛有著異常寬容和偏執愛好……”男人微笑地邪惡,“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性格中本身就帶有魔性的民族嗎?”


    “那又怎麽樣?”星赤皺眉。


    “所以,吞噬這個種族的魂魄,最容易消化。”


    看著他的目光中泛出微微的赤紅,星赤確定,自己在那眼光裏看到嗜血的光。


    可是,一個小小島國的靈魂數量,能夠滿足魔族最終的胃口嗎?


    說起來,最終還是會殃及到整個人類吧?


    俯身下來盯住他,那男人的神情依舊嘲弄。銀色的長發有幾縷垂在少年光潔的額頭,“那麽你再猜猜,我是魔族的什麽人?”


    “隊長?”星赤扭過臉,那柔軟的銀發刺得臉頰癢癢的,讓他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錯。”


    “長老?”


    慢慢開口,男人欣賞著少年驚詫愕然的反應,“我是魔族六百年一換的君主,這一代的王。”


    深深吸了口氣,星赤一直平靜地近乎冷淡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苦笑。


    魔王啊……真是榮幸。


    “知道我為什麽告訴你我的身分?”


    星赤抬頭看他,亮如星辰的眼波一閃:“大致猜得出。”


    “哦?”


    “因為對於一個快死的人,不必忌諱太多。”


    欣然頷首,那男人不再掩飾眼中的讚賞:“看來人類中,也有不是那麽愚蠢的人。既然猜對了大半,我決定履行承諾,給你一個獎勵。”


    看著他,星赤清澈的瞳仁閃爍懷疑。


    “我決定殺死你的時候不加折磨,給你一個痛快。”魔族之王的口氣,高高在上,類似開恩。


    垂下眼簾,星赤不再搭理他。


    既然要問的已經知道的差不多,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


    床上的少年開始抬頭打量,黑亮的眼眸像是機警的麋鹿般,觀察著自己的身體,以及環境。


    身上有著大片青紫的瘀痕,細小的傷口也密密麻麻,那是剛才遇見的魔蝙蝠攻擊留下的——可是,傷口沒有麻木和疼痛了,似乎被處理過的樣子。


    可讓他驚心的,不是那些傷痕,而是四肢上奇怪的東西——幾根五顏六色的細線。


    不是電線,他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而身處的地方,是一間巨大且密閉的密室。幾乎花了他一點時間,才在那看似渾然一體的牆壁一角找到了一扇小門。


    “我以為,一般人類的眼光,絕發現不了那扇門的。”忽然有手指驀然伸過來,狠狠捉住了他不甚安分的下巴,“果然不愧是金牌獵人中的精英。”


    被迫收回眼光,星赤看向他,卻仍沒能逃開下一刻毫不憐惜的對待。輕輕搓動手指,成功地在他光滑細膩的下巴上留下一片青紫,那王者般的男人笑容有了一絲冷意:


    “沒人敢在我說話的時候,不看著我。”


    他的笑容,卻在這時忽然凝固!


    星赤的頭,忽然用力一甩,掙脫了他擰住他下巴的手!電光石火間,他已經狠狠張開雪白鋒利的一口白牙,如同羈傲不馴的小野獸,衝著近在咫尺的手指,準確無誤地咬了下去!


    鮮血,立刻飛也似地從那隻修長的手指前端,冒了出來……


    眼中閃過訝然的詫異,那男人被星赤的舉動弄得一時愣住——這完全身處劣勢的俘虜居然敢這麽自不量力!


    臉上怒氣一現,他冷冷不動,手指終於一抖!


    一股靈力激射而出,震開了星赤的嘴巴。


    滿口牙齒霍然酸麻,星赤無力地鬆開了尖利的牙齒,嘴角迅速腫了起來,一縷鮮紅的血跡順著好看的唇角流淌下來。


    微微**了一聲,少年還略顯清瘦的身體不能抑製地蜷縮著,似乎被那股大力傷到了哪裏,露出強忍的痛苦。


    冷冷俯身,那男人看著他:“剛剛誇你聰明,就作出這麽愚蠢的……”


    就在這時,星赤原本被細線束縛住的四肢,忽然猛然躍起!


    完全自由靈動,像是飛翔在空中的小鷹,雖然羽翼不夠強悍有力,鋒利的喙爪卻已足夠給近身的敵人致命一擊。


    帶著激蕩淩厲的風聲,星赤用盡了全身最大的攻擊力,手掌為刀,向著眼前危險的敵人脖頸直砍而下。


    這是一擊必中的攻擊,它一定會命中,也必須得命中,否則他就會死!眼前的人能置自己於死地,這一點他絕不懷疑。


    抬頭的瞬間,他的眼睛正對上那男人忽然變色的眼眸,從幽深的琥珀色,忽然變成了詭異驚人的赤紅!


    心神一動,可星赤的行動,並沒有為這詭異的改變而有任何遲疑,他的手掌,依然繼續飛速劃下去……


    隨著眼眸赤色精光變幻,那男人的嘴角,現出一個細不可查的冷笑。


    一團純正的無色氣流瞬間布滿他的身邊,不知形成了一個氣場還是微小的結界,星赤那股用盡全力的攻擊,如同擊中了一片綿軟的,裹著棉花的絲緞……


    沒有像常見的一樣反彈開,星赤的力量,石沉大海。


    伸出一隻手臂,那男人巨大的手掌展開抓下!就是那麽一隻簡單的手掌而已,可是星赤卻驚駭地發現,無論他怎麽閃避,他原本傲人的身形,卻完全躲不開那隻似乎帶著魔力的手掌籠罩。


    炙熱的感覺,在那隻手掌壓製住他的脖頸的同時,靈力燃燒起來。


    尖銳的刺痛,炙烤的疼痛——仿佛那手掌,是一隻烙鐵!


    完全無懈可擊的敵人……被製住的一刻,星赤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淩空一抓,散落在星赤身邊的那些五彩符線,被那個男人抓了過來。


    三兩下,星赤的四肢重新裹上了那些看似無用的符線。和原先鬆散的捆綁不同,這次的符線緊緊纏繞著他的足踝和雙腕。


    “居然知道那些符線能夠吸收靈力。”那男人的聲音越發冷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所以這個少年在出擊的一霎,沒有動用任何異能。這無疑很冒險,但是他對了,所以躲過了符線的監控。


    是靠著人類最基本的腕力,在假裝的蜷身下,掩飾他脫開束縛的動作嗎?


    有趣,真的非常有趣。


    “冒個險而已。”星赤垂下眼睫,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


    當然,他怎麽會以為,這幾根細線真的就是無關痛癢的稻草?


    雖然再次陷入狼狽的境地,可看上去,他的表情依舊冷靜得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原本一時興起的興致,終於被濃濃地挑逗起來,強勢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正因為這個有趣的人類少年,泛起了怎麽巨大的嗜血感。


    這讓他興奮,不是嗎?普通的人類大都愚蠢得可笑,低能得叫人失望。


    “你惹火我了。”他俯下身,慢慢撥弄著星赤淩亂的黑發,“我決定收回讓你毫無痛苦死去的承諾……”


    冷冷地迎著他的目光,星赤並不意外。主動要求前來日本臥底調查的那天起,他就有某種奇怪的,不安認知:也許這一次的任務,沒有那麽容易全身而退。


    可是,為什麽自己還要那麽迫切地渴望這次的任務呢?無論風教官怎樣一再反對,他都堅決地請纓,似乎……內心有種奇異的誘惑,在遙遠的地方對他蠱惑召喚。


    他凝目看著這魔族之王的眼眸。


    還是幽深的琥珀色,猶如不再是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赤紅。可是,他確信,就在剛才,他看到了那瞳孔中一抹妖異,迷人,又熟悉的紅色!


    心裏那種奇怪的不安感在擴大。


    雖然明白接下來要禁受的,將會很難熬,但是星赤沒有想到的是,這種對待會以這樣難堪的形式開始。


    四肢上除了那些可以抑止靈力的符線,又加上了粗黑的鐵鏈,鎖扣被鏈在遠遠的幾米之外,這下子,就算有再靈巧如簧的開鎖技巧,也沒辦法脫因而出了。


    而最讓他不安的,是另外一種待遇。


    ——他的人,居然被鎖在了一張豪華卻冷硬的大床上……


    難道是怕這些束縛不保險,所以用這麽幼稚的方法,確保他沒辦法光著身子大搖大擺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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