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果然呢,沒有任何懸念。是的,誠如吳非的估計,這是唯一可以阻止淩川的辦法--簡單,卻一定有效。


    腦海中,吳非在開庭前匆匆趕到的情形浮現眼前。


    “……這是淩雲的東西。”遞過玉佩,吳非一向春風拂麵的神情有絲凝重:“你隻要讓淩川誤會,他落在你手裏就足夠了。”


    “淩雲?在我手裏?”詫異地重複,秦風揚忽然明白了吳非的用意。


    “記住你向我保證過的話,——我讓淩川放棄出庭做證,你就不報複他。”冷冷重複,吳非緊緊看著他的眼。


    “吳非,謝謝你。”有點震動,他想起了幾天前,當吳非說到淩雲時,自己在他眼裏看到的那種情意。


    “你不用謝我——我的本意,不是為了你和淩川這兩個已經失去理智的家夥。”吳非麵無表情:“我為的,是淩雲。”


    ……


    “淩先生,請這邊。”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快步走到從法庭中走出的淩川,暗示地用眼睛望向不遠處微笑著麵對記者話筒的秦風揚那邊。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淩川彎身跨進了靜靜開著門等他的房車。悄無聲息地,車門飛快關起,駛向不知方向的城市某個角落。


    跨進燈火通明的包廂,淩川看著靜立在房間正中的男人,秦風揚。


    死死握住了拳頭,他再也控製不住幾近蹦斷的神經,激動地叫起來:“你敢綁架小雲?!秦風揚,你卑鄙陰險!”


    “卑鄙?如果可以讓免除無妄的牢獄之災,我寧願卑鄙。”秦風揚淡淡道:“可說到陰險,在你麵前,我怎麽敢專美?”


    再控製不住悲憤,淩川狠狠一拳揮向了麵前那若無其事的英俊臉孔:“你去死!……”


    咬牙狠狠架住了他的來襲,秦風揚猛然撲上前來,一個漂亮淩厲的反手將他的胳膊反鎖在身後,用力一擰反壓在身邊的桌麵,解恨地看見淩川側臉上強忍的痛楚。


    “秦風揚!有種你殺了我,可如果你再敢傷害淩雲,我……”


    “你怎麽樣?”截斷他的叫喊,秦風揚的目光陰鬱而憤怒:“再設一個圈套?還是再假裝愛上我?!淩川,你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怔怔聽著這充滿恨意的話,淩川忽然想笑:假裝愛上他?……疲倦的挫敗感如此深沉,和擔心淩雲的沉重一起壓得他要窒息,他微微搖頭:“是啊,我是沒法子怎麽樣,是我不自量力。現在,請你放了淩雲,我不可能再有什麽威脅力,對不對?……”


    冷冷看著他的臉色在自己的大力反擰下漸漸蒼白,秦風揚沒有回答。


    “放了小雲,你對他做過的,已經夠狠夠殘酷!……”淩川的聲音漸漸憤怒。


    門輕輕開了,吳非訝然看著這暴力的一幕。飛快地撲過來把兩人拉開,他惱火地看向秦風揚:“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


    哼了一聲,秦風揚不置可否:“這叫傷害?”


    “吳非!他綁架了淩雲!”激動地象是看見了援助,淩川心裏有點模糊的放鬆:吳非不會袖手旁觀!


    沉默了一下,吳非的回答很含糊:‘我知道了,你放心,淩雲……他很好。”


    狐疑地看著他,淩川心中忽然有種不安,看著秦風揚,他冷冷道:“我要聽小雲的聲音,打電話給你手下的人!”


    “他正被帶著趕來。”溫和地道,吳非撥響了手中的手機,極小聲地低語:“叫他開口說話。……”


    電話裏一陣馬路上的噪音,似乎是人在車中行駛在路上,卻沒有人說話。


    “對著話筒說話,什麽都行!”模糊的嗬斥響起,卻依然聽不見淩雲的聲音。


    ……閉著嘴,身邊分別坐著那兩名看守了自己大半天的男人,淩雲看著遞到眼前的電話,心裏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遲疑。他們要自己對誰說話?是吳非,還是哥?腦海中模糊的想起昨天淩川對他提過的案件,心裏有那麽點清明。


    心中的憤怒引發了隱藏的倔強,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說話!”阿柄有點著急起來,吳總交代了對這個小子打不得罵不得,現在想叫他說句話可怎麽這麽難!


    “喂,再不說話,我把你的衣服扒下來!”隨口故做凶狠,他滿意地看到身邊神情倔強的男孩顫抖了一下,心裏一鬆。呲牙作勢伸手,他小聲威脅:“我扒了?……”


    忽然地尖叫了一聲,淩雲忽然拚命地推開那隻意欲隻在恐嚇的手,激烈無比地反抗著,企圖向車門的方向逃去。那兩個男人大驚,手忙腳亂地,手腳並用了半天,才把他的身子固定在車廂裏。


    “不,不要!”哆嗦起來,淩雲淒厲的聲音敲擊著電話這頭所有的人的耳膜:“求求你們,不要脫我衣服……救我!……”


    “淩雲!”不知就裏的吳非和淩川同時驚叫起來。吳非飛快地搶過電話,心焦萬分地失去了平素的溫文和平和,怒吼起來:“你們怎麽做事的?!你們在幹什麽?我叫你們不準嚇到他!……”


    “吳總,我們哪敢碰他!”嚇了一跳,阿柄慌忙衝著話筒大喊起來:“我們隻是嚇唬了他一句,……”


    電話兩邊,慢慢靜了。


    淩川冷冷地、無比憤恨地盯住了吳非那忽然沉默的臉:“是你,是你出賣我們。……我正在懷疑,我們搬的那麽隱秘,為什麽秦風揚他能這麽快找到?”


    清晰的話語透過電波,聽在那邊被壓倒在車後座的淩雲耳中,有種漸漸放大的銳痛。不再掙紮,他慢慢將臉貼在了悶熱的座墊上。……


    被輕輕拖拽著來到一個酒店裏,他身後的兩名男子似乎忌憚萬分似的,一路上不敢再說什麽。


    看著打開的房間內齊刷刷看在他身上的三個人的目光,他有點茫然。哥哥,吳非,可是那個人……這樣英俊不凡,卻又這樣強勢猙獰,又是誰?


    誰來告訴他,這一切,是怎樣的可怕?……


    坐在明亮的燈光下,他似乎有點恍惚地聽著淩川簡短的敘述,腦海中空落落的。這樣毫無準備,這樣荒謬。


    “淩……雲?”別扭而困惑,秦風揚盯著幾尺外那似曾相識的清俊臉頰。和淩川鮮明俊美的、極易引人注意的五官不同,這男孩的臉多了點柔和清秀。是的,他有那麽一點模糊印象。


    說不清的一點歉疚,一點震動,他困難地開口:“對不起。……”


    身子顫了一下,淩雲第一次正麵地勇敢直視著他,眼中有迷茫,有驚怕,可最多的,仍然是強忍不住的厭惡和痛恨。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他淡淡道,轉身對著淩川:“哥,我們鬥不過他們的,我們走。……”


    (27)


    他們?在他心裏,自己已經和秦風揚淪為一談?!心底一陣從沒有過的不安,吳非飛快地攔在了他麵前:“淩雲,聽我問他們幾個問題,再判我的罪與刑期!!”


    靜靜看著他,淩雲沒有說話。


    克製住慌亂,吳非向淩川頷首:“如果今天我不阻止,你是不是一定要把秦風揚送進監獄?”


    ……“一定會。”


    “啪,啪!”秦風揚的鼓掌聲慢慢響起,沒有言語,他看著淩川冷笑起來。


    “然後呢?帶著淩雲遠走天涯?”


    “不,……我沒做錯事,為什麽要逃避?”淡淡一笑,淩川看向秦風揚,眼中有種意義不明的傲然光芒:“我會等你出來。……”


    微微詫異,吳非皺眉,轉向了秦風揚:“好,那麽你呢?幾年後你將怎麽麵對他?”


    沉默著,秦風揚饒有興趣地看著淩川,聲音溫柔得有如情人般深沉:“淩川,你永遠不知道也不害怕危險。”慢慢逼近淩川,他忽然微笑:“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假如真有那一天,我出監獄的時候,就是你下地獄的那天?”


    秦風揚,我早已在地獄裏了。難道你看不見?……看著他的眼中的恨意,淩川淡淡搖頭,心裏的痛楚開始彌漫:如果你是親手送我去那裏,我甘之若飴。


    “夠了。”轉過頭去,吳非看著淩雲,澀然道:“那麽,現在你告訴我——假如我和你一起勸阻你這位驕傲獨斷的哥哥在最後一分鍾放棄,你覺得我們可以有多少勝算?又或者,你會覺得這樣的報複正合你意,你會堅決站在你哥這一邊?”


    沒有立刻回答,淩雲長久的沉默讓人不安。有點茫然,有點痛楚,他清澈的眼中漸漸泛起讓所有人痛惜的哀傷。


    “很難抉擇,是不是?”吳非的眼光似乎看進他輾轉艱難的心裏去:“所以這個決擇我來下,縱然我會因此被你判做有罪。”


    “吳非,或許你做的對。……”淩雲怔怔望著他。


    “那麽,原諒我的不和你商量,借了你的玉配吧。”吳非柔聲道。


    看著那熟悉無比的溫柔眼波,淩雲好看的眉頭皺起來:“好,我原諒你。……”


    咬著牙,淩川無比憤怒地從牙縫中呸了一口:“吳非,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替小雲決定一切?”


    “那麽你以為你又是誰?你以為你的報複不會再給他帶來壓力和煩惱?!”吳非淡然道,口氣卻肯定:“我知道這才是對他最好,你才是真的不明白。”


    “夠了。……”微弱地開口,淩雲道:“為什麽你們都爭著為我做決定?”


    頭疼尖銳起來,他申吟一聲抱住了頭:“哥你還要在這裏呆下去麽?我的頭疼的厲害。……”


    慌忙地伸出手,吳非急急想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淩雲!……”


    輕顫一下,淩雲躲開他的攙扶,靠向了淩川堅定的臂膀,看向他的神色,有絲古怪:“吳非……你不明白嗎?我原諒你,並不代表,我們之間還能繼續。”


    吳非的臉色,忽然有點驚愕的茫然:“淩雲,我以為我已經解釋清楚了我的立場和原因,而你也懂得。”


    “是的,可是無論什麽原因……”淩雲的語聲是從沒有過的清晰溫柔,字字射心:“我們之間……完了。”


    “不!我們不會完!”幾乎是心驚膽戰,吳非緊緊攔住他,似乎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誡:這樣溫柔無害的淩雲,和他那個強硬的哥哥一樣,有著怎樣一顆固執而纖細的心。


    冷冷將淩雲護在身後,淩川靜靜看著麵前的兩個男人。一個英朗逼人卻冷酷殘忍,一個俊美溫和卻無心無情,是的,他們有權有勢,他們手大遮天。


    還留在這裏做什麽?齊齊看著那一對好朋友意氣風發,將他們兄弟倆的尊嚴踩在腳下?嘲笑他的機關算盡反被聰明誤,嘲笑淩雲那不能自保的癡心愛情?……拉著淩雲邁步向室外走去,和腳下堅定的步伐相反,他的心裏是一片熊熊烈火般的悲憤。


    “淩川。”身後秦風揚忽然陰鬱開口,象是來自遙遠的深海:“你愛過我嗎?”


    愛?吳非好像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有什麽必要一再糾纏執著於這個毫無意義的可笑問題呢?……淩川微笑回頭,聽著自己驕傲挑釁的語氣如金屬挫心:“秦風揚,讓我告訴你:從進世風的第一天,我就在演戲。你知道我在背後聯合了誰?馮琛。……”


    故作驚訝地,他展開一個俊美輕蔑的笑顏:“對了,你問愛?——那是什麽東西?”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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