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滿,纏花樓外。各大門派之人皆已走上水中長廊,等候自家小輩凱旋歸來。若問此間誰最著急,當屬孤山劍閣唐禮。


    唐禮乃是劍閣現任閣主的五師弟,徒有窮的師父,此次掌門師兄派他護送幾位晚輩前來,責任重大。


    可唐禮不這麽認為,掌門師兄派他前來,定是看中他性子軟,好說話。就算遇著什麽生氣之事,也不一定被氣死。


    半個時辰前,纏花樓裏忽然傳出一絲風聲,說此次孤山小師叔孟秀也在秘境內。唐禮能不著急麽?那是他三年未見的小師弟啊,就小師弟那性子,秘境不要被他捅個窟窿才好。


    短短半個時辰,唐禮已經想了無數護住小師弟,帶著小師弟殺出重圍的計策了。所幸秘境裏還有個大師侄陳伯衍,這讓唐禮稍稍有些安心。


    他往兩側掃了一眼,天姥山的竹笠翁竟然在長廊邊釣起了魚,這心得多寬啊。不過想起沈青崖那不顯山不露水的溫和模樣,唐禮又覺得是該心寬,沈青崖怎麽著也不會隨便捅人。


    唐禮再聽周遭那麽多竊竊私語,十之八九都在談論他家小師弟。在猜他長相如何,如今又能出多少劍,小師弟還沒露麵,便已吸引了眾多目光。


    唐禮愁啊,小師弟還那麽小。


    忽然,前頭傳來騷動,原是進入秘境的年輕修士們終於回來了。


    唐禮急忙看去,其餘人也都順著他的目光掃向孤山劍閣標誌性的天青色紗衣,各個都想一睹孤山小師叔的風采。


    可看一眼,再看一眼,這不對吧?


    走在陳伯衍前頭的那位,看起來平平無奇,毫無特色。這與驚才絕豔的周自橫相差太遠了吧?難不成是他們認錯了?


    可眾人轉頭一看,唐禮正麵色激動地朝那人迎過去。


    得,沒認錯,此人正是孟七七。


    不知是誰歎了一句,“劍閣終是末落了啊……”


    “是啊,周自橫當年風采,再不複一二……”


    卻也有人輕叱,“諸位以貌取人,實在令人笑話。”


    那廂唐禮已到了孟七七近前,激動地抓住孟七七袖子,左看右看,“小師弟,你怎的這副打扮?”


    孟七七瞧著三年不見卻仍寬厚溫和的師兄,心中暖意驟升,嘴上卻揶揄道:“五師兄,你認得出我便行了,管這皮囊作甚?”


    “你這小子。”唐禮笑嗬嗬的,眨眼便將他方才一番憂慮拋諸腦後,拉著孟七七要去敘舊。然而孟七七卻拉住他,“師兄稍等片刻。”


    “怎麽了?”唐禮疑惑。秘境之後叩仙大會還不算結束,兩日後會有各派大比,檢驗修士們秘境之行的成效。隻是在大比進行前,再無他事了。


    孟七七搖搖頭沒說話,轉身看著高大的仙子石像。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孟七七此前並未戳破王家三長老即使無厭道人之事。那三長老或許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又或許他怕露了馬腳,所以故作尋常地跟著他們一起出來。


    隻是不知金滿那邊是否已派人盯住,若讓無厭道人跑了,可就前功盡棄。


    “快看那是什麽?”忽地,一道驚疑聲將眾人目光吸引。


    孟七七亦回頭看去,就見湖上煙波中,一葉扁舟徐徐行來。扁舟之上一道身影紅衣勝火,卻又因煙波繚繞平添幾分淡雅,幾與落日同色。


    雖是落日,卻又讓人想起那句“日出江花紅勝火”來,這紅純粹得仿佛無一絲雜色,美極,豔極。


    欄杆處,登時擠滿了修士。


    眾人皆好奇去看,不乏有人為此美景沉醉。更有那眼尖的,在那團烈火飄然而至時,喊道:“萬銖侯金滿!”


    來人落在那修士堆裏,紅衣搖,金簪斜,一雙鳳目冷豔妖嬈,麵若好女,端地是雌雄莫辨。


    可不正是函穀關上與陸雲亭一戰後便行蹤難覓的萬銖侯金滿麽。


    “金爺!”武侯府的幾個小輩立時迎過去,孟七七卻沒看到姚關。秘境裏也沒見著他,不知是不是被金滿叫去做事了。


    金滿揮開幾個小輩,眸光冷冷一掃,“無厭那隻惡心的臭蟲呢,他在哪裏?叫他給我滾出來!”


    無厭?唐禮等諸位長輩皆愣怔,怎麽金滿跑到這兒來找無厭道人?從秘境出來的年輕修士們卻忍不住看向孟七七,腦海中響起孟七七曾說過的“五侯府金先生也一直在找他”的話。


    可他們一個兩個怎麽都好似篤定了無厭道人會在這兒?


    王家家主王常林適時上前,“金先生可是找錯地方了?此地並無什麽無厭道人。”


    金滿挑眉,“你說沒有就沒有?”


    五侯府俱是瘋人狂士,金滿乃五侯之一,排行老二,對上王家家主亦不假辭色。那鳳眸一掃,威壓橫掃,“孟七七,孟七七人呢?”


    孟七七真不想理他,可又不能不理,遂直接把麒麟盤扔過去,道:“金先生好大的威風。”


    金滿接過麒麟盤,卻又驚訝地上下掃了孟七七兩眼,“你怎的如此打扮?甚醜,醜得汙了本侯的眼。”


    “滾。”孟七七簡單粗暴。


    金滿不怒反笑,笑得暢快至極,“見你如此之醜,本侯便放心了。”


    “大師侄你不要攔我,待師叔去把此人宰了。”孟七七咬牙切齒。


    “小師叔,師侄並未攔你。”陳伯衍如實回答。


    孟七七眯起眼,“你也給我滾。”


    陳伯衍更加不能滾了,“我答應了師父,定要帶小師叔一同歸山。”


    金滿聞言,笑得更肆無忌憚,甚至鼓掌稱快,“孟七七你也有今天。”說罷,也不等孟七七惱羞成怒,眉眼含著的笑便透出森森寒意,“無厭究竟在哪兒?”


    這話不是問孟七七,而是堵在了最後踏出秘境的王敬等一幹長老麵前。王敬哪能料到來了一個孟七七不說,又來一個金滿?


    五侯府行事素來乖張無忌不講道理,金滿隻會比孟七七更難纏!


    而更糟糕的是,三長老真的跟在他後麵,而沒有提前一步離開。雖然王敬此刻恨不得手撕了這自大狂妄的家夥,可後悔已無用。


    “金滿,你莫非是跟孟七七串通好了來叩仙大會搗亂不成!?”王敬無法,隻能強硬壓下。王常林見狀也立刻沉聲,“金先生,我敬你快人快語不拘小節,可話不能亂說。”


    金滿冷笑,壓根不理會兩人斥責。瞥到三長老出現,手中金線一甩,立刻動手!


    三長老剛出秘境,一個躲閃不及差點被金線割去半邊臉頰。可饒是他躲過了,臉頰也火辣辣的痛。這等羞辱如何能忍?三長老仗著手掌異於常人便直接用手去抓金線,與此同時抽出長劍刁鑽地朝金滿麵門刺去。


    打鬥爆發得突然,王敬卻已是怒意難忍,“豈有此理!”


    王敬沒動,當著那麽多人麵兒他得端著,但他身後那兩位長老動了。今日若不把金滿攔下來,他們王家也不用辦什麽叩仙大會了。


    可王家這兩位長老一動手,五侯府的人也跟著動。其餘各派修士見狀,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徒有窮遲疑地湊到大師兄身邊,“大師兄我們不動手麽?”


    陳伯衍沉默是金,孟七七便笑道:“不動,叫金滿打去,你小師叔我累了。”


    說罷,孟七七竟真的掉頭就走。此間那麽多修士,人人掛心五侯府與王家的這出好戲,唯有他,任那頭打得天昏地暗,他自負著手迤迤然往外走,瀟灑利落。


    也愈發讓人看不清他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王子靈瞧見叔叔王常林不甚好看的臉色,趕緊也跟著跑了。孟七七知道他跟了上來,感歎這慫膽非一日能除的同時,出言提醒道:“去看看你那雲姑娘罷,別跟著別人跑了。”


    “孟小師叔,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這麽說雲姑娘啊。”王子靈不服。


    孟七七輕笑,“好一個雲姑娘,我與黑魔在那農舍裏打得死了一片,你都快被嚇死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卻毫發無損。若事實真是如此,你還求什麽仙?幹脆自刎在你家纏花仙子腳下,免得礙著別人長生的道。”


    “你!”王子靈再次氣得跳腳,可又反駁不過來。可不是麽,他當時光顧著擔心她有沒有受傷,可恰恰忘了她沒受傷才最不合常理。


    思及此,王子靈再也待不住了,匆匆告辭。


    孤山劍閣眾弟子卻麵臨著一個新問題——纏花樓雖大,但王氏給各門各派安排的房間都是定額,此時已沒有多餘的房間安排給孟七七與他的徒弟。


    倒不是說王氏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隻是太麻煩了,人家正打著呢。


    孟七七善解人意地道:“那便讓小玉兒與有窮一間,蕭瀟與歸年一間,青姑仍跟著小茹,至於我,與你們大師兄湊一湊便可。你說呢大師侄。”


    陳伯衍本能地想拒絕,隻是一對上孟七七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便又神使鬼差地答應了下來,“可。”


    小師叔還是很隨和的嘛,小師弟徒有窮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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