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又是一場雷雨初歇。西林書院的書社裏,山茶落了一地,與腐爛的葉子一起躺在水窪中奄奄一息,甚是淒美。


    在這樣的日子裏,舊疾複發的頻率總要高一些,季月棠的肋骨便又在隱隱作痛了。


    他伸手撫摸著心口以下的地方,那裏的骨頭斷了一截。那一截被人抽走了,如今不知流落何處。


    屈平趁著雨停過來了,他走得有些急,身上的水珠濺了一地,而後被唐察無情地攔在廊下。唐察扔給他一條帕子,道:“擦幹淨再進來。”


    屈平幽怨地抗議著:“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呢?”


    “好了,都進來吧。”季月棠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帶著一絲溫和的寵溺。


    屈平瞪了唐察一眼,胡亂地擦了把,急忙跑進去。


    季月棠正在煮茶,屈平進來許久他都沒說話。屈平頓時明了,老大的胸口又痛了。每次這樣的時候,他總會想起故人,然後變得比較沉默寡言。


    “老大,蜀中那邊……”屈平猶豫著開口。


    “怎麽了?”季月棠漫不經心地問。


    “現在孟七七、侯暮雲還有那女人齊聚在望憂山,僅憑十七一個人,會不會應付不過來,要不我去幫他吧?”


    “你啊。”季月棠斜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跑出去玩兒才對。”


    屈平嘿嘿笑著,撓撓頭道:“神京有老大坐鎮,少我一個不少是不是?況且神京好悶呐,你看那個頤和公主,太亂來了,每天都是關於她的八卦,沒勁。”


    “我倒是覺得挺有趣的。”季月棠笑道:“還有,你剛才說錯一句話了。”


    “什麽?”


    “你漏了陳伯衍和沈青崖,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天之驕子,名門之後。不要把注意力全放在孟七七身上,否則你會吃虧的。”


    屈平連忙應道:“是。”


    季月棠見他如此,就知道他沒有聽進去,便又道:“你想去蜀中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應我,抱守宗之事不要去插手,他們自取滅亡。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四海堂等孟七七來找你。”


    “他會來嗎?”屈平問。


    “他會去的。”季月棠篤定。


    末了,屈平又問:“老大,我還有個問題想不通。我們為什麽要把那女人和孟七七引到一起去?萬一他們一合計,把我們暴露出來了怎麽辦?”


    “所以我說孟七七一定會去四海堂。”季月棠道。


    “那我怎麽應付他?”屈平茫然地眨眨眼。


    季月棠便低聲與他交代了幾句,最後道:“總之,有侯暮雲的指引,他們會幫我們找到周自橫的。他躲了那麽久,也該出來把東西還給我了。”


    與此同時,呆楞中的孟七七,被陳伯衍一把拉回了現實。


    “阿秀?”陳伯衍覺得此刻的孟七七臉色難看極了,好似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一樣,可作為旁人,他又無法看到孟七七所看到的東西。


    孟七七回神,道:“我沒事。”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現在不是解惑的時候,目光下意識地掃向侯暮雲。此時的侯暮雲,赫然已經恢複成了原來的樣貌,隻是因為傷勢過重,仍趴在地上無法動彈。


    孟七七連忙過去扶起他:“侯前輩,你還好嗎?”


    侯暮雲咬牙忍著渾身的劇痛,看到孟七七的臉,立刻激動地抓住他:“快去秘境,周自橫在秘境中!”


    “秘境?!”這可真是讓孟七七始料未及:“你說哪個秘境?”


    侯暮雲卻又搖頭:“我不知道,你隻要進去、咳咳……你總能找到他的……”


    孟七七連忙喂了他一顆丹藥,恰在此時,忍冬的第二道劍芒在遠處升起。來不及了,孟七七立刻背起侯暮雲,喚上陳伯衍:“走!”


    此時此刻的忍冬,已趨近極限。她以一人之力堵住洞口,已是勉強,很快,抱守宗的人到了。


    “先殺了她,再堵洞口!快!”呼喝聲中,忍冬腹背受敵。


    情急之下,忍冬再度放出一道劍芒示警,而後在抱守宗又一波攻擊來臨之前,瞬間閃入那洞口內。


    “她進去了!”抱守宗人人驚愕。


    現在該怎麽辦?難不成他們也要跟進去嗎?可裏麵都是妖獸啊!


    “小心!”忽然,不知是誰高呼了一句。話音未落,一隻妖獸就從那洞口衝了出來,一隻之後又是一隻,猶如餓虎撲狼,朝著抱守宗眾人猛撲而去。


    那個女人呢?已經死了嗎?


    此時此刻,已無人再去思考這個問題,抱守宗人人自危。好在他們早有準備,經曆過初時的慌亂後,立刻調整站位組成劍陣,將這個洞口牢牢地包圍在內。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他們相信這一次也會萬無一失。


    葛泉站在外圍指揮,嘴裏不斷說著鼓勵的話:“快,趕在洞口關閉之前能殺多少是多少!每殺一隻妖獸就能收獲一顆妖丹,擊殺多的人回去重重有賞!你們每一個人,都將成為抱守宗崛起的功臣!”


    另一邊,孟七七與陳伯衍毫無意外地在半路上遭遇了抱守宗的另外一部分人。雙方甫一照麵,二話不說,立刻動手。


    “殺!”三個人同時持劍朝孟七七衝來,冷冽的劍光,還有閃電般襲來的飛劍,霎時間將孟七七的前後左右全部堵死。孟七七身上還背著個人,一看就是個軟柿子。


    可前後左右堵死了,還有上麵!


    孟七七背著侯暮雲用力一躍,身形如飛燕般立刻往上逃脫,於千鈞一發之際逃出劍網。可背著一個人的重量確實不容忽視,孟七七的身形又不可避免地開始往下墜。


    三人見狀,立刻攻來。


    然而恰在此時,一柄飛劍恰如其分地掠過孟七七的腳底。孟七七足尖輕點,轉瞬間躍至樹上。


    飛劍當然來自於陳伯衍,此時此刻他再不留手,身形如鬼魅般在抱守宗弟子間穿梭,無妄劍上不時掠過隱約寒光。


    寒光起,血濺落,一條條人命被飛快地收割。


    孟七七幹脆在樹上當起了看客,偶爾放個冷劍,待對方攻擊來襲時,他又跳到了另一棵樹上。


    甫一站定,回手又是一道影星墜。孤山劍訣第十式,絕對的爆發式劍招,元力凝成的飛劍如隕星般墜落,距離越短,攻擊力越大。


    “砰砰砰砰!”隕星亂墜,草屑與塵土齊飛,瞬間將抱守宗眾人的身形淹沒。


    一棵大樹就在此時被飛劍擊中,發出嘎吱的哀鳴聲,倒下。忽然,一個抱守宗弟子瞥見身後有黑影閃過,立刻出聲警惕:“在後麵!”


    “後——”另一人立刻轉頭,可後麵空空如也,他剛想說後麵沒人,冰冷的劍鋒就劃過他的脖子,將他剩餘的話都扼殺在喉嚨裏。


    接二連三的倒地聲,於煙霧之中響起,聽得人心驚膽戰。然而當煙塵漸漸散去,原地卻早沒有了陳伯衍和孟七七兩人的身影。


    “中計!他們跑了!”“追!”


    孟七七和陳伯衍片刻不敢耽擱,中途又碰到幾個抱守宗的弟子,也禦劍避過,直奔忍冬的劍芒升起之處。


    “那是什麽?妖獸!?”孟七七躲在暗處看到那張開的洞口,驚愕如波濤在心中拍岸。


    陳伯衍凝眸,理智地拉住孟七七,道:“暫時先不要動。”


    抱守宗的人在殺妖獸,無論他們出於何種目的,都不宜直接打斷。可讓孟七七擔憂的是,忍冬不見了。


    侯暮雲卻在此時有了反應,他指著那處洞口道:“那是秘境的裂縫,沒想到竟然又在此出現了……咳、咳你們必須馬上通知天姥山,否則蜀中的九萬大山,必定處處都是裂縫!”


    而還不等孟七七訝然,前方背對著他們的葛泉忽然回眸喝道:“誰在那裏?!”


    糟了,暴露了。


    孟七七後退一步,陳伯衍則立刻壓上。


    無妄劍出,一劍攔下了葛泉。


    葛泉到底是一宗之主,馬上就認出了無妄劍,又驚又怒道:“陳伯衍!?”說罷,他的目光又霍然掃向孟七七:“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陳伯衍向來不與人廢話,反手又是一劍抽得葛泉連連後退。


    葛泉心中驚愕不已,方寸驟亂,而此時其餘的抱守宗弟子卻被妖獸拖住,暫時無法幫忙。葛泉騎虎難下,他是個聰明人,連忙大喊:“仙君住手!妖獸在前,我們有話好好說!”


    誰知孟七七一聲冷笑:“不要與他廢話,直接殺了!”


    “且慢、且慢!”葛泉一邊抵擋著陳伯衍的攻擊,一邊大聲喊道:“我們有關於這個通道的消息,我可以盡數告知劍閣,殺了我你們就什麽都得不到了!”


    “哦,是嗎。”孟七七掃視一周,就在陳伯衍一劍即將刺入葛泉胸膛時,勉為其難地抬手道:“停。”


    “鐺!”葛泉的劍千鈞一發之際攔住無妄劍尖,冷汗瞬間布滿脊背。這個陳伯衍太厲害了,這等恐怖實力,還有那猶如鬼神一般無情的眼神,比傳聞中厲害百倍。


    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葛泉警惕地後退一步。


    “說罷,讓我聽聽你有什麽消息能夠換你這條命。”孟七七仍站在不遠處,一步也沒有靠近。


    葛泉看著這兩位,思緒飛快地轉了個彎兒,道:“我可以告訴你們,也可以放棄這個通道,但你要答應放我們安全離開。”


    “嗬。”孟七七輕笑,眼神中是毫不掩飾地譏諷:“你再拖下去,你的弟子們就要支持不住了。等到他們被妖獸撕成碎片,你以為你還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本嗎?”


    葛泉咬牙,眸光灰暗莫名。現在的狀況確實非常糟,他完全沒料到來的人會是孤山劍閣的這兩位,這意味著——他的算盤已經落空了。


    除非他能把這兩人都殺死在這裏,不被任何外人知曉。


    可現在的情況不容許他這樣做,他沉吟道:“好,我告訴你。這個通道已經出現了不止一次,就是被我們抱守宗發現的。秘境一直被你們這種大仙門據為己有,我抱守宗好不容易發現了這個通道,所以想守住通道口,斬殺妖獸獲得妖丹,借此提升門派實力。事情就是這樣,我之前並不知道劍閣的兩位也會在這裏。”


    “恐怕不止吧。”孟七七眯起眼來:“你們還在這裏發現了一隻凶殘的猛獸和乾坤塚,於是利用那些沒有背景的散修,營造出望憂山有猛獸吃人極其危險的假象,借此來獨占這個通道口,對不對?”


    葛泉麵色一沉,沒有回答。


    沉默即代表默認,而就在這時,一個抱守宗弟子因為抵擋不住妖獸的攻擊,亂了陣腳,被妖獸一口咬在肩上,發出一聲慘叫。


    孟七七冷笑:“動手。”


    葛泉大驚:“孟七七你出爾反爾!”


    “出爾反爾?”孟七七笑道:“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不對你們動手了?”


    與此同時,陳伯衍已提劍向葛泉刺去。葛泉慌忙避退,若是真要打,他並不認為自己就一定會輸,逃一定能逃走,可這些弟子、這個通道口,就真的保不住了。


    思及此,葛泉狼狽滾地躲過陳伯衍一招,而後立刻喊道:“我說,通道口內還有一個異寶,我知道它的位置!”


    “異寶?”孟七七若有所思,陳伯衍的攻擊再度停下。


    葛泉連忙爬起來,繼續說道:“沒錯,那是件可以立刻提升修士二十年修為的異寶,隻是極難獲取。隻要你們答應我放我們離開,並不追究抱守宗的責任,我就帶你們進去取。憑我們三個人的力量,即便在妖獸群裏也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真的?”孟七七麵露懷疑。


    “真的!我可以跟你們進去!”葛泉深怕他不信,還從身上掏出了一份地圖,“這就是我為了那個異寶繪製的地圖,我不騙你們!”


    孟七七笑了,他似乎信了葛泉的話,道:“大師侄,你跟他一起去。”


    “是。”陳伯衍上前一步。


    葛泉的眸中頓時掠過一絲失望,但他隱藏得很好。他快步上前,一邊指揮著抱守宗弟子讓開,一邊跟著陳伯衍斬殺妖獸。


    不一會兒,黑黝黝的洞口便近在眼前,陳伯衍以無妄劍開路,基本沒有任何妖獸能對他造成什麽實質的威脅。


    葛泉忍不住讚道:“不愧是劍閣的大師兄,陳仙君的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陳伯衍沒有答話,他從始至終都冷冰冰的,劍意中彌漫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說實話,這讓葛泉非常忌憚,但那又如何呢?


    臨到洞口,葛泉的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狠辣與決絕,他迅速伸手一掌拍在陳伯衍的背上:“你就一個人去送死吧!”


    根本沒有什麽能提升二十年修為的異寶,這通道裏能湧出源源不斷的妖獸,葛泉哪裏來那個本事進去?這一切都是他的騙局,隻不過是為了把孟七七和陳伯衍騙進去送死罷了,就跟剛剛那個女人一樣!


    可惜啊……


    葛泉回眸看向孟七七——可惜這個人竟然沒有上當,不過沒關係,他就隻有一個人了,背上還背著個累贅。


    “別管那些該死的妖獸了,先把他殺了!”葛泉一聲令下,抱守宗弟子立刻調轉劍尖,向孟七七攻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抱守宗弟子驚恐地看到剛剛被推入洞口的陳伯衍,又出來了!


    不,他根本就沒有被推進去!葛泉隻看到他的大半個身子進去了,就迫不及待地轉身想除掉孟七七,可是陳伯衍的一隻腳還留在外麵呢。


    止步、轉身,嘶吼的妖獸、詭異的洞口,都絲毫不能阻擋他的劍。


    那把閃爍著流光的長劍,穿過抱守宗弟子和妖獸的縫隙,直直地刺向葛泉後心。


    葛泉大驚,來自背後的殺意讓他本能地往右閃避,那無妄劍便擦著他的胳膊掠過,帶起一道血箭。而就在此時,孟七七已然殺到,因為背著人不好出劍,他幹脆趁著葛泉躲避無妄劍的檔口,整個人如流星墜下。


    千斤墜!


    來不及躲了,葛泉抬劍抵擋。幾乎是刹那間,孟七七便已狠狠地踩上了他的劍。


    “喀嚓。”劍斷了。


    “喀嚓。”胳膊也斷了。


    孟七七雙腳踩下,兩個人的重量,再加上千斤墜的威力,踩得葛泉的身下都出現了一個大坑。


    “噗……”葛泉吐出一口血來,張著嘴神色痛苦,仿佛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踩斷了。


    孟七七卻還蹲在他身上,低下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你以為我們有你那麽蠢嗎?跟你玩玩而已,何必當真呢。”


    葛泉,差點氣絕身亡。


    抱守宗的弟子們逢此大變,急忙出手救援。然而無妄劍在空中急轉了個彎,如有靈性般繞著孟七七“鐺鐺鐺鐺”擋下一圈攻擊,而後討好似地懸停在孟七七身邊,散發著令人恐怖的寒意震懾著其他的刀劍。


    眾人紛紛感覺到,他們手中的刀劍竟然在微微顫抖。


    無妄劍,竟然如斯恐怖。


    “吼!”與此同時,被冷落了的妖獸們不甘地發出了吼叫,抱守宗弟子們人人自危,場麵頓時亂了。


    孟七七看了看已經差不多廢了的葛泉,也不欲與他多糾纏,一刀結果了他。


    可忍冬呢?


    孟七七看向那洞口,忍冬不會是被逼到那裏麵去了吧?


    此時陳伯衍喚回無妄,來到孟七七身邊。兩人背對著背站立,陳伯衍道:“我們需要有一個人進去打探情況,你留在外麵,我去。”


    孟七七蹙眉:“不行,這太危險了。”


    “我與妖獸打交道的經驗比任何人都要多,放心,我會沒事的。”陳伯衍卻心意已決,其實留孟七七與侯暮雲在外麵他也並不是很放心,但現在別無他法。


    說罷,陳伯衍立刻動身。孟七七知道阻攔無用,飛起一腳踹飛旁邊的一隻妖獸,沉聲道:“萬事小心。”


    陳伯衍也不知聽見沒,身影已然出現在洞口。可就在孟七七以為他要進去時,他又飛快從洞口避開。


    隻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忽然從洞內掠出。


    孟七七定睛一看——這是忍冬姑娘,還有……沈青崖?!


    作者有話要說:真實之鏡照出的問題下章揭曉~畢竟這麽緊張的打鬥裏實在沒辦法插一段解密。


    其實評論裏有人猜到了呀。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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