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屠戮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寧靜一旦被打破,稍有些異樣的聲響,就會被人察覺。浮圖寺的和尚們在那樣的寧靜中待得久了,就愈發無法忽視俗世中的一點雜聲。


    聆聽世間的千萬種聲音,本就是他們的使命所在。


    一念沒有第一時間衝向僧舍,他大聲呼喊著,四處奔走,安排師弟們送香客下山。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他才逆著下山的人、流,往後山衝去。


    一百零八顆佛珠從他手中暴射而出,穿林打葉,毫不留情地將一位暗殺者的胸膛洞穿。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一位落難的師弟。


    “沒事吧?”一念趕緊掏出一顆丹藥讓他服下。


    師弟緩過一口氣,連忙抓住他的衣袖,“快去幫師叔、快去!”


    一念不敢遲疑,將他安置在隱蔽處,便立刻往其他地方去。他完全不知道這裏為什麽會忽然出現這麽多殺手,這與秘境又有何關聯?四下望去,周圍滿是殺意,充斥著難聞的血腥味。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一念都沒有碰到一隻妖獸。


    忽然,他看見前麵有佛光亮起,連忙奔過去。


    隻見主持無明正盤坐在地上,口誦佛教,無數金色的梵文從他的掌心湧出,於四周構築一個結界。而三位師叔則在其四周與人廝殺,那些梵文同樣成為了他們的助力,令他們實力大增。


    隻是這裏足足有十餘位穿著黑衣的蒙麵暗殺者,且個個身手不俗。


    一念趕緊衝過去支援,他的佛珠正是偷襲的利器,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師叔們卻立刻反應過來是一念來了,趁勢反擊,手中法杖揮舞得虎虎生風。


    終於,十餘位暗殺者被他們斬殺了大半,身下的幾位一看形勢不對,立刻撤退。


    “師叔!”一念急忙扶起無明,卻見他身前的衣服上一灘血跡,而且還有鮮血在不斷湧出來的樣子。


    無明的神色卻仍是平和,道:“對方用了破心箭,我這血一時半會兒無法止住。一念,山上的百姓們都遣散了嗎?”


    破心箭,傳說中的無形之箭,中箭者會流血不止,直至心髒破裂而死。


    “師叔放心,都遣散了。”一念的聲音有些發緊。


    “好,好……”無明的唇色已經開始泛紫,但還強撐著沒有倒下,繼續說道:“對方一定是衝著秘境來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啟無相結界。一念,馬上讓你師父回來,一旦我倒下,讓他主持大局。”


    “師叔!”


    “師兄!”


    無明搖頭,枯槁的手牢牢地抓住一念,“記住,無相結界是最後一道防線,讓你師父萬不可輕易冒險。”


    一念重重點頭,就在這時,有人義憤道:“孟七七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前來暗殺,實在可疑。現在大家都在想辦法封住秘境防止妖獸亂竄,可他們卻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啟秘境?這根本不合常理,說不定他們……”


    “了明,慎言。”無明神色肅穆。


    了明不情不願地閉嘴,但看著無明身前還在不斷往外流出的鮮血,心中猜忌和憤怒卻無法抑製。


    一念心中微沉,卻來不及為孟七七辯解,“幾位師叔,趕緊把無明師叔帶去維摩殿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去別處看看情況,萬望師叔們小心。”


    最讓一念不解的是,暗殺直至現在,雙方都損失慘重,可裂縫卻遲遲沒有出現。而且,這些暗殺者個個黑衣蒙麵,而天姥山的那幫人,卻戴著白麵具。


    這兩者會是一夥人嗎?


    一念相信孟七七,雖然他看起來桀驁不馴、不守規矩,卻絕不是濫殺無辜之輩。現在隻希望情況不要太糟糕,妖獸,真的不要再從秘境裏跑出來了。


    這樣想著,一念飛快地在林中奔襲,讓所有人都齊聚維摩殿。連番奔波廝殺之後,天色漸暗,一念滿身是血的背著最後在一處灌木中找到的師弟,氣喘籲籲地往維摩殿奔去。


    “咚——”寺內傳出了悠揚的鍾聲,這讓一念心中稍定。


    然而就在他背著師弟推開維摩殿大門時,卻又聽到一聲高亢的驚呼,“玉牌不見了!開啟秘境的玉牌不見了!”


    一念整個人怔住,維持著跨進大殿的姿勢,雙眼死死地盯著殿中高呼之人。


    “天啊怎麽會這樣?”


    “趕緊再找找!”


    “沒用的,負責看守玉牌的長老已經被殺死了,玉牌確實不見了!”


    大殿裏嘈雜萬分,一念聽著這無盡的雜音,冷汗已經順著臉頰流下。對啊,他怎麽沒有想到呢,對方的目的無外乎就是秘境。而現在裂縫未現,唯一能打開秘境的辦法就是玉牌!


    對方的目的是玉牌!


    恰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聲低沉但卻足夠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之前孟七七是不是就想要用玉牌開啟秘境?”


    孟七七造訪之事,寺內大多都知道。可是他具體是為了什麽事情,卻隻有無明和少數的幾個人知道。


    於是話音落下,不明情況之人紛紛望向知情者。


    一念也不由望過去,隻是他望的卻是那個提出質疑的人,而後是一個個有可能接觸到玉牌者,再然後,是所有在殿內的同門。


    質疑、猜忌、背叛,是人類七情六欲的衍生品。


    所以玉牌,會不會還在這間屋子裏?


    有一瞬間,他想要關上殿門,讓所有人站在原地讓他一個個貼身搜查。可是看著眼前這一張張熟悉的臉,一念的心中還有猶豫。


    該怎麽辦?


    一念悄悄握緊了拳頭,抉擇隻在一瞬間。


    忽然,被幾位師叔護在身後的無明睜開了雙眼,沉聲道:“出家人,不可胡亂猜,不可妄議他人。”


    說罷,他看向一念,目光中帶上了一絲嚴厲,道:“一念,怎麽還不去找你師父?寺中有難,他還要在外遊蕩多久?”


    一念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師叔的意思。他或許撐不了多久,在他死之前,浮圖寺需要有一個能掌控大局之人。


    而隻有包括他們二人在內的少數幾個人,才知道他師父到底去了哪裏,去做什麽。


    思及此,一念朝無明鞠了一躬,立刻轉身離開。


    不多時,維摩山腳下某處茶寮裏,一個戴著冪籬的紫衣少年單手撐著臉頰坐在茶桌前,百無聊賴地拋著手中的黑色玉牌。清脆動聽的鈴鐺聲,就隨著他這無聊的動作,在茶寮裏響起。


    四周還有驚魂不定的香客們,借一口涼茶壓驚,交頭接耳地說著山上的變故。


    “我當時還以為是妖獸來了,結果跑到山下一看,根本沒有嘛!”


    “是啊是啊,興許是浮圖寺的大師們太緊張了。”


    “哎喲我這跑了一路,腿都快跑斷了。”


    “到底是不是妖獸來了?不然為什麽官府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的話我可還要去鎮子裏買東西呢……”


    人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言語之中有些緊張,卻也有限。


    拋著玉牌的少年嗤笑一聲,而後忽然感應到什麽,抬頭看去。


    半空中,一道流光劃過。那是急急忙忙從寺中離開的一念和尚,正要去尋找他的師父。


    少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而後雙指並攏微微往前一比劃,躲藏在林中的兩個人接收到訊息,遙遙向他點頭,而後悄無聲息地往後退去,消失於林中。


    少年複又低下頭去,打量著手中這塊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玉牌。他想起了孟七七,想起了金陵城中的一切,和神京中正在發生的所有事,眉頭微微蹙起。


    可就在他深思之時,一道又一道粗獷的交談聲鑽進他的耳朵裏。


    他終於忍不了了,隨手拿起筷筒中的兩支筷子向後扔去,如畫般精致的眉眼裏閃過一絲嫌惡,“聒噪。”


    “噗。”筷子直插喉嚨,將說話聲音最大的一位壯漢,釘在了茶寮的柱子上。


    壯漢撲棱著,雙手下意識地去抓那雙筷子,卻在抓住之前就失去了全部的生機。鮮血從他的喉嚨裏噴濺而出,恰好滴落在他身前的茶碗裏,如一滴朱砂,明豔動人。


    喧鬧被殺死,死寂叢生。


    “啊啊啊啊!”下一瞬,尖叫猶如山崩地裂。茶寮裏的香客們、夥計,紛紛作鳥獸散,跑得狼狽不堪。


    有人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回頭看,隻見微風吹起了那人的冪籬,露出一張過分年輕卻仿佛透著死氣的白皙的臉。


    如果孟七七在這裏,他一定認得出——這是自神京消失的鬼羅羅。


    鬼羅羅摩挲著玉牌,看著上麵的紋路,又再度想起了孟七七。他原想在這裏等著他的,沒想到他跟那個金滿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時,一個黑衣人上前,低頭恭敬地說道:“主上,公主殿下發來信函,請您即刻啟程回神京。”


    “什麽時候我的行蹤也要歸她來管了?”鬼羅羅漫不經心地說道。


    “稟主上,公主殿下說,魚上鉤了。”下屬深深地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字。


    聞言,鬼羅羅終於有了絲笑模樣。他的手指轉著玉牌,眸中掠過一絲精芒,起身道:“回神京。”


    與此同時,神京,百花樓。


    頤和公主看著麵前半大的少年,手指摩挲著茶杯,沉吟片刻後,說道:“小先生之才學,當世僅見。隻是距離下一次科舉還有兩年半,現在說這些,恐怕為時尚早。”


    “其實不需要兩年半那麽久。”季月棠道。


    “哦?”


    “隻要陛下能開一次恩科,學生就不需要等兩年半那麽久了。”


    頤和公主便笑笑,道:“可是如今四海不平,妖獸為患,父皇恐怕是不會開什麽恩科了。”“非也。”季月棠卻緩緩地搖搖頭,再度替頤和公主將茶杯蓄滿,慢條斯理地道:“若新帝登基,普天同慶,也是可以開恩科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頤和公主眯起眼,殺意頓顯。


    “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嗎?”季月棠直視著她的眼睛,反問。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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