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金陵,朝天街。


    密密麻麻的人群將一處府門圍得水泄不通,這裏麵有背著籮筐的百姓,也有佩劍的修士,更有那些站在大門兩側,麵色冷峻,一雙眼睛如鷹般來回掃視的官差。


    有心人多看幾眼,便能發現這些官差並不屬於金陵府衙。觀那身繡著雁紋的玄黑官服、製式長刀,和那身生人勿近的冷硬氣質,來曆定是不凡。


    有人畏縮著不敢上前,拉著同伴的手遠遠繞開。


    有人卻恨不得踮起腳尖,將裏麵的情形看得更仔細些。


    四周的巷子口、屋頂上、樹上,遠遠看去,似乎都有隱約的人影。許許多多的人在觀望,場麵熱鬧,卻又一片寂靜。


    寂靜在心中。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更大的騷動。一身絳紅欽差官服、玉冠束發的頤和公主,大步從大門內走出,右手搭著腰間的禦賜寶劍,英姿勃發。


    金陵知府落後頤和公主半步,連忙喊話,讓大家莫要大聲喧嘩。


    可知府的話卻讓大家都疑惑起來——什麽神武司?那又是什麽官府衙門?沒聽說過啊。


    人群中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即便大家都不再大聲說話,可無數的聲音匯成海洋,仍舊讓此地熱鬧非凡。


    無論是這從未聽說過的神武司也罷,還是這有幸得見的公主殿下,可都是讓人好奇極了。


    寂靜卻在愈發沉降,直到頤和公主麵帶微笑,抬頭看著府門上用紅布掛著的牌匾,揚聲道:“揭匾!”


    知府連忙又拉長了嗓子喊:“揭匾——”


    “唰”的一聲,大紅的綢緞被人用力扯下,露出了牌匾上三個禦筆親書的金色大字——神武司。


    “哇……”


    “這字寫得可真真霸氣!”


    “公主殿下親自主持揭匾,這神武司究竟是什麽地方?”


    接二連三的讚歎聲,在朝天街上響起。正午的陽光描摹過那三個狂放中帶著無盡野望的三個字,金光閃閃,分外耀眼。


    襯得那位公主殿下,也格外的英武非凡。


    一雙雙眼睛,在明處、暗處,不斷地打量著。一顆顆心在躁動中活躍,在寂靜中沉降,而毫無疑問,今後它們的命運,都將緊緊地跟“神武司”這三個字緊密聯係在一起。


    神之武,天下司。


    “神是誰?”


    “誰是神?”


    “這天下僅有一人,自命不凡,自詡天子。”


    “可成千上萬的修士卻在問道求仙,與天爭鋒,與地爭壽,妙也乎……”


    金滿拎著白玉酒壺,赤腳在房裏走著。走一步,一句話,抑揚頓挫,似在嘲笑,又似歎惋。從他的角度,恰好能從窗口看到神武司的大門。


    那紅色的綢緞飄啊飄啊,被揭下來的那一刻,豔絕如火,美極了。


    “那些官差又是從哪兒來的?那官服看著麵生的很。”房間裏響起第二人的聲音。那是一個白胖的中年男子,整個人胖得似是卡在椅子裏,目光卻犀利得很。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王子靈的族叔,王宛南。


    “暗衛的一個分支,叫雁翎衛,直接聽命於天子,據說裏麵的每個人都有不俗的修為。皇帝把他們亮出來,與圖窮匕見也無甚區別。”金滿道。


    王宛南蹙眉,“皇室何來如此實力?”


    金滿便嗤笑一聲,道:“你別忘了,昔年的堯光帝,可是天下修士第一人,便是周自橫也拍馬難及。”


    “那這雁翎衛,比之劍閣如何?”


    “你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金滿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王宛南扯了扯嘴角,心道若不是孟七七來信,他可不伺候這位爺。和誰合作不好,派誰來不好,偏偏來了個混不吝的金滿,著實叫人慪氣。


    再一想到家裏那仿佛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來討債的倒黴侄子,王宛南就恨不得捶胸頓足,怒吃一碗紅燒獅子頭。


    深吸一口氣,王宛南正色道:“王常林必須除掉,此人留下便是個禍患。也不知那公主殿下給他灌了什麽**湯,我就不信神武司在金陵如此順利的揭匾,會沒有王常林的授意。他再不濟,也是王家的家主,連他都堅守不住要投誠,更何況那些小門派,還有千千萬萬無門無派的散修,屆時……”


    “你難道還不明白,除非再有一個周自橫,敢一劍把那牌匾劈成兩截,神武司一事已無人能阻。仙門各派要對付白麵具、對付妖獸,已分、身乏術,若再與皇家鬥,一旦被扣上反賊的帽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金滿微微眯起眼,語氣冷冽,“皇帝等了十年,元武之爭便爭了十年。沒有誰,能再壓下一個皇帝的野心。沒有誰願意當一條走狗,可是當一條狗的權勢比人還要大的時候,人和狗就沒什麽區別了。”


    與此同時,王家長老堂。


    王常林坐在助威,另有十餘位長老端坐堂上,一雙雙或渾濁或清明的眼睛看著堂下的王子靈,氣氛稍顯凝重。


    無形的壓力壓在王子靈肩上,但他絲毫不管,慷慨陳詞道:“如今之計,是要盡快派人前往秘境,按照劍閣信中所言,將那三處山頭守住。陛下設立神武司,自有他的理由,而我王家的使命,不是加官晉爵,求得榮華富貴,而是金陵!金陵不可失!”


    聞言,幾位長老的眼中隱有動容。不知從何時起,王子靈變了,他似乎不再是從前的草包少主了。人瘦了不少,變得更有精神了,眼中也多了些許堅毅,甚至此刻,在他們麵前還能如此鎮靜。


    恍惚間,他們仿佛見到了王子靈的父親,那個曾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短命家主。


    金陵不可失啊。


    這句被寫在祖訓裏的話,如今被王子靈三番兩次的提及,卻似在打他們這幫老家夥的臉。


    王常林掃視一周,臉上不喜不怒,問:“子靈,你可還記得叩仙大會時的光景?孤山孟秀當著所有人的麵,當場誅殺前任大長老。如今他們送信來,能信幾分?”


    此話一出,長老們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起了點疑心。


    哪知王子靈竟倏然跪了下來,鄭重地咳了一個響頭,而後抬頭死盯著王常林,道:“王敬狼子野心,包庇凶徒、敗壞王家名聲,死有餘辜!”


    一句話,擲地有聲。


    王常林微微眯起眼,而這時,王子靈再道:“若不是狗賊王敬蓄意挑撥我王家與劍閣的關係,我們何至於如此瞻前顧後!我聽聞,劍閣不光給我王家送了信,給其餘各派都送了信。劍閣不可能坑害整個仙門,可見信上所言非虛。”


    說罷,王子靈誠懇、急切的目光掃過眾人,道:“叔叔,各位長老,子靈年少,有許多不足,遇事考慮得也不夠周密,平日裏便不敢有所僭越,萬事全憑長輩們做主。但祖訓有言,金陵不容有失,秘境不容有失,既然公主殿下已到了金陵,且帶了兵卒前來,想必敵人不敢直接在城中大開殺戒。城中既然無恙,那我們不若把重心完全放在秘境上。與其把它徹底封了,不如依了劍閣所言,派族中子弟前去。白麵具若不來,我們可防患於未然;若來了,我王家的兒郎也不是孬種,定能殺敵揚威,將我們在叩仙大會失去的威望,全數奪回來!讓世人都知曉,我王家仍是那個英雄輩出的王家!”


    說到動情處,王子靈不禁握緊了拳頭,眸中異彩紛呈。


    長老們也紛紛點頭,覺得他所言在理。更有甚者眼眶泛紅,竟是忍不住要落下淚來——少年初長成,他父親若是知曉,怕也能含笑九泉了。


    於是,便有長老道:“我覺得少主所言,倒是在理。我們沒必要再去招惹劍閣,與劍閣作對。況且他與那孟秀的徒兒已有婚約,日後或許……”


    王常林卻打斷道:“婚約?我乃子靈親叔,他的親事當由我來做主,可我至今還未去孤山提過親,更不曾聽聞有甚婚約之事。子靈的婚姻大事乃是全族的大事,萬萬不可馬虎啊。”


    王常林麵色溫和,看著倒真像個關愛子侄的長輩,但唯有王子靈心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王常林心裏的毒水怕是多得快要把它的心都給毒黑了。


    王子靈連忙道:“事先沒有知會過叔叔,是我的不對。可叔叔怕是不知道,我母親與劍閣的周前輩乃是好友,曾私下定過婚約。後周前輩失蹤,孟小師叔便代他送來了信物。因青姑妹妹年齡恰好與我匹配,他便做主將她許配給了我。”


    王子靈句句誠懇,可他每說一句,內心都在受著巨大的煎熬。他幾乎已經可以預想到今後孟七七提著刀來找他的光景,可天地良心,這些話都是青姑教他說的。


    姑奶奶編得可來勁兒了,那曲折動人的故事若能印刷成冊,必風靡整個大夏。她還逼著自己減肥,說是太胖了不符合書中兒郎必須風流倜儻的鐵律。


    王常林氣得牙癢癢,偏又不能當場發作,“子靈,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啊。”


    王子靈便又磕了一個頭,“母親遺願,兒不敢不從啊叔叔!您難道要叫我做那不忠不義不孝之人嗎!如今整個金陵都知道我與青姑妹妹的婚事,若我悔婚,先不說壞了她的名聲,劍閣會如何想?世人又會如何看待我王家啊!叔叔!”


    王常林聽得氣血上湧,表情差點沒繃住。


    此子先前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致使那上官老姑婆竟是斷了蕊珠宮與王家的節禮問候,他夫人如今便是回了蕊珠宮探明原由,尚未回返。因這,族中已有閑言碎語產生。


    現在,他又搬出婚約企圖用劍閣來壓他,偏偏劍閣此時又送信來,擺出一副不計前嫌的模樣,實在可恨。


    “子靈言重了。”王常林沉聲道。


    “叔叔、各位長老,子靈的婚事事小,整個王家事大啊。我們此刻不多派人手進入秘境,難道還要去加入神武司不成?若做了那第一個投誠的,整個仙門又會如何看我們?請三思啊!”


    作者有話要說:趕在十二點前!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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