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戰,已到了最後一刻。


    纏花樓的廢墟壘起高地,戴小山登高遠眺,望著夜色中那不知隱藏在何處的敵人,吹響了玉笛。


    笛聲急促,被元力包裹著,如同波紋一般在黑夜中散開。


    他吹得越來越急、越來越急,忽然間,那波紋又化作利劍,絞斷了原本回蕩在夜空中的樹笛聲。


    兩種聲音交錯響起,互相幹擾,頓時讓妖獸的眼中露出了茫然,而後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好不容易尋回的理智也再度丟失。


    樹笛聲驟停,遠處的陳伯兮蹙著眉,遙望著纏花樓的方向。是誰在那兒吹響了笛聲,攪亂了他的計劃?


    他凝眸,再三在心中確定孟七七已離開了金陵城,而後深吸一口氣,再度吹響了樹笛。


    這一次響起的笛聲,更加響亮。元力包裹著笛聲送入夜空,那明快的曲調猶如雨打屋簷,仔細聽,又有金戈鐵馬之聲。


    殺機,迸現於刹那之間。


    戴小山以玉笛迎戰,兩股笛聲互相切割,叫妖獸不由露出痛苦之色,四蹄胡亂搗地,行為愈發瘋狂。


    但戴小山畢竟沒有專修音律,隻能粗淺地用元力包裹笛聲使其傳得更遠,戰力不夠。不多時,陳伯兮便占了上風,將妖獸又從失控邊緣拉了回來。


    尤其是那一隻獸王,它本就頭腦清晰得很,攻擊有章法。在它的帶領下,妖獸們集中撲向一處,隻聽“哢嚓”一聲,防禦結界出現了一條明顯的裂縫!


    “它們要進來了!要進來了!”


    “啊啊啊啊!”


    “快攔住它們!”


    驚慌聲中,附近的修士們齊齊上前,在裂縫碎開的刹那,用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劍,填上了那個窟窿。


    “不要慌!都到船上去!”金陵的官差們奔走在一個個營帳間,大力地呼喊著。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他們把能夠找到的船隻全部聚集到湖畔,並迅速讓百姓們轉移到船上。


    至少妖獸目前來說仍是不會遊泳的,為了以防萬一,也要把盡可能多的人轉移到水上。


    “快、快快!”


    “都別光顧著哭了!趕緊跑起來!”


    一聲聲催促不斷地在湖畔響起,徒有窮奔走在人群中,不斷留心著周圍的變化,偶爾回頭看向纏花樓廢墟處,擔心得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兒。


    就在此時,他看到一個還未變成妖獸的白麵具忽然提劍向戴小山刺去。他瞳孔驟縮,瞬間失聲。


    千鈞一發之際,戴小山忽然彎腰避過那劍。待白麵具將劍下壓,欲劈他後背時,他又忽然躍起,從劍的上方掠過。


    笛聲沒有斷。


    戴小山的額頭上已然沁出了汗,但笛聲還沒有斷!他還在牽製對方!


    見狀,徒有窮攥緊了拳頭,飛快地往反方向奔去。他不斷地在心裏默念著: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而後,就在他不斷的祈禱中,湖畔亮起了燈火。


    那燈火與官差手中用來照明的火把不同,有著不同尋常的冷色。可這落在徒有窮眼中,卻代表著希望。


    一點、兩點,湖畔處不斷亮起這樣的燈火,不消片刻,便如一條璀璨的玉帶將湖畔包裹。那燈火倒影在蕩漾著微波的湖中,照耀著湖上停泊著的遊船,美輪美奐。


    徒有窮不再遲疑,甩手一道劍光衝破雲霄。


    那就像一個訊號,負責點燈的修士們瞧見劍光,立刻高聲呼喝:“擂鼓!”


    刹那間,湖畔響起了整齊的鼓聲。燈火照耀下,上百麵大鼓、小鼓沿湖安放,由青壯年持鼓槌,同時敲響。


    “咚!”一聲震天。


    “咚!”二聲撼地。


    “咚!”三聲蕩妖。


    鼓聲激蕩,以風卷殘雲之勢席卷整個莫愁湖畔,無論是戴小山的玉笛聲,還是陳伯兮的樹笛聲,都不堪一擊。


    陳伯兮不可置信地抹去唇邊的一絲血跡,再度望向湖畔的眼睛裏,陰沉一片。他抬起手,碎裂的葉片從他的指尖掉落,不一會兒便在黑夜中失去了蹤影。


    但他想不通。


    這些鼓聲裏沒有任何一絲元力的波動,這隻是簡單的聲音的疊加罷了,為何能傷到他?這竟能傷到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要去纏花樓的廢墟上看一看那個和他用笛聲較勁的人是否也受了傷。


    然而敵人的截殺已經來了。


    他望著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包抄而來的修士們,二話不說立刻從屋頂跳下,隱入黑暗。


    “別跑!”


    修士們踏著震天的鼓聲緊隨其後,轉過一個街角,迎麵卻又湧來一波白麵具。仇人相見,自不多話,提刀便砍。


    與此同時,姚關氣喘籲籲地爬上了纏花樓廢墟,從須彌戒中取出一口比他人還要高的青銅古鍾。


    “還好趕上了。”姚關抹了把汗。


    “隻有這一口?”戴小山蹙眉。


    姚關跟他提及的計劃中,可是足足有三口鍾。


    三口鍾,三足鼎立,再輔以百麵鼓、玉笛,鑄造音律大陣。這是金滿和孟七七從周自橫留下的那張曲譜中琢磨出來的法子,隻是如今缺了沈青崖的琴和其他幾樣樂器,不知道能不能行。


    但戴小山心中對此已有了一點信心,因為鼓聲起作用了。


    沒有附帶一絲元力的鼓聲,卻匯聚了百姓們奮勇殺敵的決心和滔天的恨意,而這些洶湧澎湃的情感借由鼓聲傳達出來後,有了不可想象的威力。


    “來不及了,我們先開始吧。白麵具早有準備,秘境裏的鍾被他們大肆破壞,我不能保證另外兩口鍾能如期送達。”姚關道。


    事已至此,兩人不再廢話。


    戴小山重新拿出玉笛,姚關握緊了木槌,當鼓聲再度響起時,鍾聲與笛聲毫無違和地融入了樂聲的海洋中。


    如意珠高懸於天上,紅光萬丈。


    修士們聽著那時而高昂時而古樸的樂聲,丹田微微發熱,身體裏湧動著的血液也在發熱。他們好像憑空生出許多力氣來,快要告竭的元力也重新變得充盈。


    更重要的,是勇氣,是不斷攀升的士氣。


    汗水滴落在他們的劍刃上,滴落在不斷敲打的鼓麵,和黑夜中的莫愁湖上。


    血月像在燃燒,湖水似在沸騰,躁動的心快要從胸口、從喉嚨裏跳出來,那每一朵綻開的血花,都是生與死的證明。


    “殺——!”每一位修士,在此刻都仿佛變成了最普通的戰士,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激昂的戰鼓聲中前行。


    敲鼓的青壯年們則個個青筋暴起,用有生以來最大的力氣去敲響麵前的鼓,讓它代替自己發出呐喊。


    這些鼓,有些來自戲班子,有些來自官衙、妓館,它們大小不一、色彩不一,可在此時此刻,都發出了同一個聲音。


    “讓我回去!”好不容易擠上船的人,忽然又咬著牙往岸上走。


    她望著燈火和劍光中的湖岸,望著夜幕中破敗不堪的屋舍,淚水盈滿了眼眶。


    金陵,這是我的金陵城啊。


    即使逃到了水上,逃過了這一劫,又能逃去哪裏呢?這天地悠悠,何處都不是我故鄉啊。


    這樣想著,她不顧阻攔衝下了船,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劍,大聲呼喊著朝敵人衝了過去。人群的大壩,就這樣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越來越多的人如潮水般湧回岸邊,悍不畏死地衝向了妖獸。


    “不要!!!”頤和目眥欲裂,淒厲的呼喊聲刺破夜空。


    可是人潮依舊洶湧,一時間,竟把妖獸們逼得往後退了一些。甚至於在他們的亂砍亂劈之下,隻是一個照麵,妖獸便出現了不小的傷亡。


    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獸王巨大的赤瞳盯著這些渺小如螻蟻一般的人,抬起獸蹄重重地向他們踩去。


    與此同時,它張開嘴巴,元力在它口中蓄積,隻一個眨眼,便化作渾厚的波光掃向人群。


    “散開!都散開!”頤和疾呼著,一時間忘記了身上的疼痛,掙脫開保護著她的雁翎衛,衝入了人群之中。


    她一劍刺入一隻妖獸的咽喉,而後利落地爬上它的脊背,站在屍體上高喊著:“到我這裏來!到這裏來!”


    “頤和公主!”


    “是公主殿下!”


    憑著一股衝勁撲過來的百姓們,終於在狂風呼嘯的海上找到了指引方向的航船。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才生出一絲害怕來,而後拚命地朝頤和公主那裏去。


    “轟!”獸蹄踩下,倒地的人卻發現自己並未被踩成一股肉泥。


    他們疑惑地抬頭看去,就見幾個修士擋在麵前,牢牢地撐住了那隻粗壯的獸蹄。


    “快走!”修士們的耳鼻中都滲出血來,骨骼發出令人難耐的咯吱聲。可他們還在堅持,這時,一個小個子的修士一個滑鏟掠直獸蹄下,劍上清輝暴漲,狠狠刺入獸蹄。


    “吼——”獸王吃痛怒吼,更加用力地踩下,瞬間將兩人踩成肉泥。


    另一邊,戴小山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沉聲道:“繼續敲!”


    他們為剛才的人潮所震撼,深怕再敲下去,會引發更大的傷亡。可是轉念一想,他們還有什麽退路呢?


    姚關咬咬牙,木槌再次重重敲擊在古鍾之上,“咚!”


    戴小山則朝著正向自己本來的師弟拋出了玉笛,“有窮接著!”


    玉笛拋出後,他看也不看,立刻離開廢墟,直奔頤和公主處。他跑得很急,甚至直接禦劍前往,看到頤和公主的刹那,他立刻伸手將人撈到劍上,遠離戰場。


    頤和公主的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可謂傷上加傷。


    可她此刻無疑成了許多人的精神支撐,斷不能退下。


    “我沒事。”頤和緩了口氣,取出一塊幹淨的布條纏在自己的腰腹止血,而後又接連吞下兩顆丹藥。


    她看向戴小山,道:“這些百姓交給我,那隻獸王就交給你們了。代我向薛閣主問好,請務必,將之斬殺。”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大概就能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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