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散去,獸王的屍體浮出水麵。破曉的日光不遠千裏而來,灑落在逐漸平息的湖麵上,照出滿江紅。


    殷紅的湖水預示著戰鬥的終結,綿延數裏的湖畔癱倒了無數的人。許多人筋疲力竭地倒下了,或許永遠不能再站起來;許多人還站著,放眼望去屍骸遍地,屋舍傾頹,昔日繁華之金陵,今日卻如修羅地獄一般。


    昨夜的一切,都恍然如夢。


    可是他們最終熬過來了,隻是想到這裏,便叫人熱淚盈眶。於是在一夜鏖戰之後的清晨,所有人齊齊望著湖麵上升起的太陽,泣不成聲。


    那哭聲裏有喜悅、激動,更有無法抹去的悲痛。


    災難已經過去了嗎?


    明日會變得更好嗎?


    所有人都沒有答案。


    戴小山拄著劍看著遠方,徒有窮和姚關已經累得躺在了地上大喘氣。遠方吹來一縷陰冷的風,頤和遠遠望去,隻見一道裂縫在半空緩緩閉合。


    妖獸的聲音遠去了,白麵具已不見蹤影。


    她驀地感覺到一陣疲憊,眼皮有千斤重,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拉著她,要把她拉入地底。


    “公主殿下!”楊齊驚聲呼喊,眼睜睜看著頤和在他麵前倒下。他想要伸手去接,一道黑色的身影卻快他一步從身後掠出,穩穩地接住了她。


    “誰?!”楊齊立刻拔刀。


    對方轉過頭來,鷹隼般地犀利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鬼先生!”婢女如笙適時地衝上來,恭敬地跟楊齊告罪,而後請鬼羅羅帶公主殿下回營帳,將衝突化解。


    隻是楊齊回憶著剛剛鬼羅羅的那個眼神,深深蹙眉。


    頤和公主的情況很糟糕,如笙一見到鬼羅羅出現,其實心裏就慌了。但她好歹跟著頤和那麽多年,該有的機靈還是會有,於是立刻找來戴小山。


    “仙君,請務必幫忙。”如笙不能告訴他實情,隻能賭這位孟秀的師侄夠聰明。


    “你想讓我幫什麽忙?”戴小山問。


    “公主殿下的身體狀況,不能被鬼先生知曉,煩請您盡快想個辦法。”如笙很急,公主殿下已經暈了,一旦鬼羅羅察覺什麽,一定會糟。


    戴小神會意,明智地沒有多問緣由,便立刻著手去辦。


    很快,蓑笠翁被戴小山請到了營帳中,為頤和公主診治。


    鬼羅羅麵色不善地掃了他們幾眼,卻並未阻攔,也並未起疑。他知道頤和拉攏人心的能力,若這裏的人都對她不聞不問,那才有鬼。


    隻是他看著頤和毫無人色的臉,不免蹙眉。


    才多久沒見,這女人怎麽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把完脈,蓑笠翁什麽話都沒說,隻是開了一個方子,吩咐如笙待會兒去找他們天姥山的弟子拿藥。


    鬼羅羅微微眯起眼,道:“她傷得很重?”


    蓑笠翁頭也不回,“你有眼睛,自己不會看麽。”


    “你!”鬼羅羅氣結。


    蓑笠翁卻端足了高人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徑自起身離開,還不忘叮囑一句:“公主殿下需要靜養,閑雜人等還是出去吧。”


    鬼羅羅哪願意受這等窩囊氣,一張臉黑得可怕。如笙心顫了顫,卻不得不上前好言相勸,總算沒讓他在帳內出手。


    戴小山一直候在帳外,待蓑笠翁出來,便恭敬地送他離開。


    蓑笠翁捋著白胡子,道:“能幫的我就幫了,不過那鬼羅羅若真是鬼羅的頭領,可不是好惹的,你須小心才是。”


    戴小山深深鞠躬,“多謝前輩,晚輩自當銘記在心。”


    送走了蓑笠翁,戴小山輕舒一口氣,這事兒就算暫時揭過了。如今大戰初歇,妖獸與白麵具齊齊失去了蹤影,裂縫也都慢慢閉合了,可金陵被破壞得太嚴重,死傷也太多了,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會引發疫病。


    這樁樁件件的事,都需要人去處理,頤和公主又需靜養,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還是不好過。


    這麽些天,金陵與世隔絕,也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帶著這樣的憂慮,戴小山轉身去找官府的人,商議火化之事。


    然而很快,如笙為他帶來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宋大夫不見了!”


    “宋大夫?哪個宋大夫?”


    “是之前給我家殿下看病的宋大夫啊!”如笙的急切和慌張都溢於言表,這讓戴小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立刻問:“你的意思是,殿下想隱瞞的秘密,這位宋大夫知道,而她現在失蹤了?”


    如笙連連點頭,“我找過了,四處都找過了!昨夜我叮囑她待在營帳裏不要亂走的,可她就是不見了!”


    “你確定她不是死了?”


    “我沒有看到她的屍體!”


    聞言,戴小山的心往下一沉。


    與此同時,空蕩無人的城門處,一輛馬車正悠悠駛向遠方。一隻手掀開了門簾,露出裏頭臉色蒼白的俊俏公子,他深深地凝望著愈來愈遠的金陵城,幽幽歎息了一聲,驀地又笑起來。


    “副堂主,那個女人怎麽處理?”禦劍的白麵具從天而降,蹲在馬車邊等候吩咐。


    “找個機會送給鬼羅羅吧,他會喜歡的。”副堂主,也就是阿秋笑了笑,又問:“十七和屈平呢?死了沒?”


    “屈副堂主帶著十七去那個地方了,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哦,那就是生死未卜了。”阿秋沉吟片刻,擺擺手讓人退下。但他也沒有再把車簾放下,隻是靠著馬車的門框看著四周的景色,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昨夜對於他來說,也是險象環生。幾個門派的修士齊齊追殺他,若不是天色太暗,加之有白麵具阻攔,他恐怕就要死在金陵了。


    即便是現在,他身上的傷也還在隱隱作痛。


    馬車緩緩駛入官道,遠離了城池,周邊的景致便多了幾分原始的氣息。阿秋仔細打量著兩側樹林,微風中,似乎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陰氣,從四麵八方滲出來,慢慢地吞噬著這片土地上的一切。


    前麵就是一個小村莊,阿秋站起身來,遠遠眺望著那片村落,一眼便看到了血色。妖獸還在附近徘徊,而屬於人的氣息,卻已經沒有了。


    快了,阿秋心道。


    鮮血鋪灑大地,亡魂無處歸去,這片土地,很快就要奔潰了。


    屆時,所有的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另一邊,孟七七仍然在順著紅線往前追趕,按照現世中的路程來算,他已經快要抵達清平郡了。


    至於阮空庭和王宛南,因為王宛南傷勢過重,所以兩人商量過後,決定由他先行護送王宛南出去,而後再找人直達清平郡。


    這一路上,孟七七不敢有片刻的停歇,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追上王子靈,隻在中途看到了一具白麵具的屍體。而且,他剛剛離開王家秘境的範圍,紅線就斷了,看來如意珠對於王子靈的增幅能力隻能維持在一定範圍之內。


    可這樣一來,王子靈的處境就變得很危險了。


    孟七七不由又加快了速度,終於在日落時分,抵達清平郡。


    因為壁壘已破的緣故,他還在秘境中行走。秘境中的清平郡,與別處有些不一樣。別處的秘境除了黑色的遠山、枯黃的草和稀疏的樹林,就是坑坑窪窪的地麵,看起來就像一片荒野。


    可是這裏,有人類生活的痕跡。


    展現在孟七七麵前的,是一個破敗的仿佛荒廢了千年的死城,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死寂的氣息。城池已經不完整了,大半的城牆傾頹,灰撲撲的,到處都是亂世殘垣。入目之處,沒有一丁點兒亮色。


    可這毫無疑問就是一座城,一座其他秘境裏都沒有、也不可能出現的城。


    孟七七錯愕、驚奇地走上前去,就見那城池上方赫然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建城。


    建城已遠、建城已遠,這就是那個建城!


    孟七七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全身的寒毛忽然都豎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預感,一種極其不詳、極其讓人恐懼的預感——這裏就是所謂的秘境深處了。


    一個明明就在這裏,卻誰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一個埋藏著所有秘密的地方。


    可此時此刻,孟七七卻輕而易舉地到達了這裏,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秘密已經不需要被掩蓋了!


    思及此,孟七七忙不迭地衝入城中,目光掠過道路兩側那些積了無數灰塵的破敗屋舍,急匆匆地往前走。


    他覺得自己應該往前走,一直往前,就能看到點什麽。


    可是忽然,他止住了腳步。


    一具骷髏倒在他前進的路上,風一吹,塵土飛揚,骷髏發出了嘎吱嘎吱被風搖動的聲音。


    他驀然回首,就見兩側的商鋪裏、陰暗的巷弄裏,都堆滿了骸骨。有人的,也有妖獸的,密密麻麻,看得人脊背發涼。


    他的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氣,跨過骷髏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他走得更謹慎了些、更慢了些,可沒多久,他便又蹙起了眉。這裏的陰氣很重,越是往前走,孟七七就越是感覺寒冷。


    他凝眸望去,隻見空氣中竟飄蕩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它們在慢慢地往城外飄,像是一片片無根的落葉,又像是一縷縷陰風,不斷地向外擴散。


    而它們的源頭,就在前方。


    孟七七咬咬牙,快步朝前奔去。然而就在此刻,前方傳來一聲驚恐的叫聲,那聲音聽著有些熟悉。


    是王子靈!


    作者有話要說:秘密就要逐步揭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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