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雙手交疊在浴桶邊沿,側臉枕在手背上,一麵含笑看她忙碌,一麵等她詢問。等了大半天,她什麽也沒問,隻悶頭做事,低著頭把長巾遞過去,臉倒是越來越紅了。


    「你就不想知道,我剛剛去幹什麽了?」隔著長巾,陸歡抓住她的手先問道。


    頭先他曾答應過她,以後做事不會再瞞她。隻是這回,他不想她因為聞馨的事而難過,所以就沒同她多說,現在被當場抓住,他心底多少還是有點虛的。


    江浸月愣了一下,搖搖頭,「你要做的,一定是大事,不告訴我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想叫你為難。」


    「你……真的不氣?生氣就告訴我,別把自己憋壞了。」


    「我真沒生氣。」


    她知道他如今到底在為誰做事,這個秘密一旦公開,鬧不好整個家都要搭進去。她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在這些小事上盡心,讓他無後顧之憂。


    江浸月睜大眼睛望住他,目光認真,一板一眼道:「隻要你能高高興興的,我就高興了。」


    陸歡舒眉軟目凝望她,心中蕩開點點漣漪,聞家的案子,毒的事都被蕩出腦海。


    這是他從她口中聽到的第一句告白,小小的一個人,擺出一副認真模樣,情雖動人,奈何言辭稚嫩,叫人忍俊不禁,偏偏他還就真吃她這套。浴桶裏水溫越來越低,他身子卻越來越熱。


    「三郎?三郎?」江浸月見他沒反應,有些擔憂,湊近喚他。


    聲音還是尋常的聲音,隻是這稱呼……陸歡眸底變了顏色,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拉,「月兒預備怎麽讓三郎高興?」


    淨室裏水汽氤氳,他的話語似羽毛沾了濕氣,輕輕滑過耳邊,江浸月隻覺自己心肝都在發顫,覺察出他此刻的異樣,不禁懊悔起來。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這個意思。明明隻想叫他明白,自己沒有生氣,怎麽成自己撩撥他了?


    江浸月臉上冒煙,垂視足尖,不敢亂動,「你誤會了,我不是……」


    嘩啦——


    她被拖入浴桶,大片水花溢出,本就潮濕的地麵更加幹不了。


    江浸月半副身子泡在水中,呆住了,慌忙要起來,圈在她腰上的手卻收緊,後背貼上滾熱的胸膛,她不由自主地繃緊身子。


    陸歡埋首她頸間,溫熱氣息拂在她耳側,低低問道:「不是什麽?」


    江浸月又羞又窘,紮掙著要從他懷裏出來,還想辯解。可他不安分的唇已貼著她的肌膚四處遊走。


    方才小憩了片刻,倦意散去大半,此刻腦血翻湧,陸歡再控製不住,扭過她的頭,堵住那張說的比做的還多的嘴。


    浴桶中早已冰涼的水又被無端燒著,騰騰升溫。地麵才幹了一小片,又被新濺出的水花淹沒,周而複始,連搭在架子上的幹淨衣裳也慘遭荼毒。


    風急雲密,雨打芭蕉,飽受摧殘的芭蕉葉幾乎折了腰,可憐兮兮地耷拉著,任雨水沿著葉尖傾注而下。


    雲雨散去,江浸月軟在陸歡懷裏,落花碎瓊般楚楚可憐,目光躲閃不敢看他。


    陸歡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她瞪去一眼,視線立刻溜開,瞧見滿地狼藉,臉頰更熱了。


    這、這這要是叫丫鬟們看見,算怎麽回事!


    陸歡抱她出去,安置在床榻上,擰了幹淨的巾帕幫她擦身子。江浸月紅著臉,等他擦完,人立刻鑽進被子裏,隻給他留了一枕頭長發。


    陸歡扒拉出她腦袋,勾了勾她的鼻子,「明明是你先勾我的,怎麽還不認賬了?」


    江浸月攢眉,不服氣,「我沒有!」見他眼底又起了一絲異色,她立刻縮起脖子認慫,「我錯了。」


    陸歡是再忍不住,抱著她滾到床上,放聲大笑,胸口鬱氣一掃而空。


    值夜房裏亮起燈光,仆婦們揉著惺忪睡眼探頭張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們實在搞不明白,三爺為何白日都板著張臉,半夜三更卻笑個沒完,莫不是被人下了降頭?


    小紅點之毒繼續在京中發酵,且又有了新的聲音:此事並非瘟神夜叉下凡為禍蒼生,而是有歹人蓄意為之,欲將京城攪個天昏地暗。


    至於這歹人是誰,眾說紛紜,其中流傳得最盛的則是,一個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貴,豢養殺手,專以非常手段排除異己。


    流言越傳越盛,驚動朝堂,以至於皇上上朝時,眉間都攏著愁雲。底下哪個朝臣被多看上一眼,第二日,關於這人的流言就會繞著京城跑上三圈。


    陸歡將目前自己知道的線索都寫下來,飛鴿傳書,告知那人,很快就收到回複。偌大的宣紙,仍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靜」字。他習以為常,掃過一眼就把信燒了。


    窗外,巨大雲翳罩在上空,雲苓和豆蔻在院子裏招呼人收拾東西,躲避即將到來的那場大雨。


    陸歡眯眼看了會,嘴角挑起一絲不屑。


    那日同顧茂彥的一番對話至今仍叫他如鯁在喉。


    「你若還當我是兄弟,就同我交個底,你到底是誰的人?」


    他沒有否認,但也沒坦白交代:「正因為我把你當兄弟,我更不能告訴你,為你好。」


    顧茂彥當時的表情難看極了,但他最後還是坦然接受,歎息回他:「人人都說是為我好,父親讓我入仕,說是為我好;母親讓我成家,說是為我好,如今連你也這樣。罷了罷了,反正我已經叫你坑上賊船。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認定了誰,但既然那人能得你信任,那我也就認他罷。」


    與顧茂彥相識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認真同自己說話。他素來知曉這家夥的敏銳,否則也不會選擇同他共事,然而有些事,再真正能窺見希望前,絕不能透露半個字。


    他到底是誰的人?誰與他真正利益相投,他就為誰辦事,從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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