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海市警局二ooo年五月十日上午十點「什麽?抽調我們去調查綁架勒索案?」沉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這種案子根本用不著特意派我們過去吧?」雷禦堂皺起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解與不滿。


    想不到頂頭上司突然要見他們,竟然是要暫時將他們從正有了重大進展的境外高級轎車走私項目組調離!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高層直接下達的命令,特別要求借調你們兩個過去協助。」旌海市警局警司?海濤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靠回椅子中。                                                                        「可是線人答應三天之後和我們見麵,很可能會抓到一些非常有用的線索,為什麽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要我們立刻離開項目組去接手其他案子?」


    沈昭沉默著聽完?海濤的安撫,還是無法釋懷;他們從一年前就開始著手調查的案子已經有了重大進展,現在怎能抽身而退?而他身邊的雷禦堂更是按捺不住,直接開門見山地問:「特警隊也不隻有我們兩個人,被綁架的究竟是什麽大人物?為什麽非得要我們去『協助』不可?」


    「是複氏夏遼集團董事長兼總裁的弟弟複夜弘。至於一定要指名派你們去的原因——你們是本市特警隊中數一數二的『菁英』,這是上麵的原話。」?海濤把玩著手裏的鋼筆,不停地拔下蓋子,再插回。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每當心情不好時就會這樣做。


    「是他?他最近囂張得很啊,他的手下好象不止一次被請來警局喝咖啡了吧?我看又是黑幫內部狗咬狗。當年從龍焰堂分出來的幾個堂子裏,就屬姓複的青龍堂勢力膨脹最快,聽說那幾個盟友看他不順眼很久了。」雷禦堂冷笑幾聲,翻弄著?海濤剛剛遞給他們的文件夾。


    龍焰堂是旌海最大的黑道幫會,家族勢力龐大,甚至延伸到海外,曆史已經超過四代。最初,本地所有的幫會都隸屬於龍焰堂門下,其中尤其以八大堂口最為出名。但是發展至現代,由於外地勢力滲入,龍焰堂開始出現了部分分化的現象。


    大約二十年前,由青龍堂主複祁武挑頭,和其餘幾個小堂口一起脫離了總堂,自立為王。到了今天,複祁武之子複天青已將複氏一派壯大到極點。隻是樹大招風,又有些不知收斂,近些時候同時招惹了警方和其它黑道勢力的注意,連續幾莊大宗交易遭到破壞,令複天青感到元氣大傷,正打算韜光養晦一段時間,隻是可惜,似乎有些為之過晚。


    「不要輕敵,複氏可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件事有些奇怪,你們畢業正式當上警察才兩年,案子是破了不少,可是對於這樣複雜的大案,實戰經驗遠遠不夠,我本來不想讓你們參與,想不到那些老狐狸下手這麽快!」這麽說著的時候,?海濤緊緊握住了手裏的鋼筆,沒注意藍色的墨水已經漏了出來,染汙了他的袖口。


    「?警司,你——你的鋼筆在漏水。」沉昭忍不住開口提醒,覺得今天的?海濤很奇怪。


    「哦,這根鋼筆已經用了好幾年,也該換了……」?海濤愣了一下,從抽屜裏抽了一張紙巾擦擦那支鋼筆,把它插回筆筒,然後又擦了擦手,點燃一根香煙站了起來,轉身望向窗外。好一會兒,才歎口氣,說:「好了,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吧,下午到三組報到,接手複夜弘的綁架案,做事的時候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輕舉妄動。再多給我一些時間……」


    在不自覺地說出最後那句話之後,?海濤及時收了口,不再出聲。沈昭和雷禦堂見狀交換了一個眼神,敬禮之後,轉身走了出去。


    離開了?海濤的辦公室,兩人一路上默默無語,來到了庭院之中,初夏的陽光輕柔地灑了滿肩,雷禦堂扯鬆了黑色製服領帶,轉過身問:「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沈昭看向雷禦堂,挑了挑漆黑的劍眉,卻不急著說出自己的全部想法。


    「?警司嘛,他今天有點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從認識他到現在,我還沒見過他的臉這麽臭!好象被什麽人擺了一道,又四腳朝天翻不了身。」


    雷禦堂從身後勾住沉昭的肩膀,幾乎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交給他負擔。拖著身後的大累贅走了幾步,沉昭眼中突然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慧黠,猛然一低身,矯健地掙脫了雷禦堂耍賴環住他不放的手臂,伸展了一下修長的身軀,說:「什麽四腳朝天翻不了身?他不是你爸媽的老朋友嗎,說起來也算是你的世伯了,現在又是你的上司,你好歹也該尊重他一些,不要老是這樣沒大沒小。」因為雷禦堂的關係,沉昭也早在警校受訓的時候就認識了?海濤。


    「好啦,就算他沒有四腳朝天,總之是有點怪怪的。不過他本來就是一個怪人嘛!當年他是警察,我老爸是小混混,他們還不是照樣稱兄道弟?從歐陽那個魔鬼教官嘴裏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之後,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隻是叫我事先打電話到法國,打理好我老媽。」雷禦堂大笑著追上來,搶過沉昭的帽子胡亂斜扣在自己頭上。


    他們不止是警校的同窗好友以及畢業後的工作搭檔,同時也是一對戀人。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就隻有?海濤,以及他們在警校時的主教官歐陽。


    「是沒錯,如果真有什麽,他也會和我們商量才對,我們胡思亂想、分心太多反而容易影響工作效率,現在手裏可是有兩件案子同時要查啊。」沉昭說著,朝雷禦堂笑了笑,知道對方一定明白他的心思。


    「我就知道!」雷禦堂了然地眨眨眼,「你是想『左右開弓,雙管齊下』!」


    「沒錯!我知道你一定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雷警官,多少注意一下你的形象。」沉昭伸手替他把帽簷調正,然後抬腿邁上通往餐廳的台階。


    「先去吃飯吧,下午一起過去報到。」


    二ooo年五月十三日中午一點三十分沈昭和雷禦堂安排好了組裏的事情,私下來到了與線人約定見麵的酒吧。


    線人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他們,隻說了一句「最近道上風緊,暫時不要再找我」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趕回辦公室,打開那個紙袋,發現裏麵有兩份資料——一份兩年以前的海關報關單以及一份法院的起訴書。同樣是境外高級轎車走私案,但被告最終因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他們打開計算機想調出當時的立案資料,查遍了所有的檔案卻惟獨不見關於此案的任兩人對視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那兩份資料上。仔細研究過後,某頁角落中的一小排褪色鋼筆字跡吸引了沉昭的目光——「禦堂,快看這個!」


    「這是——」雷禦堂皺起眉,念出沉昭手指點住的那排字:「複氏夏遼集團股份——居然和複氏有關?」


    「嗯……看來這次倒是歪打正著,正好可以利用調查綁架案這個機會好好查一下複氏。」


    沉昭正說著,一個同事突然敲門闖了進來:「ronad、ryan,複天青剛打電話過來說綁匪終於和他聯係了,要他三天之內準備好兩百萬,他會隨時給他電話。」


    □此後又過了兩天,複天青再次打來電話,綁匪要求次日清晨六點在城西郊外碰麵,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當晚,沈昭和雷禦堂第一次見到了複天青。或者該說,第一次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少壯派黑幫首領正麵打交道。


    「那麽,舍弟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複天青邊說邊握了握沉昭的手,打量著這個已經換下了警服喬裝成助理的年輕刑警——好一雙漂亮的眼睛,清澈如水卻沒有半點單純無知的感覺,目光淡然溫和,卻又隱含銳利,令人不敢小?。


    至於仍穿著製服的其它人,反倒沒有特別引起他的注意。


    「複先生請不必客氣,這是我們的職責。」寒喧中,沉昭表麵上不動聲色,暗中觀察著複天青的表情。這個男人看似一派溫文爾雅,但隱藏在銀框眼鏡後的那雙眼中,卻隱隱散發出一股戾氣,如同凶狠的獸類一般,令人很不舒服。


    接下來,眾人又確定了一次行動計劃:沈昭隨同複天青一起與綁匪交涉,雷禦堂則與特警隊的同事們一起埋伏在四周。


    一切安排妥當後,雷禦堂有意在上電梯前慢了一步,拉住沉昭避開其它人,乘另一部電梯下樓——「昭,小心點,這件綁架案沒那麽簡單。」


    「放心,我會注意的。」沉昭點點頭,回握了一下雷禦堂的手。


    之後兩人在樓下分手,按照事前的安排,兵分兩路,先後來到郊外,靜待天亮。


    二ooo年五月十六日臨近清晨時,一輛中型吉普由遠而近地駛到了前方不遠處空曠的草地上。車子停穩後,一個蒙麵男人推開車門走下來喊道:「複天青,出來說話!」


    「複先生,沈住氣——」下車前,沉昭轉頭叮囑了一句。


    複天青應了一聲,兩人一起走下車。


    「錢都準備好了?」綁匪上前兩步,拔高聲音喊道。


    「準備好了,二十萬美金,都在這裏——」複天青示意沉昭打開箱子,讓對方看清裏麵的鈔票後,反問道:「夜弘在哪裏?」


    「在車裏,你放心,我也不想多耽誤時間。我叫我的兄弟帶他出來,你叫你的人送錢過來,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綁匪說完,丟掉了手裏的煙頭,抬臂向身後打了一個手勢,另一名持槍蒙麵的男人拉開了後車廂的門,警戒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才押著被蒙住眼睛的複夜弘下了車。


    雙方再次確認後,複天青和綁匪頭目各自退到車邊,沉昭則和押著人質的綁匪分別走上前去。就在雙方準備交換的瞬間,綁匪手中的槍突然頂住了複夜弘的太陽穴——「你們想反悔?!」複天青見狀怒吼道。


    「先反悔的是你!老子說了,隻要你給我們兩百萬遠走高飛,我們絕不再來打擾你!可是你卻報了警,想弄回你弟弟再將老子送上西天!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他是條子!」綁匪頭目邊吼邊舉槍指向沉昭。


    「死條子,馬上把你的槍給老子丟過來,不然我兄弟會立刻一槍幹掉複夜弘!」


    「你不要輕舉妄動,這周圍已經被警方包圍了,你有什麽條件可以提出來,但是不要傷害人質!」沉昭邊說,邊從懷裏掏出手槍丟過去。本打算盡量拖延時間,以便埋伏在四周的同事找到適當機會圍捕綁匪營救人質,想不到對方完全不留任何餘地,突然開槍射擊——「該死!」沉昭低咒一聲,立刻矯健地臥倒在地。子彈險險地擦肩而過,劃破了他右上臂的衣服,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他知道自己傷得並不重,但火辣辣的刺痛還是妨礙了他的動作,來不及掏出藏在腰間的另一把手槍,第二顆子彈就射了過來,他隻得就地滾向一旁,爭取到短短的一瞬抽出了槍。


    將不遠處押著複夜弘的綁匪撂倒對他來說本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但這一切都太過突然,讓他措手不及,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刺耳的槍聲已經連續不斷地響了起來;擔心傷到人質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射擊的準頭。


    「見鬼!那些瘋子究竟想做什麽?」


    槍聲響起的瞬間,雷禦堂嗖地自隱蔽的灌木叢後站了起來,向聞聲從吉普車中跳下的另外兩名綁匪扣動扳機;開槍的同時,他一邊躲避著對方的子彈一邊向前衝。子彈幾次從他身邊飛過,但都沒有打中,轉眼間他已經衝到了複天青的車邊,持槍半靠在車身後,扣住扳機連續射擊,一名匪徒很快哀號著倒在他的槍下。


    「媽的,你們好大的膽子!不想要這小子的命了?!」匪首因為損兵折將紅了眼,大吼著向雷禦堂的方向開槍。


    兩顆子彈接連射來,打破了車窗。


    原本躲在車內的複天青不得已推開另一側的車門跳下車,抓住雷禦堂的手臂喊道:「你們不要衝動,夜弘還在他們手裏啊!」


    「危險!不要在這種時候突然站起來!」被拖住了手臂無法正常射擊的雷禦堂吼了一聲,將複天青撲倒在地躲過瘋狂射來的子彈。


    「複先生,低下頭!就趴在這裏,不要隨便站起來!」


    「你們說過一定會保證夜弘的安全!現在這樣胡亂開槍萬一逼急了他們對夜弘下手,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複天青不依不饒地吼著,又要站起來。


    「住口!先開槍的是他們!如果你真想要你弟弟平安無恙就不要在這個時候妨礙我!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看住他,別讓他隨便跑出來!」雷禦堂煩燥地抓住複天青,將他推給其中一名隨後跟上來的同事。


    「知道了!」那名警員點了點頭,和另一位警員一起將不斷掙紮的複天青帶離。


    這時,趁著警方注意力分散,餘下的三名匪徒又開始大肆向剛剛奪回了部分主動權的沉昭進攻。雙方交火的過程中,又有兩名綁匪被擊斃,匪首則被沉昭打傷了小腿。這令他惱怒不已,猛然扯住複夜弘,氣急敗壞地狂吼道——「你們再開槍老子就不客氣了!別以為老子不敢真的把這小子怎麽樣!最多來個同歸於盡!老子就是死也要拖上他墊背!」說著,他凶狠地勒住了複夜弘的脖子,用黑洞洞的槍口頂住他的腦袋。


    因為威脅到了人質的生命安全,警員們的動作遲疑了下來,最後不得不完全停止了射擊。


    這一刻,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雙方在彌漫的硝煙中持槍對峙,緊張地警戒著對手的一舉一動,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到最高點,空氣彷佛就此凝固了一般。


    雷禦堂迅速觀察著現場的狀況——四名綁匪已有三名被擊斃,押著複夜弘的匪首也已負傷;沈昭就半伏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後;在僵持的過程中,沉昭回過頭看了雷禦堂一眼。


    隻有短短的兩秒,雷禦堂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配合。他設法引開匪首的注意力,他則可以抓住時機,一舉將匪首擊斃,救出人質。


    雷禦堂點了點頭,沉下心,屏住呼吸,等待著沉昭的行動。


    但就在他們舉槍瞄準目標的?那間,誰也沒想到被劫持的複夜弘突然反抗了起來。他一腳踢在綁匪受傷的腿上,趁對方吃痛力道鬆懈的瞬間爭脫了束縛,和綁匪錯開了大約一米左右的距離。沉昭本能地抓住這個機會,一躍而起——砰砰砰砰!


    雜亂的槍聲在同一時刻自不同的方向響起,但結果卻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雷禦堂的子彈竟然射偏!


    當沉昭再射出第二槍將匪首擊倒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複夜弘已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被驚呆的沉昭不敢置信地回頭,隻見身後的雷禦堂臉色鐵青,喘息著望向眼前一切,緩緩垂下舉著槍的右手——「還有一個人,他想朝你放冷槍!」


    「還有一個人……?」沉昭聞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才發現匪首的車邊還躺著一個人!雷禦堂的子彈並沒有射偏,而是在開槍一瞬間改變了方向,擊中了那名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匪徒!


    「昭,我沒有其它選擇。」雷禦堂慢慢走向沉昭,雙唇微微顫抖著。


    一個稱職的警察不應該在這種關鍵時刻動私情,但他無法眼看著他的生命受到威脅!


    「我知道,禦堂……不管這件事後果如何,我會和你一起承擔。」沈昭握住雷禦堂的手,低低地開口。


    他知道,如果自己麵對同樣的情形,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禦堂。


    二ooo年五月二十日下午四點五十七分匪徒的子彈擊中了複夜弘的腰部。雖然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他的腰椎受損,醒來後很有可能會出現下半身癱瘓的狀況。


    當沉昭得到醫院傳來的消息時,雷禦堂已經在?海濤的辦公室待了將近兩個小時。他本想一起跟去,?海濤卻說要單獨和雷禦堂談話,命令他留在自己的辦公室。上麵的處分決定還沒有下達,不知這次任務失敗究竟會對禦堂造成多大的影響……從在警校開始禦堂就是所有同屆學生中的佼佼者,他們也是在那時相識的。


    當初還是毛頭小子年少輕狂的他們總是笑稱,自己若是生在古代一定是個傲笑江湖、懲惡揚善的大俠;如今就是生在現代,也一定要做令天下罪犯聞風喪膽的特警界第一人!


    一個月以前?海濤還玩笑戲言,要他們不要光顧談戀愛,應該適當地來點良性競爭,看誰能先當上特警隊長,但是現在——想到這裏,沉昭的心一沉,腦中立刻亂成一團。


    這時,走廊上突然一陣嘈雜,似乎有人在外麵爭吵。沉昭下意識地感覺到不好,連忙奔出去。順著吵鬧聲來到了?海濤的辦公室外,竟看到複天青正在叫喊著要求進去當麵和害了他弟弟的「凶手」見麵。


    沉昭來不及多想就衝上去擋住了複天青的去路,糾纏間,被一拳擊中,鮮血立刻順著唇角流了下來。但複天青卻不肯就此罷休,緊接著又是一拳打了過來,沉昭本能地抬臂招架,擒住他的手腕。


    「複先生,這裏是警局,請你冷靜一點!即使要追究責任,也請按照法律程序進行。」


    「冷靜?夜弘如果真的癱瘓會影響他的一輩子!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失職造成的!」複天青後退兩步,狠狠甩開沉昭的手。「你說法律程序嗎?好,那我們就等著法庭上見吧!」


    說完,複天青神色陰霾地用力推開沉昭,冷笑著撥開圍觀的眾人揚長而去。


    十五分鍾後·?海濤辦公室——「如果你真的決定了,就自己告訴沉昭吧。」?海濤歎了口氣,望向雷禦堂。


    「我已經決定了,會盡快辦好離職手續。」雷禦堂垂下眼簾,義無反顧地將手槍連同槍套一起解下丟了過去。


    「禦堂,你說什麽?離職??警司,為什麽?」尚未從數日來緊繃的情緒中恢複,沉昭情急之下喊了出來。他知道禦堂可能會因這件事情受到處分,卻完全沒想到會是如此嚴厲。「畢竟那時所有的人都盡了力,那些綁匪的行為又異常極端,在那種情況之下,很難保證完全沒有意外發生……」


    「你說的不錯,正因如此,所以複天青才沒有采取直接上告法庭的方式……你該知道,讓ronad離職絕對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上層直接下達的命令。如果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就坐下談吧。」?海濤語氣平淡地說完,從懷中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後叼在唇邊。逐漸升起的霧氣遮住了他的臉,加上他本來就是背光而立,令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為什麽隻命令他一個人離職?這件事的責任應該由我和他兩個人來負。」沈昭上前兩步,雙手撐住麵前的辦公桌,繼續追問。


    ?海濤並沒有因為沉昭略顯急燥的情緒而不悅,隻是歎了口氣,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下,苦笑道:「這是我據理力爭才得到的結果,我向他們提了條件——你們都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必須,兩人之中我隻能放棄一個,否則我就一起遞交辭呈。以我目前的能力,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沉昭聽了一愣,隨即沉聲道:「我願意主動離職。」


    「不行!你胡說什麽!」雷禦堂一拉沉昭,打斷他的話。「我做的所有『選擇』都是我自願的!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不要辜負了?警司的苦心。」說完,他不等沉昭再開口,用力硬把他拖出了?海濤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雷禦堂從櫃子裏翻出醫藥箱,將沉昭按坐在椅子上,小心地用酒精棉擦去他唇邊的血跡,見他半晌不說話,幹脆彎下腰湊到他麵前,問:    「怎麽不說話?」


    「沒什麽。」沉昭皺了下眉,這時才感覺到臉上火燒一般的痛。


    「很痛嗎?還好,腫得不是很厲害,還能見人。」雷禦堂輕輕碰了碰沉昭腫起的左頰,有意用輕鬆的口吻說。


    「一拳而已,這本來就是我欠複夜弘的。」沉昭搖搖頭,垂下眼簾,避開雷禦堂的視線。他越是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越覺得難受,好象某種重要的東西突然被從身體裏拖曳而出一樣,空虛,又隱隱作痛,心裏甚至有些類似於發慌卻又不盡相同的失落感。


    「你啊,在生什麽氣?我在?警司的辦公室裏不出去,他總不能破門而入,你非要跑出來給那家夥揍,我還沒有和你算帳你倒先氣起來了,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認為你這家夥脾氣很好。」雷禦堂拉了一把椅子在沉昭對麵坐下,伏低了身子,對上他的雙眼。那雙清亮的眸中此時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每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這樣,原本透徹的瞳孔會變得深不見底。


    「我不是生氣,隻是——不甘心。就算他要找人算帳,找的也應該是我。」沉昭頓了頓,站起來望向窗外。


    因為一早就開始下雨,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厚厚的雲層彷佛凝滯了一般,更顯得沉重而壓抑。


    「笨蛋,我記得你法律考試的結業成績還比我高吧?這個責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扯到你頭上的,胡思亂想什麽?」雷禦堂故意用輕鬆的口吻說道。


    「禦堂,你——」沉昭緩緩開口,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再次被雷禦堂打斷——「別勸我,我不會答應和你交換的。你應該了解,我一旦決定了,誰也無法改變。」


    「……」沉昭回過頭,兩人相對無語,眼神膠著中已能讀懂對方心裏的一切。


    好一會兒,雷禦堂首先放鬆下來,用力伸了個懶腰,說:「逃班吧?」


    「什麽?」沉昭眨了眨眼問道,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我在辦公室裏多坐兩個小時也沒有意義,反正這個時候你也沒心情工作,就陪我一下吧。」雷禦堂說著,走到沉昭身邊,搭住他的肩膀。


    見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才微微笑了笑,撫平衣服上的皺褶,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走吧——這身警服我再多穿一天應該沒有問題才對。可惜,以後就不能再這樣出去招搖撞騙嚇唬路邊的小混混了。」


    「禦堂,等一下。」沉昭叫住走到門邊的雷禦堂,替他把帽子調正。


    禦堂總說這身製服的樣式和?色難看,所以從來不在下班以後穿它,但他今天不像往常一樣在離開辦公室前換上便衣是因為——他舍不得。舍不得就這樣放棄自己曾希望一生為之努力的夢想。


    想到這裏,他心裏一抽,忍不住伸出雙臂,緊緊擁住麵前的人——這是最後……最後一次看到禦堂穿警服了嗎……


    「去我家喝一杯吧。上個月買了一瓶日本清酒,一直沒有機會喝。」雷禦堂低下頭,將臉埋進沉昭的頸窩。兩人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對方看出自己心裏的痛。


    □雷禦堂喜歡站在高處的感覺,所以他租下了一間位於高層公寓頂端的房子,以擺脫生活在宛如水泥森林的大都市中,那種不可避免的壓迫感。


    房間的構造很簡單,除了單獨隔出的廚房和浴室,餘下的部分就是一間四十坪左右的大廳,由沙發、書架等家具劃分出休息及待客的區域。整個家裏最貴的東西大概就是此時被他枕靠在身下的白色羊毛地毯。當初買下這條昂貴的地毯,就是為了回家之後需要完全的鬆弛,最好可以隨時隨地橫躺豎臥。


    沈昭早就習慣了雷禦堂在工作時間之外的懶散,來到他家時也就時常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躺在地毯上喝酒聊天。大多時候他都隻喝上兩三杯就作罷,因為宿醉一定會影響到第二天的工作。所以當他一言不發,悶悶地喝下第五杯吟釀,臉上浮起了明顯的紅暈時,雷禦堂禁不住開始擔心,一把搶過了他手裏的酒杯——「差不多了,你的酒量有限,日本酒的後勁又大,小心喝醉明早上班遲到。」


    「喝醉就請假。」沈昭見雷禦堂沒有把酒杯還給自己的意思,幹脆伸手拿過他喝到一半的杯子一飲而盡。「一個人喝醉的感覺並不好,要醉就一起醉,讓我陪你一次吧。」


    「我最怕你這一點。總是想得那麽多,總是把有的沒的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雷禦堂支起一隻手,側身壓住沉昭的半邊身子,讓他沒法再去倒酒。「我最在乎的是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誌選擇我想要的,而不是某些定義中無聊的幸福概念。我最想要的是什麽,你應該知道……」


    「我……」沉昭輕輕蠕動了一下嘴唇,彷佛有千言萬語湧上喉間,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最終仍是無言,隻有靜靜地相偎,體會著他的體溫和心跳。


    直到久久之後,濕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悄然滑落,嗓音變得低沉黯啞——「禦堂,對不起……」


    「笨蛋……再說這種蠢話我就咬你,你信不信?」雷禦堂抬起臉,對上沉昭因微醺而略顯朦朧的眼。


    「好……」


    「好什麽?你真喝多了?」


    雷禦堂歎了口氣,本想拍拍身下半閉起雙眼的人的臉,又怕碰到他的傷口,便隻用微涼的手指撫過他的頰側。當他揚起眼睫,二人四目相對,氣氛在一瞬變得異常魅惑起來。引誘著他俯下頭去,輕觸他帶著濕潤的唇,舌尖滑入唇間,侵占柔軟的口腔,挑弄著他的舌,嚐到的是淡淡的酒香……


    在警校結業典禮有了初吻之後,早已慣於如此水乳交融的深吻,但此時此刻心跳似乎快得有些不正常,砰然地震撼著彼此的胸膛……


    更何況那個顯少主動的人正試探著吮住他的唇、探了舌到他的齒間回應他的吻。隱隱察覺到欲罷不能的火焰即將燃起,雷禦堂半側開頭,抵在沉昭頸邊喘息——「昭……我真的會咬人……不是開玩笑。」


    「嗯,我知道。」沉昭低低地應了一聲,抬手擁住他的肩,兩人同時感到彼此的體溫正在逐漸同化。


    雷禦堂盯著他的雙眼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拽鬆了他的領帶,拉開領口的鈕扣,低頭狠狠咬住肩頸交接處最柔韌的地方,牙齒不客氣地切下,力道足以割破那堅實的肌理。當甜腥的味道侵染了味蕾,手臂中線條俐落而挺直的背脊因疼痛而本能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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