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離開了那張床,接下來幾天,龍姝始終沒再見著他的麵。


    這讓她愈發的不安。


    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她知道他要的,她也一度以為自己已然準備好,她該將就他的身子,自動依偎……


    可是,她還是失敗了。


    龍姝沉痛的發現,自以為對他的悸動,仍無法讓她擺脫那個夢魘。


    她自己心裏有了譜。


    那一天,天邊的晚霞格外絢爛,獨登高樓倚欄,乍見他的座車出現,她又驚又喜,毫不做想的直接衝下樓。


    隻不過,在見著他時,隨即被哀傷淹沒,因為,她知道是時候了。


    「我……」


    「嗯?」在望她一眼後,邵梓陽快速的掉回頭,不想讓自己再度跌落那擾人的晶眸深淵。


    對一個「買」來的女人,他沒必要這麽費心的,這些日子來,他以為自己已經辦到了。


    「有事?」他的聲音依然淡漠,隻不過,就是不肯再看她一眼。


    她在他背後無力的點了頭,「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他這才轉過頭去,看見她手裏提的行李。


    「為什麽?」他皺了眉頭,粗聲問道。「你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我……」為什麽?這還用問嗎?他的話卻讓她有了另種解釋,提了口氣,她鎮靜地應道:「我現在沒法子還那筆錢,就當是我向你借的,我一定會還你的--」


    「那我呢?」他忽地探出大手往她肩頭一抓,那力道大得足以弄痛她,「你說,我又該還你什麽?還你原來的身分,讓你再回去當你的小舞女?」


    「那本來就是我的樣子。」


    「什麽叫本來?除非是你作踐自己!」他的音量隨著情緒一下子失了控。


    「我……」任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就是不敢哭出來,肩頭處承受的壓力讓她不禁瑟縮了下。


    他的手猛然放鬆,然後手一攤,他聳著肩,甩頭走向酒廚,徑自倒了杯酒。


    他太激動了,沒道理的,她想走就讓她走……


    「對不起--」背後又傳來她怯生生的聲音。


    「為什麽說對不起?」


    「因為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


    大口飲完杯裏的酒,他回頭深深望住她。


    這是他唯一主動想要的女人,也是頭一個想離開他的女人。他需要一個理由。


    「做得不好?」他挑了眉,在她臉上梭巡想要的答案,「你是指那一晚?」


    這一提及,羞澀的記憶讓她蒼白的臉隨即充血。


    「我……我既然沒法子給你想要的,那麽,我就不該留下來……欺騙你。」她低著頭輕語。


    邵梓陽隻怔了數秒,手裏的酒杯一擱,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


    恍然的神色有了紓解,他的唇邊卷著笑意,「你就這麽斷定自己知道我想要什麽?」


    「你--」她抬了眼,在為他超群的俊挺抽氣之餘,應道:「難道你不是想要我.....」


    「我是想要妳的身子。」他直言不諱,眼裏流蕩的邪氣更讓她心頭怦動,伸著手若有似無的撫弄著她的下巴,輕柔似哼道:「隻不過我並不急,你又何必急著認定自己不能給我什麽?你為什麽不試試看,也許……」


    在他的觸摸下,她的身子再度輕顫,這種驚悸的滋味折騰得她發惱。


    為什麽?為什麽在他的碰觸下,自己就宛如蕩婦般地無法自主,而就因為這樣,才會讓她以為自己真的能夠……


    「不!我不能!」她忽然用力揮去他的手,激動的大喊了起來,「沒有也許了,如果你一心一意隻是想跟我上床,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隻會失望,因為我永遠不可能的!」


    他的手掉在半空中,隨不解的思緒凝結在沉窒的空氣中。


    半晌,他終於還了神。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什麽叫不能?


    「好,我就直接告訴你好了,其實……」話說了一半,她已頹坐椅內,疲憊不堪地道:「我害怕……不,是厭惡,我厭惡透了男人的身體,我根本就沒法子接受那種事。」


    害怕?厭惡?一種聯想著實令人不快,他悶聲道:「是……因為我?」


    她抬眼望住他,澀笑,「不,是……那個男人,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無法接受別的男人。」


    一句話挑起所有尖銳的觸角。


    「哦?是什麽樣的男人有這麽大的魅力?」胸口處沉墜墜的,不能理解卻也無從矯飾的不悅,直接流露在他的話語裏。


    他是誤會了……她的笑益發的苦澀,搖了頭,她才掉過頭,將臉埋入掌心裏,略帶鼻音的模糊字句從指間飄出,「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肯定那隻是一頭禽獸!」


    「妳--」


    她快速的接口,言語間已見激動怒色,「那年我才十六歲,一個男人侵入我家,當時隻有我跟姊姊……然後他……強暴了我姊,就在我眼前……天,我聽著姊姊尖叫哭泣,可是我卻……什麽也幫不了……我.....」


    像炸彈般的字眼持續從她嘴裏吐出,讓邵梓陽頓時啞口。


    *****


    邵梓陽終於明白她的心結。


    原來,曾經目睹姊姊被強暴的陰影,讓她從此無法再接受男人的身體?


    「我姊姊很可憐,她為了保護我而殺了那個混蛋,你知道嗎?她本來快結婚了,沒想到……而最可恨的是,她的男朋友居然狠心拋下她,還有肚子裏的孩子.....」


    龍姝解答了他心頭的疑惑--那個叫仔仔的小男孩的身世。


    「那是我姊姊跟她男朋友的孩子,在她自殺前,她把孩子送給王家……而我卻什麽也不能做,我真的好想替她做些什麽……」


    所以,她不惜下海,隻為了資助王家?他開始用不同的眼光來看眼前這個狀似柔弱的小女人。


    她微勾唇角,飄忽的笑容映落雪容,直挺的身影有如靜夜那株寒梅,嬌弱卻有不尋常的韌度。


    話鋒一轉,她掉頭正視他,「告訴你這些,就是要讓你知道,我……就像個有病的人。所以,不論你做什麽都是白費工夫。」


    她轉身欲走。


    沒讓她多走兩步,他長臂一伸,輕易地將她箝住。


    「如果我不讓你走呢?」黑瞳裏隱約的火苗燃在她臉上。


    「你……我不明白--」她乏力的搖著頭,


    「不明白什麽?」


    這次,她很篤定的對上他的眼,就像想捕捉那深眸中的閃爍星火,「為什麽留住我?」


    「因為我希望你留下。」


    這就是他的理由?明知含糊,然而她的心頭卻止不住那種波動。


    他的希望裏,有她。


    他摟著她的力道悄然蘊勢,讓她貼附的臉頰聆聽來自他胸膛的節奏,他的大手順著她柔軟的發絲,一種溫熱也悄然爬升在她心頭處……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臂,攔抱住他的腰。


    「我以為你會--」


    他沒讓她把話說完,「你現在還是在我懷裏,不是嗎?」他頓了半晌,才幽幽道:「那件事錯不在你,沒有人可以要你去背負什麽,除了你自己。」


    是她自己走不出那個陰影,被他一語道中心思的龍姝,眨著迷茫的大眼,老半天不能說話。


    緊接著,他十分認真地道:「如果你想走是因為討厭我,不想見到我,那麽我絕不勉強--」


    「不,不是,我怎麽會討厭你,我一直都想見你的--」她急急的抬頭應道。


    他的唇角瞬間浮笑,「這一點,從你衝下樓的時候,我已經看出來了。」那滿布在她臉上的喜色,是無從遮掩的。


    「你……」她做了什麽嗎?龍姝被他這一調侃,羞急之餘又想竄躲。


    他哪容得她遁離,大手一揚,她嬌哼地再度倒進他懷裏。


    他湊向她粉嫩嬌豔的臉頰磨蹭著,撩人的親昵夾帶著堅定的字句:「別躲著我,別再害怕什麽,相信我……我會把你治好的。」


    「你會把我治好?」怎麽治?


    「對。」他摟著她,綻開鮮見的粲笑。「可是,你必須全力配合。」


    配合?!她在他懷裏眨著迷惑的大眼。


    *****


    即便未涉半句情愛,她的心卻已像乍逢春陽的雪泥,都快融解……


    那一夜。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被那種感動直接牽引的她,往他胸膛裏蹭著。


    好?而她的這個字眼,卻又讓他全身一僵,恍似受了莫大的衝擊。


    這樣就叫好嗎?他真的對她好?縱橫情場,堅信各取所需的他,若要論情說愛,隻會換來他的負心,他從來也不打算去對哪個女人好,而現在……懷裏這個幾乎快感激涕零的小女人,卻在闡明另種事實。


    他的確正在做一件不曾做過的傻事,至少是一件不求「利潤」的生意。


    「我不知道,我隻是不喜歡去勉強,尤其是這種事,這也叫好嗎?」他不落痕跡的稍稍推開她的身子。


    那他大可趕自己走人,可是他並沒有。龍姝兀自陶醉在方才備受嗬護的溫情中,不察他的神色微妙改變,手臂猶緊緊纏繞住他的頸子,「謝謝你,這就夠了,真的,這就夠了.....」


    「你……」她的滿足與歡欣是這麽直接,他錯綜複雜的臉上無法言喻個中掙紮,最後,他將頭埋入她逸香的秀發,微啞道:「你這個傻女孩。」


    緊緊依偎的兩具身軀許久不曾稍離。


    邵梓陽第一次感覺摟抱的另種滋味,沒有欲念的導竄,卻讓他不舍輕放。


    夜深了。伸展著修長身軀,他合眼就眠。


    而她,枕在他身畔,聽著他均勻的鼻息,幾度翻轉,卻難入睡。


    「你睡了嗎?」她輕聲試探著。


    「你最好別吵我。」他的答案如同兩人摩擦的距離,隱藏某種危機。


    「我隻是想……」她細微的聲響在閣夜中飄蕩,「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如果……我不能跟你……那麽,我這輩子就不可能跟任何人了,所以、所以--」


    「你是在跟我求愛嗎?」他突地一個轉身,進出這樣子的話來。


    「我、我--」她被他的話嚇了跳、然後更大的驚駭卻是來自自己--她,是嗎?她看起來是像個饑渴欲求的女人?


    「安靜。」她的吞吐在他壯碩的胸懷裏消弭,他騰出手臂讓她枕靠,然後低沉語道:「如果你不是自認準備好了,最好別來惹我,懂嗎?尤其是在我努力睡覺的時候。」


    意會著他的話,嬌嗔之餘下禁露齒一笑,她柔順地貼附著他,真的閉上了眼。


    因為,放了心。


    而放心隻緣於她不再去在乎他對自己做了些什麽,而甚至……


    她總覺得有種衝動在煽惑著自己,是種難以啟齒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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