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東方西西百無聊賴的朝學校走去,即使不看腕上的手表,她也知道自己遲到了。由於她一向不允許其他人隨意進入自己的房間,所以當女傭在固定的打掃時間進來時,她大小姐還在床上睡的不亦樂乎。


    想當然,她錯過了上課時間。


    但對於她來說,遲到一分鍾和一節課而言,並沒有實質上的區別。


    索性,她慢條斯理的吃完廚娘準備的早餐才開始朝學校前進,如果估計無誤,她應該在第二節課打鈴的時候進入教室。


    走到學校的大門口,東方西西不禁皺起了眉頭,保衛室竟然沒有人?那她應該叫誰把門打開呢?


    沒錯,就是叫人把門打開,不要怪她把學校大門當成自己的廚房,因為在這所學校裏,她的遲到和她的成績是成正比並駕齊驅的。


    她是出了名的資優學生以及——遲到大王。


    好像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和她作對,不知道什麽原因,她的胃口竟然隱隱做痛。


    西西蹲下身體,認真的思考著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胃疼。


    空曠的學校門口,隻有西西一個人像個小刺蝟一樣蜷縮在那,可是,就算她再如何的嬌小,也不能讓人如此視而不見吧。


    正當西西思考的時候,一陣如旋風的身影,掠過她的身旁。可能是來人太過心急,長腿一伸,就把蹲在一旁的她踢坐在地上,然後就比直的朝學校大門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剛才是否踢倒一個人。


    揉揉被石子鉻的很疼的手臂,西西再一次的確定,今天是她倒黴的日子。


    她還來不及有什麽其他的思考,就聽見耳朵邊上傳來剛才惡男劈裏啪啦的咒罵聲“混蛋,老子就知道你們會把門鎖起來,不過就是遲到一會兒而已,至於那麽迫不及待的把老子鎖在外麵嗎?真是混蛋。”


    遲到一會兒嗎?西西看了一眼手中的表,第一節課好像馬上結束了,這也叫遲到一會兒?再說,也許保衛室的人是臨時有什麽事情出去了,等一會兒不行嗎?至於那麽大發雷霆。難道他沒有看到這裏還有一個她也在耐心的等待?


    東方西西心中又湧起一陣被忽略的失落感。


    就在她有些沮喪的時候,旋風身影又重新回到她的麵前,如雷的聲音傳至腦頂。


    “小老鼠!”


    見她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來人更是囂張的踢了踢她的小腿。


    “小老鼠!”


    應該是叫她吧?


    東方西西抬頭看了一眼,遮擋住光線的身影,嗬!好魁梧的身材。


    眼光調到來人的臉上,原來是他—— 一個和她一樣出名的家夥。


    隻不過她的名字出現在光榮榜,而他——是每個學生最不恥的黑名單。


    他和她,根本是雲與泥,毫無交集。


    沒有想到今天在這裏相遇。


    “老,老大!你不要揍我。”他既然叫她小老鼠,那麽她就有必要做出符合他心目中形象的舉止。


    聽到這個稱呼,展旭日本來殺氣騰騰的臉上就更加雪上加霜,難道他真的是什麽凶神惡煞不成?每一個見到他的人,不是嚇的兩腿發軟,就是口吐白沫。


    “誰是你老大?”他張開嘴向她大喊。


    一手捂著被震的嗡嗡響的耳朵,一手捂住濺到他口水的臉,東方西西身體抖成一團。


    “大,大哥。別打我!”


    看著眼前女孩哆哆嗦嗦的樣子,展旭日怒極反笑,說她是個小老鼠果然沒錯,瞧她的那個樣子。


    他長手一伸,揪起西西的衣領,把她提到自己的眼前,呲著一張嘴,一笑,“你叫誰大哥?”順手,他也強行把她捂住自己臉的手,扯了下來。


    是她?展旭日的眼前一亮。


    “當,當然是您了。”這個人是金剛嗎?那麽大的力氣。


    展旭日搖晃了一下被他拎在手裏的小可憐,露出一個諷刺之極的笑容。“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東方西西也會遲到呀。”這個丫頭不吃飯的嗎?怎麽比他養的貓都輕?


    “大,大哥,您把我放下來吧,我都快吐了。”她的眼裏含著淚,好像馬上就要流下來了。


    展旭日這個人是個標準的紙老虎,一看到女生的眼淚早就嚇的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馬上乖乖的把她放下。


    整整被他捏的褶皺的衣領,西西的眼睛又看看依舊沒有人的保衛室。


    而站在一邊的展旭日則是輕蔑的撇撇嘴,矯揉造作的嬌嬌女。


    西西歎了口氣,看來沒有辦法了,隻好用那招了。


    她看看站在一邊的大猩猩,伸出柔弱無骨的小手,抓住他黑黝黝的粗糙的大手。


    “快走!”


    直到站在這一片矮小的欄杆前,展旭日依舊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來。


    她抓了我的手!她抓了我的手!腦袋中好像有一麵大鼓不停的在敲打他的腦神經。


    那樣一隻柔柔的,軟軟的,膩膩的,帶著一股說不出馨香的小手抓著他,她絲毫沒有猶豫的抓住他看起來不怎麽幹淨的手,一直把他帶到這裏,到現在他都有一種自己在夢裏的感覺。


    直到小手的主人,推了她一下。


    “幹嗎?”他粗聲粗氣的問,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怎麽可以用那麽粗魯的聲音和那麽纖細的小人兒講話。


    可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小老鼠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朝他露出一個從未見過的甜美的微笑。


    “從這兒爬過去。”


    這種高度的牆對他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他一個縱身,輕鬆越過。


    看著他那麽一跳,牆外麵的西西的臉上可就不怎麽好看了。


    這個人難道是個木頭?


    她把他也拉來,本意是希望他成為自己的墊腳石,踩著他的背爬過去,可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自己先過去了,看來他根本不懂什麽叫謙恭禮讓,女士優先。


    站在牆這邊的展旭日,依照他原本的性格,應該轉頭就走,把那個被人稱讚為好學生的東方西西一個人丟在外麵,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無法挪動。


    可能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握住他手的女孩,或者是因為,她那麽純美甜蜜的笑。


    一撐身,他跨坐在矮牆上,高大的身影俯視著低下那個如熱鍋上螞蟻的小家夥。


    “喂!”他朝她伸出一隻手,別看表麵上酷酷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裏緊張的要命,不知道下麵的這個女孩,和他有著天與地那麽大差別的女孩,是不是也會像剛才一樣握住他的手。


    西西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人還不錯,雖然自己也可以毫不費力的過去,但她不想破壞這兩年來毫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


    她又對他一笑,沒有一絲的遲疑,抓住他伸過來的手。


    展旭日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他呆呆的注視著放在他手掌中的白嫩的小手。


    “你拉我上去呀!”西西的話,拉回了他的神遊的思緒。


    一句簡單的話,在他的耳朵裏聽出了撒嬌的味道,沒有一點厭惡的感覺,反而讓他美滋滋的,飄飄然。


    他一個使力,把西西弱小的身子,提到矮牆上來,可能是平常很少和女生接觸,他的粗手粗腳拉疼了她,要西西的小臉皺在一起。


    “對不起!”


    “謝謝你!”


    兩道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兩個人對望了一眼,都笑了。


    “我是不是拉疼你了?”他撓著頭問,他從來未曾和女生坐的這樣貼近。


    “沒關係,我倒要 感謝你把我弄過來,要不然我一個人又要弄的灰頭土臉,任人嘲笑。”西西看看自己青了一塊的手臂,“其實,是你剛才把我踢到時,手臂受傷了。”她把青紫的胳膊放到他的眼前。


    果然,原本白皙的手臂上,一片紅紅紫紫格外礙眼。


    他剛要說什麽,東方西西叫了一聲,“快下去,不然第二節課就開始了。”


    “哦,好!”展旭日匆忙的跳下去,朝教室的方向跑去。


    真是個木瓜,西西坐在牆頭大喊“我還在上麵呢!”就這麽跳下去,會髒了她今天新穿的鞋子。


    聽到聲音,展旭日回頭一看,暗罵自己的粗心,他又重新回來,站在牆下


    “你要怎麽下來?”他呆呆的問。


    西西的嘴角抽動了兩下,“當然是跳下去了,你可要接住我哦!”


    還沒有等他回答,西西就跳了下去。


    柔軟的身體,落在他堅硬的懷抱中。帶著奶味的香氣撲向他的鼻孔,她長長的發絲散落在他的臉上,無比的輕柔。那雙讓他發呆的玉手更是摟住他僵硬的脖子。


    這就是女孩子的身體?


    正當他的腦袋罷工的當頭,東方西西掙紮著從他的手中下來,頓時,他感到胸中一陣空蕩。


    “再不走,就真的不得了!”她拍拍他發緊的身體。


    回過神的展旭日連忙點頭,突然,他好像想到什麽,他指指她的手,“那個——!”


    “現在沒有時間了,下次見麵的時候,我再接受你的道歉!”說完,西西連忙跑走,隻留下一直呆傻的展旭日。


    她說下次見麵?知道了他是誰之後,還願意見麵?


    想到再次和她相遇,展旭日的心裏暖洋洋的。


    今天,他終於想通一件事,原來遲到並不是一件壞事。


    想到這裏,他哈哈大笑起來,驚走落在枝頭的鳥。


    江宇坐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的盯著從早上開始麵部神經就開始抽筋的好朋友,該不是撞邪了吧,他這樣想著。


    跳下課桌,他決定一探究竟。


    大搖大擺的走到展旭日的麵前,在他的眼前伸出五個手指揮動一下,沒動靜?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要是平常,這個粗人肯定一鐵拳揍到他的腦袋上,可是現在竟然沒有反映?


    江宇撞著膽子,在他的後背上重重的一捶,“老大!”


    展旭日被他這麽一叫還真的緩過神來,可是他隻是擰擰眉,“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老大!”他可是立誌要高中畢業,然後找份安穩的工作,腳踏實地過日子的有為青年,被他這麽一叫,別人會真的以為他是在外麵混幫派的。


    江宇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嘴巴張的簡直可以放下一顆鴕鳥蛋,開玩笑吧!這個人不是野蠻人展旭日吧?沒有暴喝,沒有重拳,也沒有飛腳?隻是簡單的警告一下?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你,你還好吧?”不會是發燒,燒到腦子了吧。


    “你怎麽這麽個鬼表情看著我?找死嗎?”


    聽到這話,江宇一顆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就說嘛!就算狗改的了吃屎,展旭日也改不了粗暴。


    江宇嬉皮賴臉的把手搭上展旭日的脖子“我是關心你嘛!你要出了什麽意外,我怎麽和我老哥交代?他可是很寶貝你的。”話中有種酸酸的味道,真的很不公平,他才是老哥的親弟弟,都沒見他那麽關心。


    不過,話說回來,展旭日這個家夥傻頭傻腦的,一根腸子通到底,沒有他這麽個機靈鬼看著,也許真的會讓人給賣了都不知道,所以,老哥還是很器重他這個弟弟的,把這麽偉大又艱巨的難題丟給他。


    “再說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他又進一步靠在展旭日的身上,提起鼻子仔細的嗅嗅,“什麽味道?”


    “那有什麽味道?”展旭日一把推開他,這家夥屬狗的,真實名副其實的狗賊。


    “不對!”江宇直起身,眯縫著眼睛看他。絕對有問題,要不然這個家夥怎麽會臉紅?別以為他膚色黑,自己就看不出來。


    “老大,你就老實交代吧!難道你想三堂會審嗎?”他語出威脅。


    “有種你在說一次?”展旭日舉起自己的拳頭,這個家夥敢威脅他?


    看到那雙黑黝黝的鐵拳,江宇馬上變成一隻夾著尾巴的喪家犬,舉起雙手投降,“嗬嗬!開了玩笑嘛!不過——”他閉起眼睛,伸著脖子,在展旭日的身邊裝做很陶醉的樣子聞了聞,“好香呀!”說完,還不忘用手肘頂頂他的胸膛,曖昧的朝他眨眨眼。


    “真的嗎?真的很香?”說完,他也在自己的身上左嗅右嗅,好像是有點香香的。


    “怎麽樣?老大,和我說說,是怎麽回事?”然後,他一板臉“有了這麽好的事,要和做兄弟的講講,不可以藏私。”


    江宇這麽說,本意是想詐詐他,看看能套出什麽話來,可沒想到,這個家夥還不是普通的單純。


    展旭日紅著臉,撓撓頭,嘴角咧到耳後,“嘿嘿!是東方西西啦!”


    聽到他這麽溫柔的說話,江宇差點腿軟坐到地上,老天!讓他長眼是幹什麽的?難道就為了看這個猩猩巨人的蠢相?


    不過,他說東方西西?關那個小書呆啥事?展旭日不是一向討厭那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姐?


    展旭日要江宇坐下,仔細的和他講剛才發生的事,甚至每一個細節都十分的清晰,好像這件事發生過十遍八遍。


    抹了抹臉上被他噴的口水,真不知道這粗人真是不說則已,一說就口若懸河呢!


    看他那陶醉不已的樣子,江宇感覺自己的牙都酸掉了。


    “這麽說,你是看上那個小書呆了?”


    “什麽小書呆?她是小老鼠才對!”展旭日揮舞著拳頭強調。


    “好,好,好!小老鼠就小老鼠!”我的媽呀,饒了我吧!這還是那個他認識的展旭日嗎?


    “誰允許你叫她小老鼠,你要叫她東方同學!”展旭日一副你要叫錯,我就撕爛你的嘴的狠樣。


    “好,好,好!那你和東方同學什麽時候再見麵呀?”


    “下次!”


    “下次是什麽時候?”


    “就是下次的時候呀!”


    嗬!嗬!江宇的臉上掛上了三條黑線。


    東方西西一邊喝湯,一邊想著早上的那根木頭,真的是很好笑,從來沒有碰到過那麽呆的一個人,外表威風凜凜的,其實是個外強中幹的傻木頭,大家都被他的外表騙了。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她讓人叫來,正在廚房的廚娘。


    她用那雙含笑的眼眸看了一眼畢恭畢敬站在一邊的張媽,“今天的早餐和昨天的一樣?”她的本意是想說‘希望張媽下次注意,她不喜歡吃重複的東西’。


    可是,聽在老廚娘和其他的仆人的耳裏就完全走了樣,張媽嚇的哆成一團,好像西西隨時會變身成猛獸隨時吞了她。


    “大,大小姐,我一時疏忽了,我,我,你就原諒我這一次。”不知道惡魔的字典裏有沒有原諒這個詞。


    西西沒有說話,室內一片死寂。


    每個仆人也都為張媽捏了一把汗。


    “你,怕我?”西西歪著頭,眼睛裏失去笑意,看著渾身抖動的廚娘,她不明白,隻是一句簡單的問話而已,為什麽他們每個人都把她看成從地獄裏爬上來的鬼,隨時索他們的魂。


    “不敢了,大小姐,你饒了我,我下次一定不敢了。”張媽顫抖著跪在地上,不斷的哭嚎。煞時,屋內一片愁雲慘霧,每個人都人人自危。


    “我要吃飯了。”說完,她再也不看其他的人,隻是低頭喝著燙。


    一旁的仆人見狀,架著嚇暈過去的張媽退了出去。


    還好,惡魔今天的心情不錯,廚娘撿了一條命,所有的人心中這樣想到。


    她有那麽可怕嗎?看著倒映在湯中自己的臉,西西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她沒有生氣,沒有不滿,她隻是好心的提醒她一下,希望廚娘下次注意就好。


    她不明白大家為什麽怕她?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什麽人的命,她討厭血腥,為什麽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什麽所有的人都不願意接近她?甚至連看她一眼都不敢?


    如果看了,他們就會知道,她不可怕,她的眼是笑的。


    可是從來沒有人看她,對她,他們隻是膜拜。


    到現在,她還記得兩年前,在花房時的情景,那時侯家人的臉上那種“你趕緊走了算了”的急切神情,他們明明就站在離她幾米的地方,為什麽就不願意再靠近呢?


    她隻是想和其他的女孩一樣,圍著父母撒嬌,追著哥哥打鬧。


    哪怕被他們罵也好,至少不要讓他們露出那種嫌惡的表情。


    沒有人願意接近她,是因為她的手嗎?曾經被血腥的惡臭染紅的手。


    猛然,西西的眼前浮現出今天向她伸出手的男孩——在陽光的照射下,高大的他騎在低矮的牆頭,滿臉別扭的向她伸出他的手。


    他是第一個向她伸手的人。


    也許,他就是她要找的人——給她愛,把她的心填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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