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蠱情蠱。


    以情為食,得其心中真情為養分,隱於其骨血之中。


    讓情蠱蟲卵順利長大的是蘇竹漪心中的情,那是真的,哪怕當時的蘇竹漪內心還是帶點兒否認,覺得自己沒心沒肺最愛的是自己,愛情算個屁,但感情難以控製,她在否認也沒用。


    她的情,養活了蠱。


    情蠱汲取她的情,讓她的情寄托在了下蠱人身上。


    本來情蠱沒有被催動,蘇竹漪修為高,不會受到情蠱太多影響。


    然而現在,下蠱人死了。


    蠱蟲自然也死了,而她便覺得,自己深愛的人死了。


    蘇竹漪有理智,她的理智告訴她,她曾經喜歡的人是秦江瀾,可是她控製不住自己,她心若死灰,明明秦江瀾就在身後,可她心裏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了一樣。


    她滿臉都是淚水,但是此刻的蘇竹漪不敢發出一絲抽泣聲。她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伸手將淚水抹去,想要把眼眶裏的淚給憋回去。


    然而做不到。


    那傷心無法控製,眼淚更是無法控製,僅剩的理智告訴她必須忍住,可心中的疼痛好似抽幹了全部力氣。


    深坑中的秦江瀾意識到了不對。


    他淩空飛起,飛快落到蘇竹漪身邊,從背後一把將微微顫抖著的蘇竹漪抱在懷中。


    蘇竹漪轉身,那一個轉身好似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頭暈目眩,看著抱著她的清雋男子,意識模糊地呢喃了一聲,“十七郎。”


    身子緩緩倒下,蘇竹漪倒在了一個冰涼的懷抱中。


    那皎潔的銀色月華,在這一刻,也如滿地寒霜。


    “苗麝十七死了。”秦江瀾沒有像邪樹預想中的那樣發狂,他隻是抱起蘇竹漪,朝著十七郎的位置飛了過去。


    在靠近苗麝十七位置的瞬間,流光鏡從他身上飛出,那一刻,流光鏡真的變成了淙淙流淌的河,浪花滔天,將躺在地上的蘇晴熏、將已經被蠱蟲幾乎吞噬幹淨了的苗麝十七,還有隱藏在陰暗處的邪樹一同淹沒。


    他腳踏銀河,俊眉星目,宛如天神下凡。


    隻是這個天神有點兒冷。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活人氣息,就好像他不是個人,隻是個兵器,一個物品,一把冰涼的劍,甚至是,一麵古樸的鏡子。


    蘇晴熏看到披著清冷月光的清俊男子,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畫麵,那些畫麵是那麽的不可思議,叫她腦子都轉不過彎了。


    那是夢嗎?


    少女縮在牆角抱膝嗚咽,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房門大開,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手裏端著一碗粥,她好似聞到了濃鬱的香。


    “吃點兒東西。”


    她戰戰兢兢伸出雙手去捧那粥碗,身子卻沒一點兒力氣,連碗都端不住。


    “我喂你。”


    一勺一勺的粥喂到她嘴裏,她眼睛腫著隻能撐開一道細縫,而那縫隙裏頭,那男子像是在發光。


    屋外的陽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他五官朦朧看不清楚,卻宛如神祗。


    “別怕。”微微清涼的聲音裏帶著絲絲暖意,好似那披在他身上的陽光,也照在了少女的心裏。


    親人死亡,村子被一把火燒得精光,被惡人抓走不給飯吃,讓他們彼此廝殺,那些殘酷的可怕的冰冷的記憶好似瞬間被清風拂走,那些汙濁那些不堪那些恐懼,都消散在風裏,隻剩下眼前那明晃晃的猶如太陽一樣的人,讓她僵冷的身子逐漸回暖,猶如雨後初霽。


    “我逃出來了。”她嗚咽著道,聲音沙啞。


    “恩,這裏是雲霄宗。”


    她哽咽著撲進男子懷裏,隻覺得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爽的香氣,那味道沁入心扉,叫人心神越發寧靜。


    仙靈福地,劍道第一的雲霄宗。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她頭上挽著元寶髻,穿著潔白如雪的弟子服,手裏拿著一柄青木劍,木劍的劍穗是粉色的,上麵的玉墜泛藍,上麵雕刻祥雲。


    晴天白雲,蘇晴熏。


    “小師叔,你居然收徒了,還是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師妹。”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她有些膽怯地站在男子身後,探頭探腦地打量著外麵的人。


    “宗門這次納新有不少好苗子呢,小師叔還要挑幾個嗎?到時候一塊兒選進來,熱鬧一點兒,也給小師妹作個伴兒。”又有人道。


    她心頭一顫,本來還偷偷往外看,聽得那話又縮了回去,垂著頭有些發悶。


    她不想要別的師弟師妹。


    她隻想要師父一個人。


    “師父,你還要收徒嗎?”她怯怯地問。


    “不了。”聽到這個回答,她的心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甜。


    “我要好好修煉,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我要好好修煉,除魔衛道,日後行走江湖,絕不能墮了師父的名頭。”


    “我要好好修煉,能夠……”


    能夠與師父比肩,能夠站在他身邊就好。


    “遭了,我們中了魔道妖孽埋伏。”


    “這,這是*散?”


    她身子軟綿無力,連元神都有些不清醒了。


    不隻是*散,還有,還有讓人躁動不安的氣息,身邊的師兄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而她,她也像是出現了幻覺。


    “是,是師父嗎?”


    眼看快撐不住了,她已經被一雙手死死箍緊,忽聽得一個聲音道:“這些名門正派的弟子出門曆練都不帶腦子的,這麽容易就得手了。”


    緊接著,她聽到一聲慘叫,心頭微微一寒。


    “喲,還好幾個門派一起結伴同行?”


    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讓她顫抖不停,一遍一遍喊著師父的名字。


    “居然還有三個雲霄宗的躲在這裏,哈,這麽倒黴,還衝了我的勾魂藥?”


    “嘖嘖,這衣衫半褪的樣子,真是我見尤憐。比我,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兒。”說話的女子一襲紅衣,衣服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修真界不比凡間,講究仙氣,不會覺得牡丹富貴,眼前就女子把牡丹繡在衣服上,又俗又豔,可她那張臉卻妖豔奪目,明明她都意識有些模糊了,依舊覺得那張臉豔得灼她的眼。


    下巴被人用手擒住,她覺得屈辱,勉強擠出一絲聲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師父會替我報仇的。”


    “嘖,若不是我,你衣服都被你旁邊這個男的給剝光了,現在在我麵前裝什麽橫啊。”那女子捏著她的下巴仔細瞧了瞧,忽地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將她已經落到地上的飛劍給卷了起來。


    那飛劍掛墜上,有她的名字。


    “蘇晴熏。”


    “你師父,雲霄宗那第一劍修?”


    女子的聲音忽然變得分外縹緲,她咯咯笑了兩聲,“今日我心情好,饒你們一條狗命,待哪天我心情不好了,再找你討回來。”


    口中被塞了一顆丹藥,她周身的燥熱退去,連忙把衣服穿好,並將兩個同門喚醒。


    待出去之後才發現,一同來的這些曆練弟子除了他們幾個,竟然全都隕落了。


    ……


    “晴熏年紀輕輕結成金丹,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這丫頭,修煉怎麽這麽刻苦。”


    不管再苦再累,她都咬牙堅持,為的隻是離他更近一點兒。


    “師父,你怎麽讓那個妖女逃掉了?”她沒想到,那惡名在外的妖女居然如此凶煞,雖然修為相差無幾,但那妖女手段太多防不勝防,若不是師父即時出現,她隻怕……


    但是師父怎麽沒有直接將她斬殺,反而讓她逃了?


    師父平時清冷,對她卻十分溫和,然而那一刻,他站在那裏,卻眸色微冷。


    他隻說了一句,“你不記得她了?”


    她是誰?我為何要記得她。


    她不過是個人人喊殺的魔道妖女,她能是誰?


    為何我不記得她,師父他,他會隱隱不快?


    ……


    她,她是蘇竹漪。


    長寧村裏的蘇竹漪,被抓到血羅門裏,幫了她的蘇竹漪,讓她趕快逃命的蘇竹漪。


    她成了仙門大派弟子。


    她成了無惡不作的魔修。


    她感激蘇竹漪,卻又害怕與她有牽連。


    她感激蘇竹漪,卻又慶幸,當初被留下的不是自己。


    那些零散的畫麵不斷的在腦海中出現又消失,蘇晴熏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就在她渾渾噩噩之際,一股森然寒意衝天而起,將她徹底籠罩其中。


    她瞬間清醒過來!


    抱著蘇竹漪的秦江瀾近在遲尺。


    “你,你怎麽沒事!”蘇晴熏看到來勢洶洶的秦江瀾,她身子一僵,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冒出寒氣。


    邪樹說他身上的氣息不對,已經是走火入魔的人了,若是受了這大刺激,必將瘋魔,到時候對付起來就極為簡單,然而現在過來的人哪裏瘋魔了?


    他冷靜得可怕。


    他的一雙眼睛猶如寒潭,三九天最涼的雪,也不及他眼神中的半分冷意。


    苗麝十七的元神還沒有完全消散。


    因為邪樹需要吸收人的怨氣和殘魂來補充力量,所以苗麝十七的殘魂還算完整,並沒有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隻不過他本來就受了重創,元神根本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已經跟大樹身後的黑氣融在了一起,跟那些怨氣糾纏在了一起。


    流光鏡鎖定了苗麝十七的殘魂,而無數陰寒劍氣,猶如萬千針芒,射向了隱藏在暗處的邪樹。


    他麵無表情,口中隻吐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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