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丹門舊址,二十多名弟子全躲在地底密室裏。


    北俱蘆洲夜明珠價格低廉,連掌門也舍得買入些,現在密室裏就亮著一枚。攫欝攫


    原大殿下這個地底密室,建造時幾乎把帶來的老本全部花光,幾位老成弟子還抱怨掌門好久,直說靡費太過,哪知危難一朝來臨,自家等這靠海岸線近的,真得靠它救全派性命?


    人族自古守望相助,與妖族實力懸殊不是太大的話,都是人族占據主動!


    海妖上岸,肆虐其境,在須彌山洲,這樣的事元嬰以下修士幾乎都未曾聽聞。


    一分錢一分貨,花費高,但效果是真的好,封擋出口的石板上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外觀與其它鋪地的普通石板一模一樣,銜接處的縫隙也足以假亂真,除此外,它還絕味、斷靈識,讓嗅覺靈敏的妖族聞不到味兒,阻斷妖王神識。


    所有花費裏,最妙的功用是隔音,因為是單向隔音,地底密室的任何聲音都不會傳出去,卻能把外麵聽得一清二楚。


    依昨夜頭上的動靜,那些尚未成熟的不入流和黃下品靈植,注定保不住不說,建起的祖師殿、偏房,也都毀光了。


    成熟靈藥、祖師牌位都已收在囊中,其它外物丟便丟了,保住全派性命總是好的。


    可惜隻是暫時躲避,現在還沒有一個敢真正心安!


    昨日先從四方傳來東離之主老禪師的喝令,叫各派庇佑信眾百姓;隔了沒多久,又有再次傳令聲,稱佛國遭難,金丹境無需再參戰,收攏門徒往南托庇太乙門、玄天派,還叫信眾避逃自求活命!


    這些話,密室中全聽得一清二楚。


    躲進來的時候,還想著海妖們騷擾完就會退去,以人族實力,不可能讓其等久占東離。


    老禪師兩次傳令之後,叫誰不心慌意亂?


    話中的意思,分明是修士大能們不抵事,布不起護山大陣了!


    妖族聯盟頂尖實力更占優,沒有大陣相助,別想再守住離離原!


    這片土地就要屬於妖族了!


    便修士大軍反攻回來,自家等和凡民百姓還有得救?


    藏在地底密室的所有修士,隻掌門何有意到東離之初,借著靈山寺安撫附庸賜下的靈藥,成功突破到築基,其餘煉氣、養氣弟子還不能辟穀,必須得充饑解渴,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現在外間全是妖怪,一旦露了行藏,便掌門這築基也別想逃命,最多不過是盤味道好些的菜。


    遷到北俱蘆洲時合派歡天喜地,猶如昨日,怎就要麵臨滅門之禍?


    掌門得晉為築基,還深感靈山寺的大德,以為門派有望中興,隻要老實耕耘,就會有第二個築基、第一個金丹出現。&#21434&#21437&#32&#31508&#19979&#25991&#23398&#32&#98&#120&#119&#120&#46&#99&#111&#32&#21434&#21437


    現在,卻是滅門之禍降臨,滿門從上到下誰不心灰意冷?


    乳白的夜明珠光芒下,馬東陽小臉一直皺著,也有與年齡不符的憂心。


    他才九歲,去年剛從依附牧民中選出的道童。


    安靜的時間太久,假裝未察覺到門徒們的惶恐,何有意叫:“東陽,過來!”


    早被告知過,密室裏聲音不會外傳出去,但馬東陽還是下意識地輕手輕腳,慢慢挪過來,把聲音壓到最低:“師父!”


    何有意伸出手,揉著他的頭,柔聲問:“還在擔心你爹娘?”


    道童點頭,眼眶濕潤了。


    比起凡俗百姓,修士自家覓著長生,待羈絆漸少,就顯得大道無情了,但這並不能拿來開解一個年僅九歲入門才一年的小道童。


    自上古以降,人妖兩族已廝殺了多少歲月,對任何一方來說,從頂層開始的敗戰都是滅頂之災,血脈神通出眾的妖族還可能被降服做妖奴,人族修士戰敗的下場卻更慘,妖怪隻愛席麵,基本不留俘虜。巘戅bxwx&#戅


    對修士來說,妖族的肉軀是靈藥、是煉器材料、是美味佳肴;對妖族來說,凡民都是口糧,修士肉軀則是上好席麵。


    西牛賀洲人族大敗後,沒逃脫的修士和億萬凡民,就被吃得幹幹淨淨!


    自稍微曉事起,爹娘用來嚇唬孩兒的,就是“妖怪吃人”!


    有生吃,也有煮著吃,隻看大王貪哪種味兒。


    年齡雖幼,馬東陽明白妖怪的恐怖。


    何有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下來,盡量安撫他,也是安撫其他弟子:“昨夜你聽到的,有小妖來傳令,叫妖王們好生管束門下,不許再吃凡民,不然定海大聖就要在鹿魔王麵前沒臉。後來又有甚將軍來監軍,點過這隊妖吃的凡民,才三十來個,你爹娘定還無恙,且安心!”


    “那鹿魔王不許別的妖怪吃人肉,是給他自家留著麽?”


    到北俱蘆洲這些年,何有意打聽清楚的,本洲妖聖中仍以王號稱呼的唯有龍王一個,那什麽鹿魔王尚是頭回聽聞,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不過不可能在九歲道童麵前露怯:“想他隻得一個,能吃多少人?”


    有個素來嘴欠的,插話道:“自古名號裏帶‘魔’字的,無一不凶惡,想是要先養起,四季備著,逢年節才叫下滾鍋!”


    聽他這般說,非隻小道童,其他弟子也有幾個抖了起來。


    馬東陽忍不住,這下可不管外麵妖怪,“哇”地哭出聲。


    那嘴欠的這種時候添亂,何有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低頭安慰馬東陽。


    這孩子入門才一年,對掌門師父的敬畏不怎麽足,想著家中爹娘要被妖怪吃掉,這次再勸不住不說,聲音還漸漸變大成了嚎。


    雖不懼聲音外傳,其他弟子卻越發心煩,有怒瞪那惹事的,有的也隨掌門一起安撫,不過全沒作用。


    “噓!”攫欝攫


    惹出事那個有些心虛,忽有感應到什麽,作勢噓聲,說道:“聽聲!”


    外間有咆哮聲,又是傳遍四野的。


    “毒和尚舍化神麵皮不顧,拿法寶釣小妖,兜風嶺孩兒當心些!”


    馬東陽終於止住嚎聲,抽搐著一起傾聽。


    但來自頂級力量的傳音,話都隻有一二句,之後便再沒有了,駐在玄丹門廢墟中的妖怪們倒是議論起來。


    “啥?”


    “哥哥,可是俺聽錯?”


    “毒和尚拿法寶釣小妖?”


    “化神哩,不要臉麵麽?”


    “莫不是假的?”


    “不知哪位聖爺傳音來,你敢說是假?”


    “說是小妖,俺們都沒小妖參戰,妖丁估摸也看不上眼的,怕不是要釣將軍、大王?”


    “這一戰白獅穀出來多少妖?”


    七嘴八舌中,又有聲音問:“是誰來哩?先前俺還以為是個鳥,是被聖爺傳音嚇出人形?”


    “不是傳令小妖?就昨夜來過那個!”


    妖聖與化神的事,實在不是底層生靈們能猜測的,駐守此地的妖眾瞬間忘了那聲傳語,改為關注飛來的傳令小妖。


    “你這鳥貨,不認路的麽?俺們已得老祖令哩,咋又來這廂?”


    另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反問著:“丁目們可聽見?可嚇死俺哩!”


    “毒和尚便釣小妖,也輪不到你這廝頭上,莫給你漲麵兒。”巘戅九餅中文戅


    “丁目老爺說得是!”


    附庸一聲後,傳令小妖才道出自家目的:“俺是勞碌命,來傳老祖令!”


    “真又有令?俺們哪個有記性的,可記得這般多?”


    “那就不關俺的事!丁目,管你們隊的白鯊王可在?”


    那妖怪答道:“俺們大王能死守這窮地兒?今早領大隊上前去哩,你要尋他,再往南飛!此地現歸鮫將軍管!”


    “老祖吩咐,各地都要傳到的,鮫將軍可在?”


    “陪監軍將軍去巡視,瞧可還有妖怪敢亂吃凡民,稍會便歸,且等著罷!”


    “俺等不得,便請幾位丁目傳話兒罷!”


    那妖丁卻要拿捏他:“你這廝膽兒肥,要傳錯話,是算你的,還是算老爺們過錯?”


    小妖惱了:“呸!由你幾個亂傳,惹惱兜風嶺山主,老祖問罪下來,自會分說明白,罰不到俺頭上!”


    “扁毛莫嘴殼硬,別仗老祖撐腰,可信爺爺……”


    “咳!”


    “咳!咳!咳!”


    周邊另幾個看戲的妖怪突然急咳起來,與傳令小妖拌嘴那妖丁不知什麽緣故,頓了好幾息,才極為討好地道:“丁點聲響沒有,將軍怎就回來哩?怎不與鮫將軍一道?”


    “哼!”後麵響起的聲音明顯不悅:“扁毛本事大嘴殼硬,怎地?”


    那妖丁賠笑著:“將軍恕罪!俺們不能隨大王去尋添補,留此地又實在無趣,才作耍哩!便再生幾個膽兒,也不敢拿將軍說嘴!”


    那妖將轉問傳令小妖:“你家老祖又叫傳甚令來?”


    小妖先前等不得,此時倒拿起喬來:“俺認不得你,傳令須讓鮫將軍聽!”


    連先前那妖丁在內,有七八個聲音一起嗬斥:“好膽!”


    “作死麽?”


    “半點將軍都不識?”


    “兜風嶺山主老爺,便老祖也要以禮相待的,你敢作死,不怕老祖剝你的皮?”


    遷到離離原已三十多年,何有意等一幹修士當然知曉兜風嶺在妖族中的地位,不想被幾個妖丁嗬斥,那傳令小妖竟絲毫不懼,半點不虛:“左右輪不著俺這等小妖去,丁目老爺們怕也入不了眼,差遣倒盡多,還與他客氣做甚?哪家有規矩,傳令能對外妖說?”


    懟完妖丁,小妖又不怕死地嘲諷起妖將:“聖爺傳話,毒和尚不要臉麵,拿法寶釣小妖,但也輪不著俺們,將軍倒是提防些,莫與俺小妖耍橫!”


    不說聲名遠播的兜風嶺,僅論境界,小妖和妖將之間也相距甚遠,這傳令小妖倒真是膽肥,似乎平日積壓了不少怨氣。


    怨氣應是集中在“左右輪不著俺這等小妖去”這句話。


    “若是妖將這般說,俺便與他耍橫,你這般的麽,權當是個響屁,隻略有些臭味兒,哪用在意?”


    妖族的性子盡多粗野凶蠻,但讓竊聽的玄丹門眾修士意外的是,那監軍妖將懟過這一句,居然便未發作:“便等鮫哥哥來,他也快到了!”


    過了一會,外間風聲大作,又有妖大喊:“哥哥好本事,便隻比飛,俺這坐騎小妖扇斷翅膀也追不上!”


    兜風嶺監軍妖將未理奉承,隻回應:“你家老祖又傳令來,哥哥速來聽令!”


    “哦?又有甚令來?”


    這位麵前,傳令小妖老老實實稟道:“老祖叫傳令各家,再捉到修士,願降的莫再辦席麵了,兜風嶺願出法器、靈藥、采日華之位,換活修士!”


    “除做成席麵,修士哪還有用?鹿魔王換去做甚?”


    小妖未做聲,監軍將軍答他:“俺家老爺行事,鬼神難度,俺哪能曉得?”


    偷聽的修士們方知,鹿魔王就是萬惡的兜風嶺白鹿妖的王號。


    何有意一顆心“砰砰”急速快跳起來。


    鮫妖將的聲音又響起:“鹿魔王的名兒,山海妖怪哪個不知?許換的好處定不會叫折本,隻是大王才叫收拾後方,俺們留守的哪還有活修士給捉?咦!你這廝,怎還不去尋俺家大王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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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小妖沒好氣地回道:“難得見兜風嶺日辣妖將,俺瞅瞅便走!”


    密室中,築基掌門心動中尚帶猶豫,實在難下決斷,不想出口下那名弟子突然抬起手,就去掀封口石板!


    何有意三魂嚇飛了兩魂:“且慢!”


    聽聞降妖有活路,他便要出去投降!


    攫欝攫。尚不知妖怪們所言真假,不知修士可能反攻回來,掌門未思量明白,同門也未來得及合議,他就自作主張,貪生怕死到這種程度,真是門派之恥!


    說不定要害死所有人,平日端端正正,怎未看出是個禍害?


    那禍害身邊的弟子也反應過來,有兩個急飛撲去按他。


    隻不過,身子成功按翻,封出口的石板卻被往上抬起了一絲絲,然後再落下!


    聲音、味道盡漏!


    密室裏外,同時變得寂靜。


    然後,顧不得責罵懲處那禍害弟子,在妖怪們撲上來之前,機靈的何有意一把掀開封口石板,厲聲咆哮:“願降!”


    入眼簾的,瓦礫廢墟之中,其實隻有兩名妖將,十幾名妖丁。


    但除非能將這些妖怪全部打殺當場,行跡暴露的玄丹門別想走脫一個!


    打殺完麵前這些妖怪?


    從何有意這位築基掌門開始,玄丹門在須彌山洲過慣安逸日子,全隻會清修!搬離離原來,靈山寺看不上這點戰力,門派選址也在相對安穩的北方,並未與別的生靈交手過一次,哪有與凶殘妖怪動手的底氣?


    那小妖來傳令,鹿魔王不知為何,對投降的修士免死,一旦動起手來,死傷反倒難免!


    隻能順那禍害的意思,第一時間求降,兜風嶺監軍在場,保命幾率總要大些!


    再兩息後,才反應過來的鮫妖將獰笑著叫:“全滾出來!”


    何有意隻得飛出,垂頭喪氣的門人們也一個個爬出。


    變故實在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對那禍害恨得牙癢,禍害爬出來時,道袍上多了好幾個腳印,發髻也散了。


    但不待妖怪們撲上來,變故再生。


    半空中又有聲音響起。


    “不想碰到你,正該為我那黑翅鵬妖出口氣!”


    並非那種從天際滾滾而來、雷動四野的巨響,突兀響起的聲音並不算大,以至於聽過歸聽過,何有意都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聲音就是本地之主渡己大禪師。


    馬東陽還未從密室中爬出,虛空中就飛出一根魚鉤,不偏不倚地鉤在兜風嶺監軍妖將嘴上!


    轉瞬間,魚線上便有重力生出,把那妖將提得飛起!


    妖將也在本空中反應過來,化出巨大本相,確實是個扁毛禽類,鳥喙銜著魚鉤,兩支翅膀奮力拍打著,兩爪又用力下蹬。


    不知施放出什麽神通,兩三丈高的身軀又一次漲大許多。


    &#21434&#21437&#32&#36861&#21727&#25991&#23398&#32&#122&#104&#117&#105&#121&#111&#46&#99&#111&#109&#32&#21434&#21437&#12290這禽鳥巨大得咋舌,翅膀扇動帶起的狂風刮得地上飛沙走石,草屑樹枝夾雜灰土四起,但瞧那模樣兒,居然隻是個麻雀!


    小小麻雀妖能變出這般大本相來?


    巨麻雀本相骨骼身軀都已龐大,體魄也沉重無比,加上拍打的兩支翅膀,竟抗住那魚鉤上的重力,蹬著兩爪又落回地麵。


    麻雀妖兩翅拍打著,有對鴛鴦鉞飛出,交擊在半空魚線上,可惜傷害不了魚線。


    巨麻雀落地,魚鉤上再來拉扯之力,但它兩隻大爪已生生抓入地底,再力抗魚鉤上拉力!


    鮫妖將把受驚的嘴合上,隨即咆哮著,化出青色大魚本相,懸咬住巨麻雀的腿,助它抵抗。


    非但妖將,周邊妖丁們也一個個加入,或化出本相,或就以人形,全去幫忙。


    還未離開的傳令小妖,之前偷聽時對麻雀妖很有不滿,此時卻也撲了上去,墜在最後!


    魚線連繃直幾次,那麻雀妖嘴豁開大半,再被提起卻又沉下來,再次爪入地底!


    硬撐!


    玄丹門修士們麵前,所有妖怪都串成一串。


    幫本地地主的忙,讓他釣走這個兜風嶺妖將,靈山寺能來救玄丹門麽?


    大禪師既然關注到這裏,自家先前那聲“願降”可曾被聽見?


    何有意飛快甩頭,咬著牙含著淚喊:“我等幫忙,可能得活?”


    麻雀妖豁嘴上鉤著魚鉤,全部力氣都用來對抗,答不了話,鮫妖將怒吼著回他:“定能活!”


    “說話要算數!”


    然後,何有意這位築基掌門帶頭,一道道法術、“重”字符紛紛落在妖怪們身上。


    年齡最幼的馬東陽沒甚本事,小小身軀撲到飛行小妖身上,死拽著對方腿,以增加一絲絲可憐的重量。


    道童閉眼哭喊:“還有我爹娘,還…還有那些鄉親!”


    怪異混亂地僵持好一陣,這串連妖帶人居然硬沒被提起去!


    鴛鴦鉞一次次交擊,瞧著砍在同一位置,但魚線其實收縮自如,換了地方受力。


    然後,一支大黑剪飛掠而來,從巨麻雀鳥喙上方狠狠剪過。


    巘戅追喲文學&#109戅。釣不起巨麻雀,那魚鉤也脫不了嘴,雙剪合攏,“哢”地把魚線剪斷。


    巨麻雀、鮫妖將、十多名妖丁、傳令小妖、道童馬東陽,全摔倒疊成一團。


    身著黑裙,額上一顆淡淡美人痣的龍女才顯出身來:“半點兒,你倒真日辣,化神手下都逃得性命哩!”


    豁著嘴的巨麻雀喘氣中說話漏風:“俺…俺們山妖隻日辣,半點不虛,日龍是俺老爺額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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