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知道這次事情難以善了,更是存了破釜沉舟的意思,竟是鐵了心,拚著翻臉,也要領著娘家人在陳家大鬧一場——


    自己老了,還是長輩的身份,就是說破天去,也占著個「理」字,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不信繼子還真就敢和自己一樣,連臉都不要了。


    這麽想著,竟是又指著李靜文開始破口大罵:「不要臉的小娼婦!別以為把我害死了,你就能和你那好姐夫雙宿雙飛,我今兒就是拚了這條命,也得讓人知道你們這倆不要臉的做下的醃臢事——」


    正自喝罵,門突然啪嗒一聲響,卻是陳毓正推開門走了進來。


    陳清文一下張大了嘴巴——方才來的匆忙,隻聽說娘親受傷,倒沒想到失蹤的侄子竟然回來了!一時又驚又喜,忙上前想要去拉陳毓的手:


    「毓兒,毓兒,真的是你回來了?」


    陳毓頓了一下,本想抽出手,卻在觸及陳清文有些硌人的手指骨時又任他握住,心情更是複雜無比——


    這個小叔的心腸倒是不壞的,就可惜,和祖父一般,全沒有一點兒主見。前世時這兩人倒也不是不想護住自己姐弟,可惜一個兩個的全都被老婆死死轄製,竟是見了大小兩個趙氏和老鼠見貓一般。


    每當趙家兩個女人磋磨自己和姐姐時,這兩人做的最多的,就是抱著頭陪著自己和姐姐一道流淚,甚而自己逃離後不多久,聽說祖父和小叔就先後離世——


    男人立不起來,別說護著別人了,就是自己也鎮日裏和生活在沼澤中一般罷了!


    歎了口氣,終究緩慢而堅定的抽出自己的手,剛要說什麽,外麵卻是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陳財的聲音隨之傳來:


    「老爺,老爺,您慢些,您的鞋子——」


    陳毓似有所感,倏地回頭,正好瞧見衝在最前麵的那個麵目黧黑嘴唇幹裂的清臒男子——


    不是爹爹陳清和,又是哪個?


    印象裏爹爹最是講究,素日裏穿的衣服即便不是什麽好料子,也從來都是漿洗的幹幹淨淨。再看眼前人,身上的袍子根本連本來顏色都看不清了,甚至下擺處還撕裂了幾處,連帶著還光著一隻腳!


    陳毓隻覺頭昏昏的痛,眼睛更是澀的不得了,竟是不管不顧的朝著那個久違的懷抱衝了過去:


    「爹爹——」


    力氣太大了些,陳清和猛往後一踉蹌,一下坐在門檻上,腦袋撞在門上,一陣一陣的痛,手卻是死死的扣住懷裏的兒子,便是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瞧著陳毓,那模樣,唯恐一眨眼,兒子會再次不見了似的。


    抱的太緊了,陳毓被勒的生疼,連帶著爹爹身上也是一股黴味兒並汗味兒,陳毓卻是絲毫沒有掙脫的意思,反而把頭埋在陳清和懷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後背被門框硌的一陣陣刺痛,陳清和卻仿佛感覺不到,滿是血絲的眼睛,始終不錯眼珠的盯著懷裏的幼子,過於激動之下,喉結處上下滾動——


    陳清和甚而不敢開口,唯恐一張嘴,就會止不住大聲哭出來。


    「弟弟,弟弟,真的是你嗎?」一個嘶啞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卻是一個頭發蓬亂的十歲左右的男孩,噔噔噔跑過來,從背後一把摟住陳毓,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弟弟呀,你可,回來了!這麽多天,你去哪裏了,都要嚇死姐姐了,你知道嗎……」


    陳毓探出一隻手,一下摟住男孩:


    「姐姐——」


    卻是著了男裝的陳秀。


    陳秀的身後還跟著個五十許的老人,瞧著抱在一起哭的肝腸寸斷的一家三口,也不由老淚縱橫……


    李靜文好不容易止住的淚也跟著落下,忙揮手讓下人都到外麵候著,自己紅著眼睛親手浸濕了帕子,先去拉了陳秀在懷裏:


    「秀姐兒莫要再哭了,毓哥兒回來了,是好事啊,快回房間去梳洗一番——」


    從陳毓丟了,一家人都跟失了魂一般,連帶的將陳秀看的更緊,唯恐僅剩的這個孩子也被人拐了去,隻是小丫頭卻是個有主意的,日日裏穿了男裝,和祖父一道十裏八村的找,瞧這模樣,定然也是得到消息後才從外麵緊趕慢趕的回來……


    一家人這般劫後重逢的溫馨畫麵,落在趙氏的眼中卻是刺眼至極——


    一出戲做的倒是足!以為這樣就會騙過自己嗎?有心發飆,陳清和麵前卻又不敢,至於說兒子陳清文,又是自己心肝寶貝,一腔邪火自然全都衝著陳正德澆了過去:


    「陳正德你個老不死的,你還是個男人嗎?自家婆娘被人坑成這個樣子,你問都不問一聲?從我嫁到你老陳家,就沒有享過一天福啊,臨老臨老還被人這麽磋磨……陳正德,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算了,這日子我一天也沒法跟你過下去了……」


    拿話撐著陳正德休離自己,是趙氏未搬到縣城陳舉人府的殺手鐧——夫妻相處,哪有不磕磕絆絆的時候?趙氏卻是根本不允許陳正德挑戰自己的威嚴——


    如果說一開始娶了個年紀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老婆,陳正德真心疼愛之下,才會事事聽趙氏的,到後來卻完全是被趙氏長期的積威給嚇住了!


    實在是每次但凡陳正德敢有那麽一丁點兒猶豫的表示,趙氏立馬就會叫來一大幫子娘家兄弟,一番雞飛狗跳之後,無不是陳正德最後屈服。


    時日久了,陳正德哪裏還敢在輕撩虎須?


    還是搬來和兒子住的這幾年,因知道繼子不喜自己,趙氏自然不敢再事事壓陳正德一頭,人前也擺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隻是私下裏關起門來,陳正德卻依舊是被指使的團團轉的那一個。


    方才陳正德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寶貝孫子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趙氏的情形,這會兒乍然聽到那久已不聞卻早已深入骨髓的責罵聲,挺直的脊背頓時不自覺彎曲下來,神情也變得有些誠惶誠恐,忙不迭就要上前,卻被陳毓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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