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若然此生能見一眼成家人,程某此生足矣……」


    程英也頗為感慨,神情中滿是崇敬和仰慕——


    成家乃是從龍之臣,更難得的是他家孩兒俱都文武雙全,每一代均有青史留名的重臣,是以綿延數朝依舊聖寵不衰,當真是大周朝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王媽媽腳就頓了一下,雖不過是隻言片語,卻不妨她清楚的知道兩位大人談論的是哪家——


    可不正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英國公府成家?


    就在年前,塞外的突厥族竟悍然對大周用兵,若非成家人拚死血戰,說不好這會兒連大周朝的根基都會動搖了也不一定。


    隻是大周雖是勝了,卻是格外慘烈,成家人六個成年男丁,除了國公爺和他的長子外,竟是盡皆戰死沙場,便是他那長子也在冰天雪地中凍殘了一雙腿,這一輩子都是個廢人了,真真是可惜了那麽個玉人似的大爺……


    隻是這會兒子卻不是感慨的時候,還是緊著領安兒小姐去見人才是。


    這般想著,先去後麵悄悄見了陳清和,隻說家裏有事,這便要告辭,又去後麵知會了陳毓——


    要想安兒順順當當的離開,怕是少不得要毓哥兒出力,不然,怕是還真難將人帶走。


    知道安兒要走,陳毓頓時就有些恍神——兩人同吃同臥這麽久,陳毓心裏當真對安兒很是有些不舍,卻也明白,王媽媽會這麽趕,怕是安兒的家人到了——


    那痛失骨肉的心情,陳毓自然能體會。


    也不過微微頓了一下,便探手牽住安兒往府外而去。


    甫出府門,陳毓就不自覺的往停在樹蔭下一輛青布馬車瞧去——雖然說不清為什麽,可陳毓就是覺得轎子裏正有灼灼的視線過來,看了眼王媽媽,果然快步往那馬車而去。


    安兒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麽,竟忽然站住腳,手更是死死扣住陳毓的手。


    陳毓頓了下,忽然俯下身,輕聲道:


    「安兒不是想讓我背著嗎?來吧。」


    許是在家裏養成的習慣,小丫頭自精神頭恢複了些後,就老是想往陳毓背上爬。隻是陳毓這會兒個子也不大,背她的話自然有些吃力,十回裏倒有八回是不允的。


    安兒愁苦的小臉上果然有了些笑模樣,乖乖的伏在陳毓背上,又探手勾住陳毓的脖子,便是小臉兒也貼在陳毓單薄的脊背上。


    「傻安兒,家裏人來接你了呢,這麽多天不見你,家裏人不定怎麽擔心難過呢,待會兒可要乖乖聽話,一定要歡歡喜喜的……」


    王媽媽愣了下,眼睛就有些紅——平日裏瞧著毓哥兒是個冷清的,這會兒才看出來,卻是個心裏有底,又最重情重義的。


    本來個子就小,又背了人,陳毓簡直走的比蝸牛還慢,甫一靠近馬車,尚未喘口氣,一雙大手就無比急切的從車上探了出來,掬著安兒就到了車裏。


    陳毓隻聽見安兒一生尖叫,那聲音裏明顯很是恐懼,隻是下一刻,那尖叫就變成了哭泣,連帶著還有一聲無比依戀的「大哥」……


    「那阮氏當真如此說?」


    說話的是李靜文,嬌美的麵容上明顯有幾分薄怒。


    昨兒個姐夫隻說親家公離開時似是滿臉不愉,自己還隻當招待不周,尋思著過得幾天,就親自和姐夫帶了毓兒上門請罪呢,哪想到卻分明是對方刻薄陳毓在前——


    李靜文心裏,陳秀和陳毓真真是自己命根子一般,如何編排自己出身不好都不算什麽,獨獨不能刻薄了自己兩個孩子。


    「可不。」陳秀點頭,那模樣,倒是比一旁始終靜靜低著頭不言不語的陳毓還要委屈,更兼替姨母不平,「娘,李家的二姑娘,我們不要好不好?」


    那麽凶,說不得過門來也會給毓哥兒氣受。而且現在就敢看不起娘親和姨母出身,真是過了門,別說指望她孝順,還會掉過頭來拿捏姨母也不一定。


    「我知道了,你們放心,娘定不會讓人委屈了咱們毓哥兒。」李靜文拿了一朵珠花插在陳秀發上,又想把陳毓拉到懷裏好生安慰一番,卻是拽了個空,錯眼瞧去,小家夥早無比伶俐的在地上站了,衝著門外道,「爹。」


    李靜文循聲望去,可不正是陳清和?既從顏子章口中知道自己仕途頗順,又娶得如花美眷,饒是陳清和年屆而立,也依舊有些神采飛揚的模樣,整個人竟是愈發顯得風度翩翩。


    李靜文隻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隻低了頭,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來,偏是一張臉緋紅一片。


    陳秀抿了抿嘴,也飛快的從床上下來,上前拉了陳毓的手就要離開。


    卻被陳清和攔住,一手拉了陳秀,另一隻手直接把陳毓抱了起來——


    被抱了這麽多次,陳毓眼下委實有些麻木了,索性連反抗的動作也沒有了,任憑陳清和又送回李靜文懷裏。


    看著神情有些僵硬的陳毓,陳清和終是忍不住揉了揉兒子不自覺蹙著眉心,不覺愈發心疼——從把人尋回來,就再沒見過兒子和從前那般沒心沒肺的笑鬧過了。兒子長大了是好事,可這麽點的兒子就如此不苟言笑,卻委實讓人心疼。


    又想到之前程英語焉不詳的話,終是歎了口氣,矮身正視陳毓的眼睛:


    「毓兒告訴爹,這樁婚事,你怎麽想?」


    若然從前,陳清和是斷不會把這樣重要的問題交給兒子來裁決的,畢竟婚姻大事自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需要當兒女的做決斷?二則,陳毓現在的年齡無疑也太小了些。


    隻是自從陳毓失而複返,陳清和卻悟出來一個道理,這世上再沒有兒女平平安安幸福開心更重要的事了,更不要說這些日子以來也算看出來了,甭看兒子年紀小,卻是個有主意的——


    就如同和李家的這門親事,即便方才詢問喜子時,那孩子言語間對毓兒多有回護,可自己也能聽出來,當日裏雖是有李家無禮在前,毓兒怕是也在裏麵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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