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多久了?


    一分鍾?五分鍾?十分鍾?


    對她而言,不管他抱著她多久,她都感覺彷佛掉人中古世紀,時間似乎停止了一般。


    偷偷汲取著他身上的魅力男人味,這是史上最有效的芳香療法。


    因為前一刻才跌到長江去遊泳差點滅頂的心情,此刻已經爬上喜馬拉雅山的聖母峰,高唱著「快樂頌」。


    在她嘴角高掛著呆呆的笑容,還沉浸在免費的芳香療法之際,他陡地放開她,沉著聲道:


    「不要說你自己是掃把星,這世界上,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注定來當掃把星的,也許你隻是比別人幸運,看到太多人的『精采生活』片段。」他攤開兩手。「我靠你這麽近,不也沒事?」


    原來,他抱住她,隻是想安慰她一下罷了——失望的心情悄悄地又爬上心間,但是,她還是有一點感動。


    「其實……我也常常這麽安慰自己。」對於這種掃把星專有的「福利」,她早習慣麻痹。


    「那你又何必在意?」


    「我、我當然不是那麽在意,隻不過……」她的視線往他額頭上一瞧,愧疚立刻浮現在臉上。


    「如果你認為我額頭上的傷是你造成的,那大可不必!」他轉身踅回沙發。「我隻是太急著找彥舟,才會一個沒留神去撞到車,你不用因為這樣而感到愧疚。」


    她的腳步很自然的跟隨他走回。「那之前的那些門……」


    「你真的不用在意這些。」


    「真的嗎?那我還是彥舟的繪畫老師?」她本以為他會介意,並且不讓她再去教導彥舟。


    「你當然是。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有。」


    「我有一個可以去黴運的方法,你要不要試一試?」他忽地提議。


    「真的?」淩豆典的雙眼閃閃發亮。「我願意、我願意。」


    「那走吧!」


    ※※※


    「一口氣把氣吹入,代表著一氣嗬成。」


    夜裏的海 邊涼風吹來,巨昊坐在屋後的木板走道上,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烈酒,側過頭,提醒著和礦泉水空瓶奮戰的淩豆典。


    「喔。」


    重新深吸了一口氣,照他的話,把氣吹入空瓶中,然後迅速把瓶蓋鎖上。


    「好了,再來呢?」她拿著裝滿她吹出的氣的礦泉水瓶,走到他身邊,蹲下身,認真的問。


    「拿著線把它綁在樹上,讓它風吹日曬幾個月後,再選一天豔陽高照的正午時分,把瓶蓋打開,讓太陽的光熱把它曬死。」


    說罷,他的視線眺望不遠處的沙灘,眸底承載沉重的愁,握住酒瓶的瓶頸,他又喝了一口酒。


    「是這樣啊!」原來去黴運的辦法這麽的簡單,隻要把氣吹入瓶中,再照他說的話去做就可以了?「這……這辦法是誰教你的?」


    如果是得道高僧教他的,那她真的有必要再去向那位高僧請教兩招,畢竟他的「功力」也挺深厚的。


    「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聞言,她呆愣住,在她考慮要不要和他說一聲「謝謝,再聯絡」的話時,他又補充一句令她想把「再聯絡」的話砍掉。


    「在我讀國中的時候,我想出來的。」他撇唇一笑。


    淩豆典沉下臉,直覺自己被他給要了。


    睞她一眼,她的表情早在他意料之中。「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要你?我並沒有和你開玩笑。」


    再喝了一口酒,他低沉著聲道:


    「在我讀國一那一年,我父親死了,原本我們家境就不富裕,我父親一死,不但家裏經濟出了問題,一些倒楣的事還接二連三的發生,我媽每天晚上都躲在房間偷偷的哭……我受不了,我那時候想,一定有什麽方法可以停止我們家遭受的惡運,我需要的是一個最簡單、不花一毛錢的方法……」


    喝口酒,潤潤喉,他續道:「那時候,我異想天開的想出了這個辦法。」


    他悶笑了一聲,又道:「我們住的地方沒有高大的樹,我把瓶子綁在學校裏種的最高的那棵樹上,等到有一天中午,我偷偷的要爬上樹,被訓導主任發現,他叫我下來,我沒理他,一心隻想要解決我們家的黴運,我拚命的往上爬,訓導主任爬不上來,隻好在樹下等我——」


    淩豆典專心的聽著,他突然沉靜了下來,她急問:「後來,你是不是被訓導主任處罰了?」


    「那是當然!」他無所謂地一笑。「不過,我不在乎。」


    「那……後來你們家——」她更想知道他用的方法究竟靈不靈。


    巨昊搖搖頭。「我們家當然不可能一直處於厄運罩頂的狀態,那個方法對我而言是一種情緒的發泄、一種寄托、一種期望。」


    照他的說法,這個「空瓶曝曬法」,似乎……不靈?


    「你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是掃把星的?」他的身子倚在木柱旁,涼風加上烈酒的雙重效應,令他心情放鬆。


    淩豆典的頭倚在另一根木柱邊,苦笑著:「不瞞你說,我打從一出生就害得醫院失火了。當時我爸並不知道我是掃把星轉世,在火場中罵醫院罵得最大聲的,就是我爸。」


    她說著,自己也笑了出來。「每次我媽在形容當初在醫院的情景時,我們全家人都笑翻了,最後全家都會幫當初那家醫院禱告一番——」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靜靜的聽著她說。


    「……有一回我弟要參加賽跑,我在旁邊喊著加油,結果才一起跑,全部的選手都跌倒了,隻有我弟沒事,但在那種情況下,他也覺得很尷尬,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自己跑。


    還有,我妹讀幼稚園的時候,老師安排一出童話劇讓她演公主,她的小男朋友演王子,那天她高高興興的要上台,我扶了她一下,那套漂亮的公主服,當場被勾到,裂了一個大洞,最慘的是,她的王子從另外一邊上舞台時,一個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掉了兩顆大門牙,還一直流血……


    那天的童話劇就這樣泡湯了,我妹哭著說,以後都不準我去參加她的所有表演……」


    細說著童年往事,淩豆典笑的頗無奈。


    「很多事都是屢試不爽,隻要有我在,四周就會出現一些精采的情節,我是無所謂啦,反正出事的是別人,但總是覺得……」她訥訥的說著,突然覺得他好安靜,瞥頭一看,他是沒睡著,兩眼還直盯著她看。「呃,我會不會說得太多了?」


    他是不是覺得太無聊了?


    「你爸媽沒幫你去找解決方法嗎?」


    「有,可多了。求神問卜,或者聽來哪些偏方就趕緊一試,我幾乎是喝符水長大的。」她一派苦中作樂的表情。「老實說,符水並不怎麽難喝。」


    深邃如玄墨的黑眸裏,滿滿足她的身影,她說話時的表情、一顰一笑,都在他眼裏放大。


    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麽認真看過一個女孩子,即使是從前那個一心想當他女朋友的……


    斂起遊離的心思,他再度把心思擱在她身上。


    「你交過男朋友嗎?」


    「我!?」食指點上自己胸口的同時,她搖搖頭。「很不幸地,到現在沒有人敢拿生命來試。我之前去算命,那個算命師還說是因為我上輩子偷了一些雞、鴨、蛋,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所以這輩子我才會遭到詛咒。


    他還說,隻要我找到我的真命天子,然後讓他倒楣一百次,我就可以從此脫離被詛咒的命運。你說,好不好笑?」


    再看他一眼,他還是那種一臉無風無浪的一號表情,讓她猜不透他到底是有興趣聽,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直蹶蹶的站起身,他走向她,彎身拿起她手中的礦泉水瓶。「我幫你把瓶子綁到樹上去。」


    空氣中流動著一股嗆鼻的酒味,後知後覺的淩豆典朝他剛才坐的位置一看,原本滿滿的一瓶酒,隻殘存不到一口量的酒液。


    她這才驚覺,自己剛才隻顧著說話,沒注意到他喝了很多酒。


    「你……喝了很多酒,你常喝嗎?」


    「我不常喝,隻有在我來到這裏想放鬆心情的時候,我才會喝。」


    話落,他跳下木板,往前直走,一直走向一棵大樹下。


    她跟著他身後走到樹下時,他已經身手俐落的爬到樹上,而且一直往上,似乎要爬到最頂端去——


    「喂……你,你不要再上去了。」淩豆典在樹下焦急的喊著。


    頂端的樹枝分枝較細,她伯樹枝承受不了他高大的身子,會應聲折斷,然後他掉了下來——


    思及此,她心一驚,她這個史上無敵的掃把星,說不定真的會害他。而且現在樹上除了月光之外,沒有燈光照耀,視線昏暗,而他又喝了酒……


    「巨昊,你快下來!」


    擔心他會真的掉下來,她在樹下大喊著,沒有聽見他的回應,她滿心著急,直想要爬到樹上去救他。


    她兩手臂大張,連粗壯的樹幹都圈不住,更遑論爬樹。事實上,她連跳上去做出無尾熊抱著樹的姿勢,都成問題。


    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當年在樹下等他的訓導主任一樣,隻不過,不同的是,訓導主任想海 扁他,而她,隻希望他毫發無傷,平安下來。


    「巨昊——」


    啪地一聲,樹枝折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提心吊膽之餘,就見他從樹上退了下來。


    「你還好吧?啊,你的手臂割傷了。」見到他手臂上有一條明顯被樹枝割到的傷痕,自責之餘,她暗自慶幸至少他沒掉下來摔個腦震蕩。


    「這沒什麽,不礙事。」


    「你屋裏應該有藥膏吧!我幫你擦藥。」


    說著,她本能的掏出手巾想幫他先止血,但一看到沾染血漬的手巾,赫然想起前幾個鍾頭,他額頭也因有她在身旁而受傷。


    拎著手巾,她尷尬不已。


    「給我。」


    「這手巾髒了——」


    他無所謂地一笑,從她手中拿過沾印著他額上血漬的手巾,筆直的往沙灘走去。


    「巨昊——」


    她踩著他的大腳印,來到他身邊,見他蹲著把手巾丟在海水裏洗,她也蹲到他身邊。


    「我可以自己洗。」她哪好意思讓一個大男人洗她的手巾。


    當她伸手過去想拿飄在水裏那條手巾時,他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他們不約而同抓住的不是那條優閑的在水中飄蕩的手巾,而是——對方的手。


    她抓住的是他的小指,而他則是用四根手指頭,把她整個手抓住,這局麵該算是他贏,還是她吃虧?


    風從他那邊吹來,夾帶著酒味,讓她覺得有些微醺。


    抓著她的手,他沒放開的打算,黑眸存進了她柔美的神情,月光下的她,美的像仙子……他的心,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悸動。


    俊逸的臉孔壓向她,他和著酒味的氣息,籠罩在她身上。


    水眸輕抬,仰視著他剛毅的俊容,他身上散發的濃鬱氣息,再度將她導入醺然的狀態。


    在她仰首,露著愛慕的眼神,欣賞著他完美男性陽剛的臉孔之際,他的唇,如月光下閃閃爍爍的瀲灩波光,躍上了她的紅唇。


    她醉了,醉在他的懷中、醉在他甜美的親吻、醉在一片灑滿月色波光蕩漾的海 邊——


    ※※※


    他吻她有多久,她可憐的手巾就在水裏飄流了多久。


    在他的唇終於甘願離開她的唇時,她害羞的垂著頭,眼尾的餘光卻瞥見她的手巾在水裏喊著救命。


    「啊,手巾飄好遠了!」她驚地站起身,但蹲的太久,陡地站起之際,一陣頭暈,兩腳發麻,踉艙了下。


    他站起身,大手貼住她的腰際。「還好吧?」


    雙頰的紅暈更深,她羞的點點頭。


    在她垂頭之際,他已經大步走進海裏,顯然是要去拿回那條被遺忘好一會兒的染血手巾。


    「巨昊,不要去,不要撿了。」


    雖然被遺忘的那條手巾很無辜,但它真的飄的很遠,加上她又是掃把星轉世,她很怕他會出什麽意外。


    才一轉眼,他已經遊的好遠,她一個眨眼,海麵上已經見不到他的蹤影。


    「巨昊、巨昊……」


    站在及膝的水麵上,她慌措不安的喊著,許久沒看見他浮上水麵來,她焦急的又往更深的水裏走。


    「巨昊,你在哪裏?快出來!怎麽會這樣?巨昊……」


    淩豆典害怕他真的被她的楣氣掃到,被海水淹沒,葬身在這海裏。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她寧願方才他爬樹的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至少,那樣還有活命的機會。


    水火最無情了,被水淹死,海水一衝,恐怕連屍體都找不到。


    「巨昊——」


    淩豆典一直往海裏走,水深已經高至她胸部,她一個沒踩穩,整個人跌入水中,吃了好幾口水。


    「救……救命……」


    不會遊泳的她兩手伸出水麵亂揮著,頭好不容易探出水麵,才一會兒又被海浪打進水裏。


    「救……救命……救命藹—救命——」


    緊閉著雙眼的她,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兩手揮舞的動作也變得靈活,好像已經不是在水裏。


    她倏地張開眼一看,他就站在她眼前。


    「巨昊——你沒怎麽樣吧?」她兩隻手高興的直摸著他的臉,確定他是活的,她高興的又哭又笑。「我還以為你死了,真把我嚇死了!」


    「我不會有事的,潛水對我來說,比吃飯還簡單。」他揚揚手中的東西。「手巾我撿回來了。」


    他把手巾放進口袋裏,免得它又飄走。


    伸手撥開服貼在她臉頰的濕淋淋的長發,他關心的問:「被水嗆到,很難受吧?」他遊到她身邊時,就看到她已經沉在水裏了,他趕緊抱起她。


    「還好,我隻是喝了幾口水。」她兩手圈住他脖子,覺得自己有些腿軟,還心有餘悸,「我……我好擔心你,我怕你會被海水衝走,萬一找不到屍體怎麽辦?還有,我也想如果你還活著,我怎麽把你拉上岸?那個cpr我也不會……還有……很高興你還活著。」


    她對他笑了笑,突然暈了過去。


    「淩……」


    打橫抱起她,他猜她是驚嚇過度。


    她輕盈的身子偎靠在他懷中,他抱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吃力,倒是她曼妙的身軀,令人有著無限遐想——


    月光下,他抱著渾身濕透的嬌軀,踩過了沙灘,緩步進入屋裏。


    ※※※


    一整個浴缸的熱水,將偌大的浴室籠罩成一片朦朧的水霧。


    從床上將她抱進浴缸內,她滿身的泥沙和一身濕,需要熱水浸泡,他想,如果她隻是嚇暈,應該也快醒了。


    不出他所料,在他還沒能伸手幫她寬衣之前,她就已經醒了。


    「巨昊……」


    「你需要洗個熱水澡,洗完後,你會舒服些。」他撇唇一笑。「原本我是打算幫你洗的,但你醒的太快,讓我沒有機會表現。」


    原本腦袋還一陣混沌,聽他那麽說,她立刻嚇得清醒。


    「我……我怎麽了?」


    「你應該沒什麽事?依我猜,你隻是一時嚇暈了。」


    「嚇暈了?」她淩豆典怎麽會這麽沒用!她的淩氏紀錄裏,向來隻有別人會被她這個掃把星嚇到,還真的沒有她被嚇暈的紀錄咧!


    攀住浴缸的邊緣,她想站起來,卻感覺自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果然是嚇到腿軟,還晉級到嚇到發暈的地步。


    「可以拉我一把嗎?」


    她一說出口,就馬上後悔了。她整個人泡在浴缸裏,伸手要求一個男人拉她,這畫麵怎麽看怎麽瞹昧。


    但話都說出口了,要收回已來不及,因為他已經拉住她的手了——


    在她羞怯怯的低著頭,借著他手臂的力量即將起身之際,不料,腳底一滑,她整個人跌回浴缸中的同時,也害得他跟著跌入——


    浴缸裏響起好大一個撲通聲,他跌入時,整個人壓在她的上方,怕壓傷她,他側著身,和她並躺在空間足以容納兩個大人的大浴缸裏——


    「我……對……對不起,我又害了你。」她的右臉頰貼著歉疚,左臉頰寫著害羞。


    就說她淩豆典真的是一個掃把星咩!


    「這是天意。」他低沉的聲音在浴室裏飄蕩。


    天意?喔,沒錯,她的掃把星功力是與生俱來的,是天意沒錯。


    不過這個天意讓人很尷尬,和他一起躺在浴缸裏,她尷尬的不敢亂動,才剛抬眼想偷覷他的表情,就見到他的臉再度壓向她——


    「如果你介意我和你一起洗澡,在我吻你之前,請告訴我。」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方停留三秒鍾,在她無語的凝望他之際,俯首,她的兩片微啟紅唇無處遁逃,全在他鎖定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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