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葉清兒趁著暖陽,來到禦花園賞梅。


    她人在宮中,但顓囂卻未曾限製她走動。


    走過曲橋,葉清兒緩緩在白梅前站定——連日的寒冷,讓梅花齊放,葉清兒望著眼前一片清雅的梅林,心頭的挹鬱暫時得到舒緩……“我也喜歡白梅!”一道男人的嗓音由她身後傳來。


    葉清兒聞聲回首,隻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粉雕玉琢般的紅衣少年。


    緊接著,少年走向她,俊美的臉龐掛著淺淺的笑。“你是哪一個宮的?怎麽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一葉清兒見他似無惡意,因此回道:“我是“紫辰宮”的人。”


    “成王是你的主子?”


    葉清兒眼神微黯,“是!”是她一身寒酸的模樣,令她以為自己是下人吧!


    可……即便不算下人,她又能以何種身分自居呢?


    “九十歲——九十歲——”一名太監匆匆奔過來,在紅衣少年麵前跪下。


    “什麽事?”少年臉色一凜,斂起笑後,威儀頓生。


    “君上有事召見。”


    “知道是什麽事嗎?”


    “奴才不知!”


    也罷!“你且回去稟告呈上,我隨後就到!”


    “是!”


    太監離開之後,葉清兒立即跪下來。“清兒有眼無珠,請九十歲降罪!”


    “你叫清兒?”


    “是。”


    “不知者無罪,你起來吧!”


    “謝九十歲!”葉清兒起身。


    九十歲笑了笑,轉身離去。


    葉清兒怔怔地瞧著他的背影。


    看來,往後她還是別亂走動的好。


    於是,她緩緩走回紫辰宮。


    在迥廊時,迎麵來了兩個女人。


    葉清兒瞧了一眼,與她們擦肩而過——“大膽奴才,見了小姐為何不叫?”做了鬟打扮的那人厲聲斥道。


    葉清兒瞧瞧眼前神情倔傲的美麗女子。


    “小姐!”她輕聲喊了句。


    “怎麽以前沒見過你?”沉香雲一雙眼直落荏她臉上……看來,她就是四千歲由外頭帶回來的女人。


    原以為該是個貌若天仙的女子,想不到隻是一個堪稱浦秀的平凡女子。


    “我……我剛入宮不久。”葉清兒小聲地回道。


    “叫什麽名字?”丫鬟問道,眼神不善。


    “清兒。”


    主仆兩人互瞧一眼——“聽著,到廚房去端盅桂圓茶來給小姐潤潤喉。”


    葉清兒怔了下,隨即應聲:“是!”看來,她果然比較適合當丫鬟。


    過了一會兒,葉清兒端了隻瓷盅來到正廳——“還杆著做什麽?快端過來!”丫鬟斥道。


    葉清兒連忙走上前——不料,來得太快,瓷盅裏的湯汁竟濺了沉香雲一身。


    “啊——”沈杳雲叫出聲。


    “該死的丫頭!”丫鬟想也不想,伸手就給葉清兒一個耳刮子。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葉清兒眼底蓄了淺淺的淚,卻強忍下來。


    從小到大,她何嚐受過這樣的折辱?臉上的痛不算什麽,受創的自尊才真正扯痛她的心。


    “跪下!”沈杳雲蹙眉怒斥。


    葉清兒咬住唇,緩緩的跪在她麵前。


    “大膽丫頭,你可知咱們家小姐是誰?”


    葉清兒垂著頭。“清……清兒不知道。”


    “哼!咱們家小姐可是太後意屬於成王的王妃,往後,小姐可是紫辰宮的當家主母,豈容得你這等賤婢放肆!”


    香雲使個眼色,丫鬟踏前一步,抬手就要打下——隻是,這一掌卻沒有落下。


    “四千歲!”丫鬟小君全身發顫地跪下。


    顓囂滿臉陰獼,由大門外走進來。


    “香雲叩見成王。”


    顓囂淩厲地掃她一眼,在葉清兒身前站定——“起來!”他麵無表情地開口。


    “清兒知錯了……”葉清兒身子微微發顫。


    不知道他會用什麽方式來折辱她?


    “我叫你起來!”他半眯起眼。


    葉清兒抬起頭,瞧往他——瞧得心好痛!


    難道因為愛他,所以了必須承受這一切……瞧他與香雲如此相襯,而自己不過是個卑微的邊城女子,她的心仿佛在消血。


    必須離開,否則,隻會令自己更加不堪。


    黑眸凝往她紅了半邊的臉,心頭燃起狂怒。


    “是誰打了你?”


    他真的在乎嗎?葉清兒悄然無語。


    下一刻,顓囂傾身抄起她手腕,一把將她拉起來。


    “說!”俊顏逼近她的臉。


    “是清兒的錯,王爺不要怪罪旁人!”清澄的大眼裏浮動著晶瑩的淚光。


    該死!她是存心要激怒他嗎?


    “你真的這樣想?”他真想一把捏死她。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不懂嗎?該死的愚善!葉清兒咬往唇,輕輕的點頭。


    “好,好得很,有骨氣!”他忿然甩開她的手朝門外走去。


    “王爺……”沉香雲在他身後喚了聲。


    顓囂停下腳步。“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太後提的那件事,我尚未做出決定。


    你該明白我指的是哪一件事吧!”語畢,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沉香雲心頭大驚——難道,他根本不願意與她成親?


    美麗的臉蛋在一瞬間蒙上一層陰影。


    “別以為你這麽做,我會感激你!”她頓了下,又道:“小君,咱們走!”


    小君狠狽地瞪葉清兒一眼,隨杳雲離去。


    葉清兒歎了口氣,心中有說不出的疲累!


    原來,被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適應宮裏的生活。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她還能挨多久?


    她真的不知道……“小姐——小姐——”寶妹興衝衝地來到葉清兒房裏。


    “什麽事?”


    “爺要小姐到偏廳一趟。”


    葉清兒微蹙起眉。


    “知道是什麽事嗎?”


    “是季師傅來了。”


    “季師傅?”


    “是呀,季師傅可是京城裏最好的裁縫,季師傅繡摟裏的繡品連太後都很喜愛呢!”


    寶妹停了停,又說了句:“爺真的很疼小姐。”她在宮內三年,雖見過爺有數不清的女人,但請人做衣裏,這還是頭一遭呢!


    葉清兒心裏卻明白,這和疼不疼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為她量身製衣,隻怕是為不再讓人將她錯當丫鬟罷了。


    “快走吧!小姐。”寶妹催促。


    葉清兒點點頭,與寶妹來到偏廳。


    季師傅是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她一見葉清兒,便朝她露出一抹親切的笑。


    “清兒姑娘是吧!四千歲形容得真不錯,姑娘真是清新可人,難怪千歲爺這麽疼你,告訴你喲!我出入皇宮這麽多次,可這還是我頭一次來紫辰宮呢!真是托姑娘的福。”


    葉清兒淺淺一笑,沒表示什麽。


    清新可人?不、不,她自己可不這麽想!打從入宮以來,她身上就這麽來來去去的三套衣棠,自然寒酸得緊,也難怪去了他的臉。


    葉清兒心頭微微的難過……其實,無論穿什麽衣裏,她還是一個平民百姓,並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那就先由布料開始選,待會兒再為你量身。”季師傅笑著說道。


    眼前這個女孩雖然單薄了些,但整個人散發一種清雅的感覺,相信在她的巧手改變之下,她一定可以令人驚歎。


    葉清兒瞧著桌上那一匹匹美麗的布料,不由遲疑起來——“這些布很貴吧!”她挑起其中一塊紫色的印花紗問道。


    “啊,小姐真有眼光,你手上的花紗可是由波斯商人帶來的,貴是貴了些,但是全京城隻有這一匹,可是獨一無二的喲!”


    “既然是獨一無二,就要了它!”顓囂由外頭走進來。


    葉清兒的心忽然收得緊緊地……自從兩天前他含怒掉頭離開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如今這一見,心頭的喜悅竟是這般深刻。


    顓囂瞧住她,唇畔扯開一抹笑。“喜歡什麽就買下,若是全都喜歡,就盡數買下。”


    瞧著他帶笑的俊顏,葉清兒的心無端地痛起來……倘若,這樣的笑顏可以一輩子都屬於她,該多好!


    “小姐,快選吧!既然爺已應允了,不如就全要了吧!”寶抹在她身旁說道。


    “這怎麽行?這些布料少說也有幾十匹,我穿不了那麽多的。”她知道自己不會長留宮中。


    顓囂眸光微微一閃,“既然要在宮裏住下,這些行頭少不了。”他轉看向季師傅道:“就全要了吧!”


    “謝謝四千歲。”季師傅走向葉清兒。了那就開始量身吧!”她取出布尺。


    這一量之下,她才驚覺,葉清兒雖然瘦,卻十分勻稱,這令她更加確定她是一塊侍琢磨的寶玉。


    “什麽時候可以做好?”顓囂問道。


    李師傅計量了下,回道:“十日可成。”


    “三日後交齊我可以給雙倍銀兩!”他不願再讓她被誤認為丫鬟。


    “就依四千歲所說。”季師傅笑眯了眼。這麽好的客人,她自會全力以赴。


    “寶妹,送季師傅出宮。”


    “多謝四千歲!”詔畢,李師傅隨著寶妹離開。


    “過來!”顓囂瞧住浦兒,目不轉睛地。


    葉清兒走近他,“對不起,讓你破費了。”她半垂著頭,不敢瞧他。


    她的窮酸樣一定很讓他丟臉吧!


    否則,他又怎麽會急著為她添置行頭。


    “這一點錢不算什麽。”他頓了下,勾起她的臉,瞧進她眼底。“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奴隸了。”俊顏帶著些許傲氣,緩緩荏她臉上梭巡。


    那一日的紅腫痕跡已然消退。


    “無論你是不是奴隸,有錢或是窮困,我一點也不在意!”清澄的變眸如寶石般,直凝往他。


    顓囂微眯起眼……倏地,他低下頭,狠狠地攫往她的唇瓣……“愛我嗎?”這是他生平頭一遭這麽問。


    葉清兄回首,瀏漣的雙眼漾著柔情。“愛——”


    “再說一遍!”他霸氣地命令。


    “我……我愛你。”


    像是滿意她的答覆,他猛地油動身軀。


    寶妹在這時卻走入廳裏——“啊──”她忍不佳驚喊一聲,隨即捂住嘴。


    顓囂回頭猛瞪她一眼──寶妹二話不說,逃命似地離開偏廳。


    悄悄地,她合上門靡,唇畔含笑,守在大門之外。


    綠呢大轎沿著街邊,悄悄地停下來──“小姐,到了!”


    轎簾揭開之後,走出一名身穿紅色鬥蓬的年輕女子。


    時序進入隆冬,天降大雪。


    很快的,紅色鬥蓬上已沾滿白色的雪花。


    葉清兒抬起頭,瞧著眼前的招牌──“悅來客棧”。


    寶妹立即撐起傘,為她遮去了飄落的雪花──“小姐,是這兒嗎?”


    “沒錯,咱們進去吧!”


    無須旁人帶路,葉清兒直上客房,來到當初投身的那一間房。


    推開門屍,葉清兒一眼便瞧見葉耀。


    “什麽人?”侍衛喝了聲。


    “不要緊的,她是我姊姊!”葉耀開口道。


    “姊姊──”葉文直撲進她懷裏。


    “我想和他們獨處。”葉清兒要求。


    寶妹聞言,立即拉著侍衛退出房門外。


    “我好想你哦!”葉文委屈地道。


    “我也是!”葉清兒柔聲道。


    “為什麽這麽久才來看我們?”


    葉清兒心一揪,連忙答道:“深宮內苑,不是說走便能走!”她不希望兩個弟弟知道自己成了顓囂的禁巒。


    “皇宮很漂亮吧!”葉文問道。


    葉清兒點了點頭。


    阿文哪裏知道,她是寧願回家的──如果他肯放她走。


    “阿耀,你的身子怎麽樣了?”她走近床榻。


    “礙不了事的!”他不要她擔心。


    “阿囂哥哥派了一位小婉姊姊來照顧我和阿耀。”


    想不到他如此細心!葉清兒稍稍放下心。


    “你什麽時候回來?”葉耀問道。


    “咱們欠了四千歲醫藥費,我必須在宮內工作來抵償。”她不願騙人,但目前一切屬不得已。


    “那要多久?”葉文問道。


    “我想應該很快了。”她微微地心酸。


    “阿囂哥哥這麽有錢,為什麽還要咱們還醫藥費呢?”葉文疑惑地又問。


    “阿文,難道你忘了嗎?阿爹在世的時候不是告訴咱們,做人務必要問心無愧,姊姊不想欠人太多,懂嗎?”葉清兒輕輕撫著葉文紅通通的臉頰,心底暗暗咦息。


    葉文點點頭,“姊姊,你放心,我和阿耀一定會乖乖的等你回來。”明亮的雙眸直凝在葉清兒臉上。


    葉清兒忽然紅了眼,“姊姊對不起你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


    葉文見姊姊紅著眼,他忍不佳也哭起來。


    葉耀性子向來倔強,雖然沒有哭,卻也忍不佳紅了眼眶。其實,他什麽都明白的,沒說出口是怕姊姊傷心!


    霎時,姊弟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待葉清兒離開之後,葉文悄悄地咦息,“阿囂哥哥要是能娶姊姊該有多好。”


    “傻瓜!”葉耀輕斥道。“現下他是宮裏的四千歲,和咱們天差地遠,麽還有可能娶姊姊呢?”說不難過是騙人的,曾經,他也和阿又一樣這麽想過。


    葉文走到窗邊,怔怔地瞧著屋外的大雪,久久不語。


    有時候,他真希望阿囂哥哥隻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男人……他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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