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滴滴答答的雨聲把黎瑩從睡夢中吵醒。


    撐開沉重的眼皮,瞟向床畔的鬧鍾時針指在八和九的中間。


    老天,八點半了,上班鐵定遲到了,一想到人事經理會像訓導主任般站在打卡鍾前,擺出臭臉等遲到的人,她嚇得十萬火急地跳下床,衝出房間,看到姬皓婷正跪在地上擦地,邊跑廁所邊責怪:“你怎麽沒叫我起床?”


    姬皓婷一臉無辜。“我有敲門,可是你房間靜悄悄的,我以為你去上班了。”


    “完了啦,我來不及了。”黎瑩沮喪地刷著牙,遲到不能全怪姬皓婷,她也有錯,早上除了姬皓婷會叫她起床之外,她也會撥鬧鍾,然而昨晚她卻因為一心一意想將歐陽敬倫逐出大腦,卻忘了撥鬧鍾。


    姬皓婷站在浴室門口。“既然已經晚了,幹脆請個假,好好睡一覺。”


    黎瑩口齒不清地說:“沒有人第一天升職就請假,說什麽我都要去公司看看眾生的嘴臉。”她將水潑進口中,漱了漱口,然後隨便用濕毛巾抹抹臉,用手抓了兩下頭發,算是做完了梳洗。


    “昨晚還是沒找到生雪裏耶!”姬皓婷擔心地說。


    “我看你打電話去報案好了,請巴黎警方幫忙找生雪裏。”


    “可是我不知道巴黎報案是不是也打一一九?”姬皓婷赧然地說。


    姬皓婷隻會煮飯,其他事都不會做,黎瑩諒解地說:“我來打好了。”話畢抓起雨傘和背包,匆匆忙忙衝出門去,也顧不得姬皓婷在後麵提醒她別忘了吃早餐。


    出了門,雨愈下愈大,黎瑩撐著雨傘,對著迎麵而來的每一輛計程車招手,然而沒有一輛停下來;看了看手表,已經八點五十分,又叫不到計程車,看來今天勢必會遲到了。


    這時候,一輛賓士急駛而過,濺起地上的泥水,黎瑩來不及閃躲,褲子上印下一點一點的髒汙,她對著車屁股豎起中指,大罵缺德帶冒煙,看到坑洞也不繞過去,還有市政府也是混蛋,不趕快把坑洞補起來,害她下半身成了大麥町狗,黎瑩決定不回家換衣服,到公司再清洗就好。


    絕處逢生地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將要前往的地方,下車後,小跑步衝進辦公大樓,然後按下所有電梯“上樓”的按鈕,二號電梯門打開,黎瑩一怔,不知該不該走進去,因為歐陽敬倫在裏麵,雙眼半合地靠在一旁。


    “你不進來嗎?”歐陽敬倫懶洋洋地說。


    本來她希望避開他一段時間,至少等到她能忘掉那個晚安吻再說,但老天似乎沒聽到她的心聲,她命令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表現出泰然自若,不要露出受那個吻困擾的樣子,微笑著走進電梯,十分有元氣地說:“歐陽先生你早!”


    歐陽敬倫側著臉,眯著眼睛打量她的臉蛋,仿佛在數她臉上有幾粒老鼠屎似的十分專心,然後以醫生的口吻說:“你的眼裏有不少血絲,眼袋有些黑,看來咱們是同病相憐,我昨晚也失眠,因為有個倩影在我腦中徘徊不去。”


    “誰跟你一樣有病,我沒有失眠,隻是有些睡眠不足,因為昨晚看電視看到半夜三點。”黎瑩解釋這麽多,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歐陽敬倫右眉尾巴不相信地拉得好高。“什麽電視節目這麽好看?”


    壞了,深夜有什麽電視節目,她根本不知道,她是那種一天不睡八個小時,第二天就會成了泄氣的皮球,無精打采,該說什麽好呢?有了,黎瑩臉不紅氣不喘地臭蓋。“限製級的。”


    “你也會看限製級的影片?”歐陽敬倫的眼神銳利如箭。


    “有何不可?我早過了十八歲。”這種懾人的眼神,令黎瑩感到渾身不自在,幸好這時電梯門突然打開,一個陌生的臉孔走進來,她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電梯從一樓升到十樓所費的時間不過半分鍾,但她卻感覺像坐了一個小時的電梯,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跟歐陽敬倫搭同一部電梯。


    十樓燈號一亮,電梯門打開,人事經理和一名女同事走了進來,兩人的視線同時在歐陽敬倫和黎瑩之間轉了一圈,黎瑩沒理會,快步走出電梯。


    打了卡,幾個友好的同事湊上前恭喜她,客套了一番之後,她將皮包掛在椅背上,趁著人事經理不在,趕緊鎖進女廁,清洗褲管上的髒汙。


    清幹淨之後,走進最裏麵一間的隔間上廁所,正當她上完廁所要打開門閂時,聽到門外有人提到她的名字,耳朵立刻又變成兔耳朵,偷聽成了她的嗜好。


    “黎瑩憑什麽升資深撰文,她什麽廣告也沒寫過。”甲女忿忿不平地說。


    “憑她昨晚做了令小老板滿意的事。”乙女酸酸地說。


    “你是說……他們上床了!你怎麽知道的,難不成你昨晚躲在小老板床下?”


    “當然沒有,人事部小妹告訴我,她早上看見黎瑩和小老板搭同一部電梯來公司。”


    黎瑩呆愣在那兒,她從來沒想到閑言閑語會落到她頭上,人言可畏,看來真是如此,以後她要更加注意跟歐陽敬倫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真看不出來黎瑩是那種女人。”甲女輕蔑地說。


    “看起來高貴純潔的女人,背地裏往往不是那回事。我有一個朋友在大飯店做清潔工,她就親眼看過玉女偶像溜進有錢老男人的房間,還有看過在雜誌上出現過的富太太,先進房間,不久便來了一個帥男溜進她開的房間裏。”


    “若能跟像小老板這樣的男人上床,他不升我,我也不會介意。”


    “看小老板的體格,就知道他那方麵很行,總機小妹告訴我黎瑩兩眼發黑,”


    女人發出格格笑的聲音。“她昨晚一定被小老板操得爽孜孜……”


    太可惡了!本來不想跟她們計較,何況就算她說破了嘴,也沒有人會相信她是清白的;或者,更糟的是,反而被誤以為是做賊心虛,所以打算隨她們去講,她們隻是嫉妒她而已。但是她們越講越過分,不堪入耳……


    黎瑩猛地推開隔門,用力過猛使得那扇門撞上牆壁,發出巨響。


    甲女和乙女像受到電擊般跳了起來,一臉做賊心虛的表情。


    “想在廁所說別人的壞話之前,”黎瑩眼中露出兩道凶光。“最好先確定裏頭有沒有人。”


    甲女和乙女狼狽地跑出女廁。


    唉,歐陽敬倫才來第一天,她的名聲就毀了,以後還得了!


    回到座位,電腦打開沒多久,上眼皮和下眼皮至少接吻了十次,她需要咖啡因提神,於是拿起馬克杯,懶洋洋地走向茶水間,一走到門口,睡意全消,她的眼睛睜得比五十圓銅板還大……


    天哪!歐陽敬倫可真是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在她這兒碰得一鼻子灰後,馬上轉移目標到金蜜身上。


    金蜜眼裏充滿大膽的邀請,把自己的身體整個貼在歐陽敬倫的身上。從她的角度,雖然看不見歐陽敬倫臉上的表情,但她相信他的口水已經淌了下來。


    黎瑩掉頭走開,事實很明顯,歐陽敬倫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而她隻是他的獵物之一,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他真會演戲,還好她及時識破他的虛偽,可是不知怎麽搞的,她竟覺得有些失望……


    ※      ※      ※


    黎瑩懊惱地看著電腦螢幕,她已經打了快三十分鍾,卻始終無法將該死的注意力集中起來,金蜜和歐陽敬倫在茶水間的那一幕,像錄影帶似的在她腦海重複上映。


    就是有太多像金蜜這種投懷送抱的女人,才會養成歐陽敬倫的自大和風流成性,以為隻要他伸出小指頭,就可以得到任何女人,從一張床玩到另一張床。黎瑩彎了彎嘴唇,他也不怕得花柳病,或者鐵杵磨成繡花針……


    這時,辦公室門口出現一個戴棒球帽的女孩,她手裏捧著一大束歐式風格的白色鬱金香,引起一小陣騷動,那女孩對門口的總機小妹說了幾句話,然後朝辦公室後方走來。


    戴棒球帽的女孩站在黎瑩桌旁。“你是黎瑩小姐嗎?”


    “我是。”黎瑩瞥見到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密切注意著她。


    “這花是要送給你的,請你簽收。”女孩把花束放在桌上並拿出收據。


    會是誰送的?黎瑩簽了名,把收據還給女孩,這時坐在她前麵的郝莉旋轉過椅子,催促地說:“快看看是誰送的?”


    在一大捧花束中她找到一張卡片,看到上麵簡單地署名“歐陽敬倫”,一陣怒潮湧上黎瑩的臉頰,她瞠視著白色鬱金香,好像花朵跟她有仇似的。“我又沒死,他送我白花幹什麽?”


    “被你打敗,鬱金香代表眼睛漂亮的女性,花語是命中注定,很明顯,小老板煞到你了。”郝莉羨慕得半死說,黎瑩真是個幸運兒。


    “真想不透他為什麽挑上我?”黎瑩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你長得漂亮。”郝莉說的是真心話,但看到黎瑩亂得像瘋婆的頭發,忍俊不禁地偷笑,讓她的話變成玩笑話。


    “我相信他看過比我更漂亮的女人。”黎瑩噘著嘴說。


    “你兼具內在美。”郝莉努力克製住嘴角的笑意。


    “金蜜的內在比我美。”黎瑩冷哼一聲。


    “那是水袋的功勞。”郝莉毫不客氣地說。


    “最起碼躺下來像饅頭,比我這種躺下來像比目魚的強。”


    “你早上吃了火藥是不是?怎麽一副快爆炸的樣子?”


    “我要去把花還給他。”黎瑩霍然站起身。


    “送給我,我最喜歡花了。”郝莉伸出雙手乞討。


    “你自己去買,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心態。”她抓起花束,衝出辦公室。


    “等等!”兩個字卡在郝莉的喉嚨裏,她手中拿著梳子想幫黎瑩梳理頭發,免得人家以為她瘋了。但她發現黎瑩沒去參加奧運實在可惜,她跑得真快,花蝴蝶葛瑞絲跟她跑隻有屈居第二名的分。


    不過看她氣衝衝的模樣,真像個瘋子,郝莉歎了一口氣,她實在不明白黎瑩為什麽那麽討厭小老板?想了半天,隻有一種可能,她真的瘋了,才會拒絕小老板的求愛,換作是她……別想了,小老板永遠不可能看上她的大餅臉!


    一路殺到頂樓,黎瑩沒等黃秘書通報逕自推門而入,黃秘書跟著進來。“對不起,歐陽先生,黎小姐她……”


    歐陽敬倫揮揮手。“沒關係,去辦你的事。”黃秘書頷首退出辦公室。


    他的襯衫有些縐,領帶也拉得鬆鬆的,好像剛參加狂歡派對回來。黎瑩不禁皺起眉頭,真是惡心極了,她想都懶得想她走後茶水間裏發生了什麽事,走到辦公桌前,把花束用力摔在桌上。“我不要!你拿去送別的女人。”


    “很少有女人不喜歡花。”


    “我媽媽說好女孩不能接受男人任何東西。”


    “拜托,隻是花而已,又不是什麽貴重的禮物。”歐陽敬倫拈起一朵鬱金香,指尖溫存地愛撫瓣緣。“我認為美麗的白色鬱金香與美麗的你很相配。”


    “你有沒有嘔吐袋?你的話讓我惡心。”她做出快嘔吐的樣子。


    “你不覺得自己美麗?”歐陽敬倫看了眼她的頭發,想笑又不敢笑。


    “至少選不上世界小姐,而且我的頭發……生雪裏形容是稻草。”黎瑩抓了抓頭發,幸好這麽一抓讓亂翹的頭發服順了許多。


    “生雪裏是誰?”凡是有關她的事,歐陽敬倫都很想知道。


    “超級大美人,你有機會看到她,因為十天後她會來公司拍廣告。”黎瑩警告地說:“我勸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因為你不夠格,她的眼界是王子。”


    “你的呢?”歐陽敬倫眼中露出打趣的光芒。


    “反正不是你就對了。”黎瑩喜歡流星花園裏的花澤類。


    “我哪裏不好?”歐陽敬倫一臉百思不解。


    “花花公子,看到一個誘殺一個。”黎瑩尖酸地說。


    “我已經改邪歸正了。”歐陽敬倫嚴肅地聲明。


    “是嗎?”黎瑩發出刻薄的疑問聲。


    “你不相信?”歐陽敬倫一副深受打擊的痛苦狀。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你隻要去說服你下一個女人就好。”黎瑩毫不心軟。


    這女人真教人吐血!她就是他下一個女人,她不相信他,難怪他做什麽她都不領情,歐陽敬倫鄭重地說:“瑩,我並沒有當你是玩物。”


    “瑩是你叫的嗎?”她凶狠地瞪著他。“我死也不會成為你的玩物!”


    連這樣無害的話都讓她火冒三丈,說真的,他有點不知所措,但他不會因此退縮的,他深邃的眼眸閃爍著一種強烈的情感,歐陽敬倫誠心地說:“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告訴自己,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想要的女人。”


    是真的嗎?他的眼神及聲音令她心跳加快,她一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麵對他,她的脾氣更不好,她這麽樣刁難他,他卻容忍她,完全沒有因為他是她老板,而對她的無理取鬧產生一絲不愉快的反應,難道真的是因為……


    這時,門口突然響起短促的敲門聲,接著金蜜走了進來,一臉曖昧和嫉妒地說:“對不起,打擾了,我不知道黎瑩比我先到……”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金蜜和歐陽敬倫約好了,當然是約好要繼續茶水間的事,畢竟茶水間是公共場所,人進人出,不方便他們辦事,所以黃秘書才會讓金蜜進來,連通報一聲都沒有,可見連黃秘書都知道金蜜和歐陽敬倫的關係匪淺。


    可惡!她差點上他的當,她怎會癡心妄想以為他愛上她了?不想這個了,她還是趕快離開,讓他們兩個獨處,黎瑩拉長了臉說:“沒事了,我正要出去,你們忙你們的。”


    在等電梯上來時,黎瑩不斷地告訴自己,記取今天的教訓,以後不管歐陽敬倫表現得多有誠意,她都不能再失去她一向引以為傲的理智。突地,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沒想到你的動作比我還快!”


    “你是什麽意思?”黎瑩轉身麵向金蜜。


    “少裝清高了,你真不簡單,這麽快就跟小老板勾搭上了。”


    “我才沒有,別以為沒人看見你在茶水間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我承認我跟小老板有一腿,你敢說你沒有嗎?”


    不等黎瑩開口,金蜜突然像頭鬥牛似地將黎瑩撞倒在地,自己跑進電梯,然後把電梯門迅速關上,黎瑩瞪著快速往下降的燈號,破口大罵:“臭三八!”


    這時黃秘書從洗手間走出來,她根本不知道金蜜來過,她一臉好奇地看著黎瑩,黎瑩不好意思地從樓梯間跑了下去……


    ※      ※      ※


    回到座位,黎瑩看到桌麵上放著一張便箋,寫著十點三十分召開創意會議。


    十點二十八分,創意部的人陸續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向會議室,她跟著郝莉一起走進去,兩人很有默契地坐在離主席最遠的位置,不像金蜜坐在第一位,擺明了就是要接近歐陽敬倫。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歐陽敬倫最後一個走進來,不過他並沒照凱文的安排,坐在主位,而是坐在麵對主位最後一個位子,也是離黎瑩最近的位子,黎瑩的手臂頓時冒出疙瘩,她的目光直視前方,佯裝無視他的存在。


    “各位好!今早為大家準備了芳雅的廣告試片。”凱文站起來說。


    芳雅是公司的大客戶,每年花不少錢請他們公司製作新廣告,它主要的產品是女性保養品。


    螢幕上出現因處理國事而疲累的埃及豔後,克麗奧佩脫拉感歎自己未能生在二十一世紀,否則她就可以輕輕鬆鬆地使用芳雅,為眼部卸妝了。


    黑暗的放映室,歐陽敬倫盯著黎瑩的側麵發呆,她明白地拒絕了他許多次的追求,甚至表現對他的吻一點感覺也沒有,從沒有女人對他的吻不為所動……難道是他判斷錯誤,她真的是mr.dy?


    當燈光再度亮起時,滿室響起一片掌聲,隻有歐陽敬倫雙手交叉,無動於衷的表情顯現出他對這支廣告不是很滿意,這令凱文大為緊張。“歐陽先生,你認為這支片子不好嗎?”


    “我很不願意這麽說,不過我還是得說,我覺得你們這支影片了無新意,像頂過時的舊帽子,激不起買者的共鳴和購買欲。”近年來,廣告撰文至少已經提出過一千個與克麗奧佩脫拉有關的廣告企劃。


    “不要誤解,我並不是說你不懂廣告,這支是我們創意部裏特別聰敏的人做出來的。”凱文說的正是他自己,這支廣告是他的構思。


    “特別聰敏的人隻能做出這種東西,難怪生意越來越差!”


    “歐陽先生大概還不知道,在電視上看到的芳雅廣告都由我親自指導,就是因為芳雅廣告的成功,讓公司單單在去年一年內,就網羅了五家新客戶。”凱文不服輸地說。


    “那你知道去年有多少舊客戶跟我們解約?”


    凱文臉部的肌肉緊繃。“去年流失的公司是十二家。”


    “客戶為什麽流失比獲得的多那麽多?你有沒想過問題出在哪裏?”


    凱文皺皺眉,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言語來表達,整個人像被罰站似地站在主席位;真是可憐,他是個辯才無礙的人,黎瑩從未見過他如此困窘。


    反觀歐陽敬倫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花花公子,他機智敏銳,天生的領袖人才,而且非常適合吃廣告這一行飯。


    雖然不情願,但黎瑩不得不承認歐陽敬倫有可取的地方。


    “我可以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裏,就在創意部,公司的作品幾乎不能像當年黃金時期的作品,能夠給人深刻的印象……”他來“伊登”前已經做過功課,對“伊登”的現況和目前台灣廣告界的生態都非常了解。


    歐陽敬倫起身繞著桌子走動,所有的人都像被催眠一樣,目光跟隨著他而移動,尤其是金蜜,隻要他一開口,就擺出心醉神馳的表情。


    “日本某知名的化妝品公司將於夏天推出和芳雅同性質的保養品,搶攻台灣市場,你們說這部影片能跟人家競爭嗎?”


    會議室內變得恐怖的安靜,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給吸走了,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歐陽敬倫不留情地說:“這部試拍的影片完全不行,隻是二流的商業影片。”


    “歐陽先生希望這部片子怎麽修改?”凱文自認完美,找不到瑕疵。


    “不是修改,而是重拍。”歐陽敬倫石破天驚地說。


    “我擔心時間上來不及,還有萬一沒有更好的創意怎麽辦?”


    “這兩點你們自己想辦法克服,公司給你們薪水就是要看到一流的廣告。”


    “是,我馬上叫創意部的菁英放下手邊工作,投入重拍的行列。”


    “哪些人是創意部的菁英?”歐陽敬倫沉著聲問。


    凱文為求表現,從多組工作小組中挑了兩名撰文、一名藝術指導和一名製片,名單裏自然少不了他的親密愛人金蜜。


    一看到名單,歐陽敬倫眉頭皺起來。“我不是想挑毛病,不過你能不能給我別人,金蜜和藝術指導都是這支片子的原班人馬,這樣換湯不換藥有用嗎?你把黎瑩和郝莉列入工作小組名單。”話一說完,所有人的眼光就射向黎瑩和郝莉,當然金蜜的眼神是惡毒怨恨的。


    她才剛升資深撰文,歐陽敬倫就讓她參與年度預算二千萬的廣告,一定會有人不滿,果然凱文第一個有意見。“可是黎瑩沒多少經驗……”


    “沒經驗不代表她沒創意,何況你那些固定班底了無新意,再怎麽做還不是些濫情到極點的創意,這次我要看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廣告。”歐陽敬倫的語氣冷硬如花崗石,不容任何人反對地說:“下周五的創意會議上我要看到各位的創意要點。”


    黎瑩整個人感到興奮異常,她終於有機會創作生命中的第一支廣告。


    ※      ※      ※


    散會之後,歐陽敬倫留下小組成員,說了些加油打氣的話,大家的臉上都充滿了旺盛的鬥誌,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受到重視。凱文總是用他自己欣賞的人,壓抑他們,瞧不起他們,若不是因為他們熱愛廣告,早就辭職不幹了。


    大家像打了強心針似地陸續走出會議室,歐陽敬倫突然叫住黎瑩,走在黎瑩前麵的郝莉回過頭,朝黎瑩眨了眨眼,黎瑩羞紅了臉,轉過身麵對害她被誤會的罪魁禍首,臉上寫著“想掐他脖子”這幾個字。


    歐陽敬倫等人全走光了才說:“你對芳雅有idea了嗎?”


    “拜托,我又不是天才,剛剛會議才決定的事,我哪來的時間想,不過你放心,我會想出令人滿意的點子。”黎瑩深具信心地說。


    “我並不懷疑你的能力,而是因為這是你第一次製作廣告,一定會有很多地方不懂,為了讓你早點進入狀況,我決定親自指導你。”歐陽敬倫假公濟私。


    黎瑩不能置信地張著嘴,腦中出現“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成語,他分明是想接近她,但他說的也沒錯,因為她確實需要幫助。


    “嘴巴張這麽大,小心蒼蠅飛進去。”歐陽敬倫促狹道。


    “能不能換別人指導我?”黎瑩狠白他一眼,口氣卻有些哀求。


    “為什麽不要我指導,難道你怕我?”歐陽敬倫挑釁地抬了抬眉尾。


    “你又沒有三頭六臂,有什麽好怕的!”黎瑩想了一下說:“辦公室內總會有些閑言閑語,你這麽關照我,別人會怎麽想?我可不希望被流彈打中。”


    “不然這樣好了,我私底下指導你,看下班後是我去你住的地方,還是你來我住的地方。”歐陽敬倫得寸進尺地建議。


    頭殼壞了才會跟他獨處,黎瑩不上當地說:“一點也不好!這樣會造成我女朋友誤會,以為我是雙性戀。”


    “別再用同性戀的爛理由了,你要真是女同誌!我就是和尚。”


    “你若想做和尚,我不反對,我還會送木魚給你敲。”


    “你若真是女同誌,就不怕跟我獨處。”歐陽敬倫一針見血地說:“其實我知道你怕什麽,你怕昨晚的事再度發生。”


    豬八戒!黎瑩心裏暗罵,她已經很傷心初吻被奪走,昨晚哀悼了一晚,現在他居然用意猶未盡的口吻提起,真把她氣死了;不過她才不會讓他知道她有多生氣,免得讓他識破那是她的初吻,於是她以冷淡武裝自己。


    “昨晚的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也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別說的這麽無動於衷,我不相信你不希望我再吻你。”


    “不要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我對你的吻一點感覺也沒有。”


    “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歐陽敬倫不信地挑眉。


    “你的嘴臭死了,害我昨晚刷十次牙。”


    “我不相信,除非你能證明你真的不喜歡我高超的吻技。”


    “想到你的吻我就想吐,這樣行不行?”黎瑩做出吃壞肚子的痛苦表情。


    “不行。”歐陽敬倫的眼光落在她的唇上。“除非你讓我再吻一次。”


    “想都別想!”看到他的視線像貓盯著老鼠,而且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黎瑩氣得杏眼圓睜,雙頰怒紅,恨不得自己是吃了菠菜的大力卜派,跳起來給比她高的歐陽敬倫幾巴掌。


    無視黎瑩的憤怒,歐陽敬倫臉上掛著可惡的笑容,用他一貫的懶洋洋語氣。


    “隻是一個實驗性質的吻,看你是不是真的對我的吻免疫?”


    “我為什麽要做你的白老鼠?”黎瑩氣得全身發抖。


    “誰教你要說沒感覺,傷害到了我的自尊。”歐陽敬倫理直氣壯。


    “你不能因為沙豬心態作祟,就要我犧牲。”黎瑩臉上洋溢著厭惡的神情。


    “我隻是想搞清楚某件事。”歐陽敬倫開始慢慢向她走過去。


    “我有感覺了。”在他還沒采取行動前,黎瑩改口滿足他的沙文豬主義。


    “現在說太晚了。”歐陽敬倫擋住唯一的逃生門。


    “你簡直是無賴!”黎瑩氣急敗壞,心裏卻害怕得半死。


    對她的辱罵,歐陽敬倫不以為意。“隨便你怎麽罵我,我今天吻定你了。”


    看他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樣子,黎瑩沒有選擇的餘地,她豁出去了,她寧為玉碎,也不瓦全,冒著被開除的危險,她冷聲威脅。“你再走一步試試看,我就大叫非禮,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是衣冠禽獸。”


    “女人最好不要恐嚇男人。”歐陽敬倫繃緊著臉。


    一個伸手,老天,黎瑩沒想到他手那麽長,她的臂膀輕易地被他抓住,雖然她極力反抗,但她的身體毫無招架地被他拉向他的身體,一陣戰栗從脊椎升起,她顫著唇想呼救,可是他的嘴唇很快地堵住她柔嫩甜蜜的唇瓣……


    一聲聲發抖的顫音從黎瑩喉中傳出:“不……不要強暴我。”


    看到她驚恐的眼神,歐陽敬倫猛然清醒。老天!他在做什麽?他猛然退後,臉上又羞又愧,他不敢相信自己差點在會議桌上要了她,這樣可恥的行為是因為報複?還是欲望?他不知道……


    “你的女人還不夠多嗎?為什麽非要把我扯進你的菜單上?”黎瑩氣喘籲籲地說:“如果你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想找點新鮮的刺激,公司裏合乎你口味的女人多得是,天殺的!你怎麽不去找金蜜,我不想當你用過就丟的衛生紙!”


    為了維持尊嚴,黎瑩不能跑,佯裝沒一回事地走出會議室。她看到金蜜從矮隔間抬起頭,眼神像條毒蛇,她抬高下巴,優雅地走向洗手間,關上內門,然後背靠著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內心那股澎湃的情緒久久無法平息。


    她早就知道,他晉升她做資深撰文並不是因為她的工作能力,而是因為她的性別,他要她,再加上她表明不要他,所以她對他來說是一項挑戰,一項男性自尊的挑戰,沒有女人能夠無視他的魅力。


    他是很有魅力,這點她不否認,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正視他魅力的後果,將會失去一片薄膜和一顆心,她不打算使自己變成一個悲傷的女人……


    回到座位,黎瑩開始瘋狂地整理抽屜,每回她一生氣,就會把抽屜裏的東西全搬出來,然後再一樣樣放回去,藉著忙碌來發泄心中的怒火;這時候她最不希望被人打擾,但郝莉卻轉過身,望見她桌上堆積成山的辦公室用品,故意當作沒看見,以快樂的口吻說:“午休時間到了,咱們去吃飯吧!”


    “我沒胃口,你自己去吃。”黎瑩已經氣飽了。


    “當作是慶祝我們倆總算媳婦熬成婆。”郝莉故意大聲說給金蜜聽到。


    “好吧!”這倒是個好理由,黎瑩隻好拿起皮包跟著郝莉去吃飯。


    兩人決定到肯德基吃全家炸雞餐,端著餐盤,到樓上坐,郝莉一坐下便不客氣地從桶裏拿出一隻雞腿棒,邊灑辣椒粉邊問:“你在生誰的氣?”郝莉不愧是黎瑩最要好的同事。


    “我自己。”黎瑩挑了塊雞翅,當是歐陽敬倫的手臂狠咬一口。


    “歐陽敬倫惹你不高興了,對不對?”郝莉說,好像說對就會有獎品似的。


    “如果你被看成一塊肉,你高興得起來嗎?”黎瑩把雞翅用力撕成兩半。


    “高興極了,總比被當成看都不看一眼的垃圾好。”


    “我寧願他不看我一眼。”黎瑩撇了撇嘴。


    “你神經有毛病,被英俊多金的男人追求是你上輩子燒到好香。”郝莉唉聲歎氣道:“不像我,沒燒到好香,這輩子才會生了一張大餅臉。”


    看在這一餐是郝莉出錢的分上,黎瑩好心安慰。“大餅臉很可愛,你別對自己那麽沒信心。”


    “我覺得你該去看心理醫生,看看是不是有厭俊男症?”


    “我並不討厭俊男,隻是我看清他是色魔轉世。”


    “你不能隻因為他英俊,就把他形容成是色魔,我可以跟你賭一百萬,當他找到適合的女人時,他會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郝莉翹起油膩的拇指和小指。


    “我很樂意跟你賭,但問題是我贏了,你有一百萬給我嗎?”


    “真正的問題是你贏不了的。”郝莉胸有成竹地說:“你對他的偏見太深,有時候偏見會蒙蔽一個人的心智,無法看清事情。”


    “看在老天的分上!”她生氣地說:“我相信我對他的判斷沒錯,他就是色魔,從他有性能力開始,就不間斷的和女人上床,而我很懷疑他自己算不算得出來到底上過多少女人?”


    “被一雙經驗豐富的手臂擁抱有什麽不好?我就沒碰到一個能讓我欲仙欲死的。”郝莉啜了一口可樂,潤了潤喉,然後大放厥辭:“你沒做過愛,所以不曉得不隻東西大小有關係,硬不硬,持不持久,還有技巧等等也很重要;光有愛,實際上卻是個速戰速決的淘汰郎,以後就隻能半夜起床磨黃豆。”


    “基本上,我還是覺得做愛是兩個人分享他們對彼此的特殊感情,不該是為了滿足原始的欲望,這種欲望隻要我們願意,就可以控製住,隻有動物才被原始欲望支配。”黎瑩不服氣地糾正。


    “你的生物學不及格,人類也是動物,靈長類的一種。”郝莉舔了舔嘴上的油光,一本正經地說:“看來你對男女之事一點也不了解,姊姊我免費替你上一堂性教育課好了。”


    “我聽不見你說話,你最好立刻停止。”黎瑩以手掌捂著耳朵。


    “你一定要聽,因為你很快就需要這方麵的知識。”郝莉硬拉開黎瑩的手。


    “你錯了,我死都不會跟他上床。”黎瑩氣得把雞骨頭咬得嘎吱響。


    看到黎瑩在氣頭上,郝莉趕緊放開手,免得她的手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雖然她拿起一塊特大號的雞胸肉,不過她的嘴仍不停地說:“辦公室的每一個女人,包括我在內,都夢想能上他的床,你卻不想,你真是個異類。”


    “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黎瑩又拿起一塊雞翅。


    “問題是他不要我們,隻對你情有獨鍾。”郝莉酸溜溜地說。


    “算了吧,我親眼看到他和金蜜在茶水間調情。”黎瑩冷哼一聲。


    “不是調情,是調戲。當時總機小妹正在茶水間後的陽台拿曬幹的抹布,她看得一清二楚,她說金蜜想對小老板投懷送抱,用她的水袋擠壓小老板強壯的胸膛,結果小老板叫她自重。”郝莉哈哈大笑。“我真恨當時我沒在場。”


    “真沒想到他會拒絕到嘴的肉!”黎瑩訝異地聚攏眉頭。


    “那還不是因為你,他對你可是很專情的。”


    “他對我的興趣隻是想征服,因為我不像你們一樣迷戀他。”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不是不喜歡小老板,而是他英俊多金,又有那麽多女人倒貼他,你的心情就像洗發精廣告──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胡說八道!”黎瑩馬上否認,但郝莉也不遑多讓地馬上提出反駁。


    “有小老板在的地方,你就特別緊張,而且不太敢看他,你敢否認嗎?”


    “郝莉,你能不能讓我好好的吃一頓午餐?”黎瑩歎了一口氣,很有技巧地回避她的問題,她心裏承認她的確不敢看他,因為他的眼睛像銀河係的黑洞,會吞噬宇宙所有的東西。


    郝莉低著頭啃雞胸肉,一塊啃完又拿一塊,可別以為她真的那麽好心,讓黎瑩安安靜靜的用餐,啃完第二塊之後,邊吮著手指邊說:“我左思右想,總算想通你拒絕小老板的原因──你是因為怕自己迷上他。”


    黎瑩抬起臉,皺著眉頭盯著郝莉看,眼神流露出譴責,懷疑地問:“歐陽敬倫是不是偷偷給了你錢?不然你怎麽一直站在他那邊,還替他說好話?”


    “我像那種出賣朋友的人嗎?”郝莉驚叫,氣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不好意思,這是苦肉計,其實黎瑩沒猜錯,歐陽敬倫昨晚打電話給她,用三倍的薪水收買了她,賣友求榮雖是不義,但賣給歐陽敬倫應該算是做善事,她相信黎瑩以後會感謝她這個紅娘的。


    “你別哭,我相信你就是了。”黎瑩想拿紙巾給郝莉擦淚,才發現忘了拿紙巾,討好地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紙巾。”在下樓梯時,她越想越不對,郝莉的話讓她有了新的想法,談戀愛是不保證一定能結婚的,如果他們發生關係,然後分手,不用他開除她,她也沒臉待在公司……


    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隻有笨女人才會談辦公室戀情,幸好郝莉提醒她,拿著厚厚一疊的紙巾回到郝莉身旁,大聲地說:“我絕不會喜歡歐陽敬倫。”


    郝莉沒有回嘴,隻是用同情的眼光看著黎瑩,認為她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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