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凜剛上完早朝,正要步出皇宮大門時,耳尖地聽見幾名侍衛在對話,他本來沒有認真在聽,但是其中一段對話飄進他耳裏,讓他皺眉不安。


    「聽說昨晚城東的禦醫廂房失火了?」


    「是啊!燒得可嚴重了,宮裏的工匠師已經去看過了,禦醫廂房可能要拆掉重建。」


    「有禦醫因此受傷嗎?」


    「還不是很清楚……」


    聽到這兒公孫凜的心越揪越緊、眉宇越擰越深,楚非她沒事吧?


    公孫凜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失了慣有的冷靜,疾步出了皇宮,府裏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口等他,他趨上前,交代馬夫立即驅車。


    正要踏上馬車之際,他又想到馬車體積大,不適合在街道上急駛,一個不留意便容易撞傷路人,但是,他等不及了,無法定下心魂,氣定神閑地任由馬車在路上正規緩慢地行進。


    「罷了!」公孫凜縮回踏上馬車的腳步。「你先回府裏去。」


    馬夫錯愕,一臉不解地看著公孫凜問道:「大人,你要上哪去?我駕馬車載你去便行了。」


    公孫凜旋身,丟下一句:「太慢了!」語畢,公孫凜直接施展輕功,提氣躍上一旁的大樹,借力使力往城東的方向躍去。


    公孫凜來到城東,果然,觸目所及是一整排焦黑坍倒的屋舍。


    屋舍旁,有宮裏派來幫忙處理善後的人,也有幾個禦醫在被祝融侵襲過的斷垣殘壁裏找尋著,希望能找到沒被燒毀的剩餘物品。


    公孫凜二搜尋過,沒有看見楚非的身影,他心急如焚,隨便找了一個禦醫問道:「有沒有看見楚大夫?」


    對方搖了搖頭。


    公孫凜又問了幾個正要離開的禦醫,得到的答案都一樣。


    他心頭糾結著,覺得越來越不安,他從來沒有這麽急迫地想見到一個人。


    顧不得一身華服,公孫凜走入被燒得焦黑的殘餘屋舍裏,他仔細搜尋,一一確認並心悸著,就怕在裏頭發現了一具嬌小的屍首。


    良久之後,一個詫異的聲音在他背後不遠處響起。


    「公孫大人?」


    很奇妙的,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公孫凜焦急憂慮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隻因為這是楚非的聲音。他隨即旋過身,迎上楚非愕然的臉龐。


    楚非既驚訝又不解,公孫凜在這兒做什麽?


    由於皇宮裏派來的人,領著他們這群因為祝融之災而無家可歸的禦醫先前往附近的客棧住宿,她隨著一塊前往,等到了客棧之後才聽人說起有人在這兒找她。


    楚非還沒來得及放下隨身物品,便急急地趕回失火的現場,而映入眼裏的,就是公孫凜的背影。


    那個害她昨晚失眠與煩躁了一整夜的公孫凜居然就站在眼前?他是聽說失火的事所以才來找她的嗎?


    那代表公孫凜很關心她、在乎她嗎?


    瞧他,堂堂一個公孫大人居然站在那些被燒得烏黑黑的地方,多不搭調啊!他以為能在裏頭找到什麽?她嗎?


    楚非盯著他的雙眼,突然感到開心,笑容不自覺地浮上臉龐,一夜無眠的疲憊感一掃而空,經過祝融侵襲的餘悸也全沒了。


    她跑向公孫凜,公孫凜則是深吸了一口氣,也移動步伐往她的方向前進。


    由於公孫凜站在背光處,所以楚非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她不會知道公孫凜向來無波的眼眸裏已經泄漏了太多的情意,他的眼底翻飛過擔憂、著急、激動,以及渴望。


    「公孫大人,你來找我?」


    楚非喘著氣,在公孫凜麵前停了下來。


    她的臉上和衣服都黑抹抹的,一手拎著包袱,一肩還背著醫箱,樣子看起來很糟糕,但是卻因此而突顯了那一雙眸子的晶燦閃亮。


    公孫凜疑惑地看著她,怎麽如此髒亂狼狽的楚非看起來卻比以往更教他心狂難耐呢?


    她居然還敢那麽無辜地衝著他笑?殊不知他很想……


    很想抱她、很想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裏,確定她一切安好無恙。


    公孫凜的聲音失了平時的沈穩,他喉頭乾澀地問道:「沒事吧?」


    「當然沒事!」她語調輕快,因為他來找她,讓她心情愉快。


    「那就好,但是房子燒了,你今晚要在哪兒落腳?」


    「皇宮裏的人都安排好了,在新的屋舍蓋好之前,會安排禦醫暫時住在客棧裏,包吃包住,所有費用都從皇宮裏支出,若是有不願意住客棧的,也可以寄住在友人家,生活費用也可以向皇宮裏支領。隻要每天都有到皇宮裏報到,不會影響到禦藥坊的運作就好了。」


    「那你呢?」


    「我?我在京城裏沒有友人家可以寄住,當然是暫住在客棧裏。」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楚非。」


    「嗯?」


    「其實……你可以暫住在我的府邸。」


    「咦?」楚非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麽?」她難掩興奮的表情。


    「因為……」因為他想照顧她,但是他不認為現在是說實話的好時機。「因為我那兒客房很多,空著也是空著,再者,你每天都得到皇後娘娘那裏去不是嗎?我剛好也都要進宮上早朝,我們可以一起去。」


    「喔……這樣啊!」楚非揚起的嘴角稍稍下垮了一些。


    他瞧見她的表情,心裏倏地飛揚了一下,猜想著,她為何會顯得有些失落呢?那下垮的嘴角又代表了什麽意思?是因為他說的理由不是她想聽的嗎?那麽,對於可以住進公孫府裏,她又是怎麽想的呢?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期待?


    公孫凜想弄清楚她的心思,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還有?」她的嘴角又恢複了原本揚起的弧度。


    「楚非,你沒有兄長對吧?」


    「是啊!」幹麽突然這樣問呢?


    「你的年紀比我小,在京城裏唯一的友人便是我,我當然得權充你的兄長,把你當成自家兄弟一樣關照。」公孫凜還是沒說實話,他隻是想試探楚非的反應,對於他這一套無關情感、隻是把她當弟弟的說詞,她會有什麽反應呢?無所謂?還是在意得很?


    「喔……」楚非聽了,嘴角垮得比之前更嚴重,唉!原來是把她當成弟弟來看待啊!


    不過也對啦!她現在的身分是男人耶!要是公孫凜對她有兄弟之情以外的情感,那才真是詭異了。


    「那就……」楚非垂肩,拱手道謝。「多謝公孫大人了。」


    「楚非,既然我把你當自家兄弟看待,你也就無須客套生疏,以後沒外人在時不需喚我大人。」他不喜歡她喚他大人,那感覺太疏離。


    「這……」她懂了,改口:「公孫兄。」


    她的聲音悶悶的,想著公孫凜方才說把她當自家兄弟看待,楚非的胸口像是被人痛敲一記,心揪疼著,有點兒欲哭無淚,頹然地想著她在公孫凜眼中隻不過是一個兄弟而已。


    她不懂掩飾,失望的情緒在臉上顯露無遺,這讓公孫凜在心底臆測著,這是否代表楚非也有點喜歡他呢?


    如果她的心思真是如他所臆測的那樣的話,那代表不是他單獨一方萌生了感情,這樣的想法讓公孫凜心情大好。


    他開始期待楚非住進他的府裏後,兩人天天見麵的日子了。


    ***    ***    ***


    暫住在公孫府的第一晚,楚非因為前一晚一夜無眠,疲憊難耐,所以一到公孫府的客房落腳後,隨便洗了把臉,脫去外袍後倒頭便睡。這一覺,睡到了深更才醒來,她在床上翻著身,原本想繼續睡,可是身上黏膩的感覺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她想沭浴,但是礙於時辰已晚,她不好意思請公孫府裏的下人幫她張羅溫水送至客房。


    楚非隻好坐起身,支手撐著下巴,發著呆。


    忽地,她想起來了,昨天因為手臂脫臼,在公孫府裏休息後,公孫凜差馬夫駕馬車送她回去時,她看見公孫府的後頭有一條小溪,當時馬夫告訴她,那條小溪是屬於公孫府的領域。


    思及此,楚非決定了,她要去那條小溪洗淨自己這身黏膩,反正那兒隸屬於公孫府,而且此時夜黑闐靜的,應該不會有人去那兒才是。


    於是她躡手躡腳地踏出客房,並回憶著昨日下午仆役帶她來的路線,她怕被守衛發現,於是不走前門,而是悄悄地繞至公孫府的後門。


    公孫凜坐在涼亭裏,這座涼亭建在整個公孫府地勢最高的位置,所以,隻要待在這涼亭裏,他便能輕易地察看到整座公孫府裏的動靜。


    他很喜歡這涼亭,以往,他常常一個人坐在這兒品茗休憩。


    今晚,他也坐在這兒,手裏拿著卷宗,但是眼睛卻鎖住涼亭對麵的客房,他望著客房緊閉的門扉,心思全都繞著睡在裏頭的人兒。


    她現下睡在他的府邸裏,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可以這樣關照著她,讓他有種滿足感。


    公孫凜想著,暗笑自己的牽掛,除了自家人之外,他何時為了一個人這麽牽腸掛肚了?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望著客房發呆的模樣有些蠢,於是起身,吹熄了石桌上的燭火,準備回房。


    突然,原本闐暗的客房透出了一點光,他在黑暗中駐足,觀看著,猜想楚非應該是醒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客房的火光暗了,就在公孫凜以為楚非又再度入睡時,卻驚見客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影悄悄地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公孫凜將自己隱身於梁柱之後,深不可測的黑眸如獵鷹般盯著楚非。


    這麽晚了,她要上哪兒去?


    府裏負責巡夜的侍衛發現了動靜,正要過來察看,公孫凜便靠近,並以眼神暗示他們退下,讓楚非自由進出。


    公孫凜沒有當場攔截她,相反的,他將氣息調淺,不動聲色地尾隨在楚非之後,想看看楚非到底在搞什麽?


    由於不是練武之人,再加上夜色深沈,楚非自然不可能耳聰目明到發現她被人跟蹤。


    她來到小溪旁,看到潺潺流水,黑眸裏閃著興奮的光芒。


    楚非走到一顆大石頭旁,迅速地隱身於石頭後方。


    她的舉動公孫凜全看得透徹,但是卻想不透她躲到大石頭後麵的目的是什麽?後頭有藏著什麽嗎?


    忽然,一件衣物從石頭後方拋到石頭上。


    公孫凜的俊眸半眯,不解這是什麽情況?


    隨即,又是一條長長的裹布拋出,公孫凜很好奇,欲上前察看,於是屏氣斂息,在不驚動楚非的情況下,輕緩地移動到大石頭的另一側。


    他站定,先是疑惑地看著那長布條,接著以手指拈起來一瞧,冷不防一怔。


    這是楚非用來裹胸的布條,也就是女扮男裝裏絕不可缺的配件。


    公孫凜還沒從怔忡中回神,便聽見有人涉足走入溪水的聲音。


    「唔……好冰喔!」石頭後方傳出楚非銀鈐般的笑聲。


    搞了半天,這個女人半夜來這兒泅水?


    公孫凜駐足僵在原處,不知此時該走還是該留?


    他該要離開的,雖說他不是有意冒犯,而楚非也完全不知情,但他待在這兒仍是會毀了她的名節。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身體卻完全沒有移動的意願。


    「嗬……真棒!總算能好好沐浴了,呼……好舒服喔……」楚非滿足地喟歎著。


    她最後那一句話喊得嬌嗲嚶嚀,直接敲進公孫凜的心坎裏,讓他的俊臉泛起了微熱。


    公孫凜的背雖然抵著冰冷的大石塊,但是身軀卻是躁熱緊繃,他並沒有跨步上前去偷窺楚非沐浴,就隻是僵硬地站在這兒,邊忍受內心煎熬邊守候著,雖說這時四周閱黑岑寂,沒人會靠近,但是他仍執意守著,就是不要讓她有絲毫危險。


    公孫凜邊等著,心裏也做了決定,明兒個他就要差下人每天送沐浴用的溫水給楚非,省得她為了沐浴而冒這個險。


    她一個小女人來到這溪旁太危險,而他,一個大男人躲在大石頭後也太……太煎熬了。


    潑水聲嘩啦嘩啦的,伴著楚非舒服的喟歎聲,聲聲撞擊進公孫凜的胸口,擾亂了他的思緒,並憑藉著聲音來想像那個畫麵……


    唉!公孫凜的胸臆間情潮暗湧,他深吸了一口氣,背脊已沁著薄汗。


    她與他之間,隻隔著一塊大石頭,他身體緊繃、她光潔裸露;他幻想著她芙蓉戲水的景象,心蕩神馳;她則是想起白天公孫凜說過的話,而心裏微微泛酸。


    「公孫凜!」楚非忽地對著夜空呼喊出聲。


    公孫凜訝愣,以為她發現他了。


    既然被發現了,那也就沒有藏身的必要,於是,他跨出大石頭,走到麵對溪水的位置,而這使得他瞧見了楚非的裸背。


    雖然隻是背影、雖然隻瞧見上半身,但是公孫凜不得不在心底讚歎,從那不著寸縷、線條優美的裸背看來,她有著一副勻稱的好身材。


    楚非背對著他,她的下半身隱於水麵下,雙肘撐在溪中一塊凸起的石塊,下巴抵著手掌,從公孫凜的角度看過去,看見她正在搖晃著腦袋。


    「公孫凜……其實……」楚非又對著夜空自言自語地喊了一句,踟躕了一下,然後接著說:「我有點兒喜歡你。」


    這一句話讓公孫凜聽得愕然屏息,他心狂如嘯,久久無法平複。


    現在他懂了,原來這妮子是在自言自語啊!不過,那代表他今天早上的臆測並沒有錯嘍!她對他確實是有那麽一點情愫的。


    知道了她的心情,這讓公孫凜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無聲地笑歎著,嗬……這女人不敢當著他的麵說,所以暗地裏喃喃自語?


    楚非邊泡水,邊兀自地說道:「我喜歡你,可是你隻把我當成兄弟看待,偏偏,我再怎麽喜歡也不能說出口,隻能憋在心裏。你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呢?溫柔婉約的?楚楚可憐的?」楚非愈想愈覺得心煩,嚴重地感到患得患失。「唉!原來……」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無力苦澀。「原來心裏頭住進了一個人,卻又不能說出口的感覺是這麽苦啊!」


    不舍她言語裏的失落與惆悵,公孫凜衡量著,自己是否該在此時現身,告訴她其實她並非單相思?不過,這個時候剖白是否會嚇著她?


    就在公孫凜遲疑的同時,楚非忽然轉身準備從溪裏起來,公孫凜一愣,迅速退回了石塊後頭,再加上他置身暗處,因此楚非並沒有發現他,但是他不一樣,他的眼力極好,在退開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瞧見了一幅會讓他血脈賁張的旖旎畫麵。


    不同於方才隻窺到背麵的美景,這次,他見著的是楚非的正麵。


    全身赤裸的楚非正從溪裏走出來,她胸脯的圓弧、她纖腰的曲線、她勻稱的雙腿,全都讓公孫凜一覽無遺地瞧見。


    月光從楚非的身側灑來,彷佛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銀粉似的,美麗不可方物。


    月光下的她雪白皎潔,銀白的月色與水波在她光潔裸露的嬌軀上映照出一圈光暈,這樣的畫麵美得教人屏息,甚至,公孫凜已有薄醉微醺的感覺了。


    適巧,一群流螢從楚非身旁環繞飛過,螢光點點,如夢似幻,將楚非妝點得更加絢麗嬌豔。


    此時的楚非看起來不似人間凡俗,反而如同一個月光仙子,一顰一笑都緊緊地扣住了公孫凜的心弦。


    公孫凜心旌搖曳,恍惚中,他覺得心頭似乎有什麽崩塌了,繼之,一股暖暖的感覺泛過,蔓延至他全身四肢百骸。


    他很明白楚非一絲不掛的模樣已在他身上掀起了滔天狂潮,情欲如潮湧現,讓他緊繃得難受。


    公孫凜暗訝自己竟會像個小夥子似的蠢蠢欲動,也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淪陷了。


    他搖頭輕笑,緩緩調勻紊亂急促的呼吸,目露激光,靜默地、壓抑地看著楚非穿上衣物、束好發絲離開。


    他不動聲色,跟在其後,心情與方才來時已經完全不同。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收不回了。


    ***    ***    ***


    楚非回到公孫府,悄悄地推開公孫府的後門,鬼祟地探頭,眼睛也快速地搜尋著,確定沒有人後,她快步走回客房。


    正要推門之際。「楚非。」公孫凜在她背後出聲喚住了她。


    楚非心驚錯愕,一雙大眼驚惶地瞪大著。


    她身體僵硬,緩緩地旋過身子,語氣微顫:「公孫凜……這麽晚了,還、還沒睡啊?」


    楚非心裏暗叫了聲糟,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時被公孫凜遇見。他什麽時候發現她的呢?在她出門時?還是在她回來時?


    「這麽晚了,你不也是還沒睡?」公孫凜反問,興味盎然地欣賞她一臉被逮著的吃驚模樣。


    「是啊!我已經睡醒,不困了,而且覺得房裏頭有些悶,所以出來晃晃。」她陪笑,胡亂找個理由。


    「是嗎?既然覺得悶,那正好,我也睡不著,陪我一起到涼亭上聊聊。」


    楚非隨著公孫凜到了涼亭,他向她介紹著:「當我夜裏無法成眠時,多半會獨自在這兒沈思,今晚有你作陪,有個人可以一起秉燭夜談,倒也是不錯。」


    「公孫兄為何夜不成眠?心裏有事?」


    公孫凜想了想,烏眸故意緊盯著她,語帶試探:「不是心裏有事,而是心裏有人。」


    「咦?」


    「楚非,你可曾有過那種感覺,被一個人搞得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


    當然有,楚非怔仲地點頭,她現在就是。


    「而那個人卻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眼裏看著他,心裏傷神著,卻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


    楚非又點頭,訝異地看著公孫凜,他簡直完全說中了她的心思。


    她又驚訝又難過,若是照公孫凜的說法來推斷,原來……他心中已有心儀的女子了。


    胸口好疼喔!像是被人狠狠地擰緊扭痛;喉頭好苦澀喔!像是含著黃連似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方才在溪裏自言自語說出愛慕心意的行為像個傻瓜。


    公孫凜見她隻顧著點頭卻不回話,遂又問:「楚非,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楚非頓覺得眼眶有點兒發熱,她揚起頭,假裝在看夜空中的一輪明月。「我不知道。」


    公孫凜不答反問:「方才你一直點頭認同我的話,怎麽?你心裏也有這麽一個人?是誰?我認識嗎?」他有點兒狡猾,自己不正麵坦承,卻反倒要套楚非的話。


    「我?我心裏無牽無掛,沒有任何值得牽腸掛肚的人。」楚非佯裝灑脫,心裏泛酸,嘴裏說著違心之論。「倒是你有心儀的女子是件值得開心的好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或許該挑明了對她說。」


    「挑明了說啊?」公孫凜認同地點點頭,沈吟著。「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邊說邊仔細觀察著楚非臉上的反應,他覺得她眼神閃爍、表情僵硬,看起來很言不由衷。


    「是啊……」楚非僵笑著回應。「本來就該明說的,否則對方又怎麽會知道你的心意呢?」這句話明著是說給公孫凜聽,其實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以她這種女扮男裝的特殊身分,若是不挑明了說,恐怕公孫凜永遠也不會明白她已經喜歡上他了吧。但是,她卻不能說……


    公孫凜笑看著她落寞的表情,說道:「既然連你也這麽認為,那我馬上就去跟她說了。」


    「嗄?這麽快?在這時間點?」楚非駭到。


    「嗯!事不宜遲,我怕要是慢了,讓別人發現了她的好,恐怕會被捷足先登的。」


    「那……」一想到公孫凜這麽急著要跟心上人表白情意,這讓楚非的胸口糾結不已,她想阻止,但又怕表現得太過明顯。「那也不急在這一時啊!都這時辰了,你心儀的姑娘家怕是早已歇息了,等明兒個再說也不遲啊!」


    「這倒不用擔心,她肯定是還沒歇息。」


    「你怎麽會如此肯定?」


    「因為……」公孫凜眉眼帶笑,睨著她。「因為她就站在我麵前。」


    「嗄?」楚非瞠大了眼,一臉呆若木雞。「你是說……我?」她愕然地指著自己。


    她那怔愣不解的表情很生動,看得公孫凜一陣怦然,他笑著問:「不然呢?這兒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站在我麵前嗎?」


    「可是……我……不對、不對!你……你怎麽會?」楚非結巴著,語無倫次。「你應該知道我是男人啊?」


    公孫凜挑起一眉,目光精銳地覷著她,輕聲反問:「你當真確定你自己是男人?」


    楚非忽地一臉防備。「你為什麽這麽問?」


    「楚非,其實我在第一次碰到你時,便知道你是女兒身了,當時你落水,我把你從河裏救起來,摟抱著你的身子時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家了,我想沒有哪個男人會有那樣柔軟的身軀。」


    「你當時便知道?」楚非難以置信地瞪眼。「可是,你卻裝作全然不知,害我以為……以為我掩飾得極好,也害我以為你真的隻把我當兄弟看待。」


    「楚非,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外人探究的秘密,雖然我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但是也不該硬是揭穿,我知道你這樣隱瞞身分必定有難言之隱,而我也大概猜得出是什麽原因。」


    「你又知道了?」這麽厲害。


    「我打聽過了,知道你是楚家醫堂裏唯一的命脈,而偏偏醫堂裏最廣為人稱道的便是弄璋秘方,你是女兒身的身分若是讓外界知道,必定會嚴重損壞醫堂的名聲,所以,這便是你女扮男裝的理由吧?我想你一定是個很有擔當的人,為了醫堂、為了家人,而摒棄了自己原本的身分。楚非,委屈你了,在我看來,你很了不起,我很欣賞,也很喜歡這樣的你。」


    楚非聽著,原本是驚訝他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徹,但是聽到他說委屈了她的那些話,忽然,她一陣鼻酸,眼眶好熱,很想掉淚。


    這些話如果是從爺爺的嘴裏說出來,她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都怪公孫凜,讓她的心情變得好複雜。原本以為他心儀別的女子,害她妒忌了,後來知道自己便是他心儀的那個女人後,讓她心裏微甜,接著又聽到他稱讚她為了家人委屈自己的話,她竟覺得心酸。


    楚非眼眶氤氳,瞠著他,埋怨道:「你還真是挑明了說。」而且全都說進了她的心坎裏,觸動了她亟欲掩飾的脆弱。


    他提醒她:「剛剛是你提議我要挑明了說的。」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很沒信心地說道:「我還以為不可能有人會……嗯……喜歡我。」


    「那是因為他們看不到你的好,而我也很慶幸他們瞧不見。」他朝她走近一步,眷戀地望著她。


    「我哪一點好?」他的靠近讓楚非心跳如擂鼓,她感到微慌,往後退了一步,背抵著涼亭的石柱。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認真地道:「都好!你講話的樣子、你笑的樣子、你扮男裝的樣子、中秋那一夜你在船上穿著我衣裳的樣子、看煙火時著迷的樣子,我都喜歡!」另外,還有她方才在溪邊沐浴時的妖嬈模樣他更喜歡,但是這話他沒說出口。


    聞言,楚非所有的自憐與辛酸全都不見了,方才在心底偷偷升起的妒忌也消失了,現在,她的胸口被一絲甜蜜給纏繞著。


    楚非的臉蛋緋紅,渾身躁熱著,初識感情滋味的她稚嫩地不知此時該作何反應,她隻能怔怔地回望著公孫凜,看著他臉上含著笑意,然後移動步伐,又朝她更近了一步,將她困在石柱與他的身軀之間,然後他伸出手……


    楚非心頭一窒,僵住、傻著、緊張著,腦海裏不斷翻飛著公孫凜即將要做的事。


    結果——


    公孫凜隻是伸出手,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疼惜地說:「委屈你了,目前還是得讓你繼續偽扮男裝,在這京城裏、皇上的眼皮底下,你身為女兒身的身分若是露了餡,這欺君之罪怪下來可是會要了你的命,屆時恐怕連我都護不住你。為了顧全你的小命,我們隻能暫時以這樣的方式維持下去。」


    他吸了口氣,繼續講道:「於外,就宣稱我們是拜把兄弟,我是兄、你是弟,我們兄友弟恭,我以兄長的身分來關照你的一切也較不會引人猜疑。至於私底下,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而我這個男人絕對會好好疼惜自己喜歡的女人。」說著,他的手往下移,輕緩地牽起楚非的手。


    公孫凜的手掌厚實溫暖,她的手被包裹在其中,受到感染,也跟著熱燙了起來,這股熱順著手心蔓延開來,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也暖了她的心。


    糟了!她又想落淚了。


    原來知道自己被某一個人關愛著、疼惜著,那感覺竟然像是心頭被針挑刺了一樣,悸動到有點想哭。


    「嗯……」她柔順地點點頭,但心裏仍恍惚著,覺得這一切好不真實,她喜歡公孫凜,但礙於女扮男裝的身分,她還以為自己隻能這樣偷偷地喜歡著他,孰料,他卻說喜歡她?想到這裏,她的唇角微微上勾著。


    好一個公孫凜,還真有本事,幾句話而已就這麽輕易地拉扯著她的情感,讓她忽而感動地想哭、忽而甜蜜地想發笑。


    「笑什麽?」他看著她櫻唇微彎的模樣,被她感染,也笑著。


    她嗔道:「沒有!」


    公孫凜又問她:「累了嗎?會不會倦?」


    楚非點頭。


    公孫凜牽著她的手,走出涼亭,走過穿堂,帶她走到客房前,交代著:「明兒個還要上早朝,早朝後我沒啥事要忙,你呢?皇後娘娘那邊會忙到幾時?」


    「應該與你早朝結束後差不多時間。」


    「那好,快去歇著吧!養足了精神,明天我帶你去打野味。」他想帶著她到他曾經去過的有趣地方,因為愛一個人,所以急於分享,急於讓她參與、讓她陪伴。


    「打野味?」她杏眼圓瞠,看起來很雀躍。「好!」楚非笑得甜滋滋的,走進房裏,關上房門後,她腳步輕快地走到床邊,脫鞋、上床,雖然身體累了,但眼睛卻仍舍不得合上,瞪著床梁傻傻地發呆。


    好運來得太快、感情來得出乎意料,她輕飄飄的,腦子胡亂想著,想起兩人相遇的過程,突然有點感謝自己女扮男裝的身分,因為這樣,他和她之間才能牽扯出這一段情緣。


    客房外。


    公孫凜看著客房緊閉的房門,回想著楚非剛才的一顰一笑,頓覺很滿足。


    這個女人輕易地擄獲了他的心,教他情係在她身上,他訝異著,自己明明不是個會輕易動情的人,但是對她,他卻不覺得一切來得太快,反而還慶幸著,她也喜歡他,沒有回絕他,這讓他心喜著。


    他想,這一夜應該會無眠,不過不是因為擔憂什麽、或掛心什麽,而是因為心裏住進了一個人,讓那個人甜著他的心房,所以舍不得太早睡去,想要細細回味這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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