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洪人馬與禦醫團隊要出發前往溫州的這一天,公孫凜依約沒去送別,他待在公孫府,坐在那座曾經與楚非夜談的涼亭裏,回想著當時他是怎麽在這兒告訴楚非他有、心儀的女子……


    回憶讓他的心亂紛紛的,坐立難安、靜不下來,於是他出了門,上好友禦史大人的府裏去。


    禦史大人盧青睿陪公孫凜下著棋,越下越覺得公孫凜不對勁。


    「怎麽?有心事?」


    「沒有。」


    「可是你的注意力壓根兒不在棋盤上,從開始下棋到現在,你的眼睛已經往外頭看了五次了,到底在看什麽?瞧你!若不是心不在焉,這盤棋你早該贏了。」


    「我隻是在看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公孫凜語氣悶悶的,盯著棋盤直發愣。


    盧青睿看了看外頭。「依這天色看來,約莫是未時了。」


    公孫凜聽著,臉色鬱鬱。


    他當然也看得出已經未時了,就是因為這樣,他的心才會更加慌亂不定,他知道楚非他們一行人會先在皇城裏接受聖上的送行宴,然後在未時搭乘馬車出發,而這出發離開的時辰已到。


    他人沒在場,但是腦子卻能想像楚非背著醫箱爬上馬車的畫麵;想著馬車應該已經過了京城的城門口,現在正往邊界走去;想著楚非坐在馬車裏,小小的身子隨著馬車顛簸搖晃的樣子。


    一想到這麽長途的旅程,可有得她難受的,他的胸口就一陣悶痛,眉心攏起,麵罩寒霜。


    「公孫兄?」盧青睿伸出食指敲了敲棋盤,喚回失神的公孫凜。「你這麽關心時辰,是不是有什麽事急著要去辦?如果真的那麽急,要不……」


    公孫凜忽地抬頭看向盧青睿,一臉堅毅。「借我一匹馬。」


    「嗄?好啊!可是你……」


    「我要最快的那匹。」


    「當然!」盧青睿被他急迫的語氣嚇到,速速吩咐下人去備馬,然後探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嗎?」究竟什麽事可以讓向來冷靜的公孫凜這麽失常?


    公孫凜沒空逗留,也無暇解說。「我先告辭了。」語畢,便急急出了門外,飛躍上馬,往城門的方向急奔而去。


    當公孫凜駕著快馬趕到時,往溫州的隊伍剛出了城門,於是,他策馬往一旁地勢較高的山坡上去,由上而下,目送著車隊離去。既然楚非說當麵送行會讓她哭,那麽他私下來送她總行吧!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行進的隊伍,突然,隊伍裏最後麵那輛馬車的車簾子被掀開,露出了楚非的小臉,公孫凜看到了,心頭揪疼著,但是臉上卻釋懷地笑了。


    或許是心有靈犀的關係吧!楚非正好抬起頭,望向山坡這邊來。忽地,她一臉震驚,怎麽也沒料到竟然會看到公孫凜,她先是傻眼張口,然後也跟著笑了出來。


    楚非的人雖然往溫州前進,但是她的心卻留在京城裏,留在某一個人的身上。當她發現那個人當真依約沒有出現時,這才懊惱著,氣自己何必逞強要他別來送行呢?


    她好想見他一麵啊!哪怕隻是一眼都好。


    她原本是憂愁著,黯然神傷地拉開簾子透氣,卻在不經意瞧見騎在馬背上的公孫凜時,勾起嘴角笑了。


    公孫凜看著楚非,心裏頭五味雜陳,與她深情對望著。


    楚非強忍著不哭,隻是,她仍不夠堅強,雖然臉上掛著微笑,但是眼眶裏卻淚光閃閃。


    他們就這樣凝眸訴情,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的身影後,楚非這才把布簾子拉上,她曲身坐著,將頭埋在膝蓋上,痛哭出聲。


    公孫凜收回遠眺的視線,又在原地待了半晌,然後才拉韁扯馬,掉頭離去。


    回到公孫府後,公孫凜把自己關在房裏,他頹然地躺回床上,突然,床梁上頭的一個小布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麽時候他的床梁上掛著這布囊?他怎麽都沒注意到呢?


    他取下那布囊,打開,發現裏頭有一束捆好的發絲與一張紙。


    他攤開那張紙,上頭寫著——


    結發一輩子、恩愛雨不疑;


    歡娛在今夕,燕婉及良時。


    硬是要了你的一束發,是想將我的發與你的發撮合在一起,一半放在你那兒、一半拽在我懷裏帶著,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公孫凜看完後,將紙摺好收妥,然後拿起那一束發,緊緊壓貼在胸口,感覺自己的、心狂痛不已……


    ***    ***    ***


    三個月後


    時值冬至,冬至後三天便是公孫凜的生辰。


    平時鮮少在京城公孫府裏露麵的公孫家成員,難得從其他縣城裏趕來齊聚一堂,為的就是向公孫凜祝賀。


    原本家人團聚、生辰壽誕應該是一件令人心神快活之事,可偏偏此時公孫凜的臉色卻是異常鐵青、森寒嚇人。


    「敏兒,你要不要去問問大哥究竟是怎麽回事?不喜歡我們來就說一聲嘛!幹麽擺一張臭臉給自家人看?」


    明明公孫凜就站在麵前,公孫詠還是很不怕死地大聲嚷嚷著,表麵上像是說給公孫敏聽,實際上則是嗆明了給大哥聽。


    公孫凜聽到了,但完全不予回應,他的眉峰還是擰著,不改煩躁之色。


    公孫敏美眸一轉,示意公孫詠噤聲閉嘴,然後溫柔地幫公孫凜捧來了一杯熱茶,並在他身旁坐下。


    「大哥有心事?」她的聲音溫婉柔美,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沒有。」公孫凜僅是簡單地回答。


    「可是大哥的眼睛一直往外頭瞧,像是在期待著什麽到來似的。」她觀察得很仔細,同時也很意外,是什麽事能讓大哥如此引頸企盼?


    「沒事,隻是在等……一封該出現,卻遲遲未到的信函。」公孫凜擱在桌上的手握了又鬆,這是他在做決定時慣有的動作。


    「哦?很重要的信?」公孫敏敏銳地察覺到那肯定是一封相當重要的信函。


    門外忽然有小廝來報。「大人,驛站那邊我都仔細查過了,確實沒有從溫州那邊運送過來的文件。」


    公孫凜聞言,忿然以拳擊桌,他霍然起身,一張臉寒如冰霜。


    「大哥?」公孫詠與公孫敏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


    公孫凜當機立斷,要那名小廝前去備妥兩匹馬,然後轉身對公孫詠說:「你跟我一起走,敏兒則是留在這。」公孫凜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便往外走去。


    「大哥,你要帶著二哥上哪兒去?」公孫敏追上去問。


    「溫州。」公孫凜麵色凝重,說出即將前往的地方,一個他不得不親自去一趟的地方。楚非的信函已經遲了許多天了,當初約定好十天一封家書,而楚非也很聽話地按時寫信報平安,可這次卻遲了兩天未收到信,就連當初他特意安排在楚非身旁幫忙照應的人也都沒有回報。


    於是,他立即派人前往溫州查探,但是派去的人至今還沒回報她的消息,這教他不急躁憂心都難。


    公孫敏訝道:「溫州?那一趟路程來回最快也要三天耶!而且,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京城裏的官員們都會前來為你祝賀,你會因此錯過慶壽宴啊!」


    公孫凜微微頓了頓,正當公孫敏以為大哥會因為她的話而打消前去溫州的念頭時,公孫凜卻轉過身,對公孫詠說道:「動作快點!」隨即邁開步伐,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公孫詠跟著公孫凜跑向門口,在經過公孫敏時還不忘得意地眨眼炫耀。「嘿嘿……隻有我才能跟喔!」


    望著大哥和二哥離去的背影,公孫敏感到既疑惑又擔心,隻能眨了眨翦水雙瞳,希望他們一切安好。


    ***    ***    ***


    公孫凜和公孫詠騎著馬在溫州的街道上,詢問了當地民眾醫館的位置後,公孫凜立即策馬前去,他要看看這個擾亂他心湖的小妮子究竟在忙什麽?忙得連和他約定好的事都忘了!


    他們在一間掛著「義診」木牌的民房前停了下來。


    這間民房很簡陋,大門是敞開的,裏頭擠了不少人,瞧那些簡陋樸實的裝扮多半是當地居民,人群中,他看見了從宮裏派來的四名禦醫和一個令他掛念的嬌小背影。


    「大哥,咱們來這兒做什麽?」公孫詠很不解,為何大哥要這麽大費周章的來到這裏?他好奇地瞧了瞧那木區,是要來看病嗎?可是京城裏多的是醫術精湛的大夫,何必專程趕路來這兒找大夫呢?


    「你先去找一間客棧落腳,順便訂兩間房,我待會兒就去跟你會合。」公孫凜跳下馬車,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丟給公孫詠,要他先去打點住處。


    「太好了,終於有床睡了。」公孫詠放鬆地籲了一口氣。


    這兩天他們不停地趕路,為了縮短路程時間,晚上都隨便在郊外或是破廟窩上一夜,然後隔天天還沒亮,就又繼續趕路,這一切都隻為了能早一日趕到溫州。


    現下大哥叫他去找客棧,可見他已經找到那個讓他們馬不停蹄趕路的罪魁禍首了吧?!哼!什麽人啊?這麽大的麵子,他還真想親眼目睹一番,然後再回去形容給公孫敏聽。


    感覺到公孫詠沒有立即行動,公孫凜頭也不回地問:「還不走?」


    「大哥,我很好奇,看一眼再走。」


    公孫凜回頭瞥了他一眼。「要看,以後有的是機會,快去!」


    「喔!」聞言,公孫詠轉身走人,一點都不羅唆,因為他知道大哥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當公孫凜一踏入那間民房,屋內的病患及禦醫皆停下了動作,那些病患傻愣地看著他,一方麵是因為他一身華服的,顯得格外突兀;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他傲視群倫的尊貴氣度與卓絕出眾的儀表讓人移不開目光。而那四名禦醫則是因為認出他是公孫大人而愕然著。


    唯一不受他影響的人便是那個正蹲在地上,低頭幫病患處理腿傷的嬌小身子。


    所有人都察覺到他的出現了,可偏偏就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縈了好久的人居然不抬頭看他。


    很好!她是忘了跟他之間的約定了嗎?不寫家書就算了,竟然還對他視若無睹!


    公孫凜默不作聲地走到楚非身旁。她依舊是男子裝扮,但是一身簡陋的粗布,與她在宮裏時所展現出來的儒雅飄逸不太一樣,現在的她看起來年紀更小了些,像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那名正在讓楚非處理傷口的病患早在公孫凜一進門時就已瞠目,而如今這名貴氣公子又來到他身旁,讓他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大老粗嚇得渾身一顫。


    感覺到病患的不對勁,楚非沒抬頭,開口安慰道:「張大伯,要委屈你再忍一忍了,這傷口不刮乾淨是不成的。」


    見對方完全沒有回應,楚非這才驚覺四周的氣氛變得詭異。


    是發生了什麽事呢?正思索著,忽見眼前一抹衣袂飄揚,那衣料看起來相當上乘,不像溫州這地方的百姓會有的穿著,她疑惑地抬頭往上看,猛一瞧便對上公孫凜犀利如鷹隼的眼眸。


    楚非當場傻住,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公孫凜彎下腰,俊朗的容顏逼近她眼前,瞧見她消瘦不少的臉蛋,公孫凜胸口抽痛著。


    「怎麽?不認得自己的夫婿了?」他貼近她的耳畔,細聲耳語。


    楚非聞言,臉蛋頓時脹紅。


    「其他大夫可以先接手這工作嗎?」公孫凜指了指那名張大伯的腿傷。


    「嗯。」楚非頷首。


    「很好!」公孫凜滿意地點點頭。「跟我走。」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楚非跟在公孫凜身後走出了民房。


    ***    ***    ***


    來到客棧,公孫凜先與公孫詠會合,公孫詠瞧見自家大哥的身後跟著一名男子,他很好奇,一臉疑惑地打量著楚非。


    就是為了這個人,讓他和大哥連夜趕路?什麽人啊?這麽重要?居然可以讓大哥拋下京城,連生辰都不過,便心急如焚地趕來溫州這兒。


    等等!公孫詠僵住,忽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兒眼熟,他不就是中秋夜那天被大哥救起的落水的少年嗎?他記得他叫什麽來著?對了,他想起來了,他叫楚非。不過怪了,大哥怎麽會和他牽扯在一起呢?而且更詭異的是,瞧大哥跟他互動的情形看來,他們好像很……很熟。


    公孫凜不理會他采究的眼光,逕自問:「我的房間在哪?」


    公孫詠帶他們來到一間房前。「就這兒,在我隔壁房。」公孫詠好奇到不行,終於忍不住開口求證。「大哥,他不就是那個楚非?」


    「正是在下——」楚非拱手,正要自我介紹時,卻被公孫凜打斷。


    「進去!」


    公孫凜推開門,先把楚非送入房內,遮擋住公孫詠好奇的目光,接著他跟著跨入房內,臨關門時,他交代了一句。「別來吵我們,你嫂子她累了,需要休息。」


    公孫詠聞言,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嫂、嫂……子?!」


    他是有想像過大哥成家的對象啦,不過,怎麽可能會是……楚非這個男人?


    公孫凜坦言,在自家兄弟前,他不刻意隱瞞楚非的性別。「她確實是你的嫂子,她隻是女扮男裝。詠弟,關於她的真實身分隻有咱們自家人知道,這事絕對不能胡亂張揚,否則會給她惹來殺身之禍的,你的嘴巴最好謹慎點。」


    說完,關上門,留下一臉錯愕的公孫詠。


    站在門外,望著關緊的房門,公孫詠怔忡著,好半晌之後他才回神,喃喃自語道:「女扮男裝耶!好……好特別的嫂子喔!」


    一關上客棧的房門,楚非的手腕便被扣住,才一瞬間的功夫,她的身子便已經被公孫凜拉到床鋪上,緊緊地摟在懷裏,隨即,一個急切熱辣的吻落下,吻得她怦然失神,驀地,她忽然想起一事,急忙把手伸到兩人之間,掙紮著想要推開公孫凜。


    她喘息著製止。「不成!我這身衣裳沾滿了病患的穢氣,怕是會染給你。」


    公孫凜頓了頓,就在楚非以為他會因此而節製時,公孫凜卻勾出一抹笑。「既然如此,脫掉不就得了。」然後便作勢要扯開她的係腰。


    「你真是胡鬧!」楚非揚眉,嗔瞪了他一眼,便伸手拍開他擱在她腰間的手,然後趕緊將衣物拉妥係緊。


    真是的!哪有人這樣的,才一見麵就要剝光她的衣裳。


    公孫凜倒也不強求,反正他已經先要到一個吻來解相思之苦了,剩下的等會兒再跟她清算。


    「我哪兒胡鬧了?夫妻之間男歡女愛本是天經地義。」


    「我指的不是這個。」楚非的粉拳警告性地槌了公孫凜的胸膛一下。「我是指你為何不在朝內?」能夠看見公孫凜,她自然是萬分欣喜,但是她更擔心是否朝中出了什麽事?


    「才一見麵就急著趕我回去,你可知道,我會現身在這兒全都要唯你是問。」


    「我?」楚非一臉無辜冤枉。


    「嗯哼!」公孫凜邊點頭,邊挑眉地暗示她再想一想。


    「啊……」楚非仔細回想,推敲出大概的原因後,不禁理虧地吐了吐舌。


    公孫凜的額抵著她的,讓她清楚地看見他眼裏的埋怨。「是誰忘了約定,晚了兩天沒有信函啊?你道,我能不親自來一趟嗎?楚非啊楚非,在你心裏,當真把病患看得比我還重要嗎?」


    他萬萬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他居然有淪為跟平民百姓吃醋嫉妒的一天,這全都是拜眼前的女人所賜。


    明白公孫凜動了怒,再加上自己理虧,楚非趕緊改口喊道:「凜哥哥你言重了,在楚非心裏,凜哥哥的地位無人能及、獨一無二。」


    「最好是這樣。」公孫凜的臉色在聽見她喊了凜哥哥之後,稍稍緩了緩。


    「不是我不按照約定寫信函,而是我手邊沒有文房四寶可用了。」


    「怎麽會呢?我可是運用了不少在朝中的勢力,額外多撥了一些支援物資送往這兒來,別說是文房四寶了,就連你指定要的藥材也都一樣不缺不是嗎?」


    「我知道,你從京城裏派人送來的救援物資都堆放在義診堂的倉房裏,但是前些日子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衝毀了疏洪人員才剛築好的堤防,河水泛濫,都淹到義診堂來了,當時大夥心急著搶救那些救命藥材,忙著將藥材搬往高處放,壓根兒沒餘力去管其他物品,等到水退了,清理倉房時才發現那些用來寫藥帖的宣紙都已經糊爛了,我曾想掏銀子去買些宣紙來寫信給你,但是這兒的民眾光是應付疾病與水患就已經疲累不已了,哪還有空舞文弄墨呢?因此整座溫州縣城裏找不著一家書莊可以購得文房四寶。」


    公孫凜聽著,想像她雙足涉水搶救藥材的畫麵,心裏疼得緊,氣焰全消。


    他歎了口氣,頰畔在她的臉龐廝磨著。「你喔!總是讓我這麽牽腸掛肚。」


    「對不起嘛!」楚非主動勾摟著他的脖子,柔聲道歉。


    公孫凜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楚非瞧,低沈的嗓音魅惑地說道:「就這樣?口頭說說而已,都沒有實際的行動嗎?」


    楚非一臉迷惑地回視他,直到在他眼底瞧見了不可錯辨的欲望後,隨即明白了他的暗示。


    她怯怯地拉下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公孫凜隨即捧住她的臉蛋,霸住她的唇,熱烈回吻需索著……


    ***    ***    ***


    翌日清晨。


    楚非睜眼醒來,感到渾身無力,她軟綿綿地癱軟在被褥裏,側著身,雙手枕在耳側,嘴上掛著微笑,眼神溫柔地看著還在睡夢中的公孫凜。


    他睡得很沈,像是好幾天不曾好好休息的樣子,是因為擔心她在溫州的情況,所以夜不成眠嗎?瞧他眼窩下有黑影,身形也消瘦了些,是因為接連著趕路的關係吧?為了她,他這個朝廷大官居然紆尊降貴地親自跑來溫州,還把自個兒累成這樣,讓她看得好心疼。


    算算日子,今天剛好是他的生辰,他不在京城裏接受那些達宮顯要的祝壽,卻出現在溫州這間小客棧裏與她窩在床上,讓她好生感動。


    楚非心軟地摸著他的臉,想到他回京城的路程又有得辛苦,突然好想為他做些什麽。


    於是,楚非悄悄溜下床,穿上衣物、束好頭發,她打開房門,走出客棧,往義診堂的方向前去。


    天色才剛亮,義診堂裏還沒有病患上門來,楚非走進去,在裏頭找到她專用的醫箱,背起醫箱,關上義診堂的門,她又回頭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她邊走邊打算著,等會兒可以幫公孫凜針灸哪些穴點,好讓他心舒體暢些,她要用她的手,用她所專精的針灸功夫來溫暖他的身體、安撫他的疲憊。


    楚非專心地想著,沒發現有幾雙眼睛正盯著她瞧。


    她心急著想趁公孫凜還沒醒來前回到客棧,於是繞近路,拐進一條巷子,突然,巷子前方出現了四名漢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對方那一夥人眼神凶惡,直勾勾地盯著她身上的醫箱瞧。


    其中一人開口問道:「小子,你身上那箱子裏頭裝了什麽好東西?把箱子留下來,咱們就不會為難你。」


    楚非當下明白了眼前的狀況,這群人想要搶奪財物,在這個圖個溫飽都很難的惡劣環境裏,確實是會有人趁亂胡作非為的,隻是,她沒料到自個兒會遇上。


    楚非深呼吸,雙手環抱著醫箱,強自鎮定。「各位誤會了,我是一名大夫,這箱子裏頭裝的都是些治病的藥材,並沒有什麽貴重物品值得奪取,還望各位高抬貴豐,別為難小弟了。」


    「隻是藥材?那你拽得那麽緊做啥?我看這裏頭八成有寶。」


    楚非心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對於不懂藥的人而言,這醫箱裏頭的東西確實不值一文錢,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深具價值的,因為她可以用這裏頭的東西來救助好幾條人命。


    「少羅唆!」其中一人發令。「搶了再說。」


    其中兩名漢子上前,一把搶走了楚非的醫箱,拉扯之間還粗魯地推開她,這讓楚非一個不穩拐傷了腳,跌倒在地,也因為這樣,揣在懷裏的金鏈子掉了出來。這鏈子原本是纏在腳踝上的,但是前些日子她將鏈子取下清洗,之後便一直收在懷裏。


    楚非看見了,心裏暗叫不妙,連忙想拾起,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嘿!原來還藏有這種好東西啊!」推倒她的漢子看到了金鏈子,便迅速趨上前伸手一扯,將那鏈子一並奪走,留下拐傷了腳的楚非,揚長而去。


    公孫凜在客棧的房間裏醒來,看不見楚非,心裏很不是滋味,遂下樓問客棧掌櫃,得知楚非一個時辰前就出門去了。


    他猜想她可能回去義診堂了,於是走出客棧,正想往義診堂的方向去找人,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楚非正腳步微跛地走過來。


    再仔細一看,怎麽楚非的神情看起來好像很頹然、很無助似的?若不是他太清楚楚非不是一個會輕易落淚的人,他差點以為一臉哀淒的楚非要放聲大哭了。


    他心驚,連忙走向楚非,不過越是走近,眉峰就越是擰緊。


    「怎麽回事?」公孫凜站在楚非麵前,目光擔憂地看著她,發現她的衣服上沾了些汙泥,手腕的地方也有磨破皮的傷痕,再加上她方才走路時的樣子,讓公孫凜心裏覺得有異,他倏地蹲下,除去她的鞋襪察看,驚訝地發現她的腳踝正瘀血腫脹著。


    楚非心有餘悸,沈著一張臉與他說道:「我在路上遇見了幾個盜匪,醫箱被他們奪走,藥材全沒了,連針灸用的針也給搶走了,我不能沒有那些東西,而且最糟糕的是……」楚非哀淒地看著公孫凜,語帶愧疚地說:「你送的那條鏈子也被搶走了。」


    看著黯然哀傷的楚非,公孫凜不由得怒火狂燃。


    他想為她做點什麽,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絕望的眼神,他所愛的那個楚非不該出現這樣的神情。


    公孫凜心中下了決定。


    「盜匪往哪個方向去?」


    「我看他們往城東的方向去。」


    公孫凜低頭,附耳在楚非身側低語。「楚非,你乖乖地回客棧去,等我帶東西回來。」隨即,他腳尖一提氣,楚非的身邊像是刮起一陣風似的,一個眨眼間,公孫凜的身影已往東邊移去。


    明白公孫凜打算做什麽,楚非一臉驚懼的大喊:「公孫凜,不要!」她疾聲呐喊,但是為時已晚,公孫凜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她雖然很想要回被搶走的醫箱,也很在乎那條金鏈子,但是她更想要公孫凜平安無事。雖然公孫凜的功夫底子不錯,但是寡不敵眾,單憑他一人,再加上這兒非他所熟悉的地勢,難保不會出事。


    不要啊!她不要公孫凜有任何損傷,如果要她選擇,她寧願不要醫箱、不要任何珍寶,隻要公孫凜一切安好就好,因為沒有任何人比得上公孫凜重要。


    楚非焦急萬分,急如熱鍋上的螻蟻,卻又無能為力。


    忽地,她想起公孫凜交代的話——回客棧等他。


    「對了!客棧。」


    盡管腳踝仍腫脹犯疼著,楚非仍加快腳步回到客棧,然後直接來到昨晚住宿的廂房隔壁,猛敲著房門,高聲喊叫:「公孫詠——」


    公孫詠聽完楚非氣喘籲籲地描述整個經過後,立即地,他抄起刀,火爆地衝出客棧。


    公孫詠俐落地翻身上馬,雙腳夾緊馬肚,正準備策馬而去時,忽覺褲腳被人拉扯著,垂眸一看,是楚非。


    「我也要去。」


    「不行呐!你可千萬不能跟,我會被大哥罵死的。」


    「拜托!帶我去,我不放心他。」


    「抱歉,我真的不行讓你跟,太危險了。」


    「別廢話了,再不去我怕會晚了。」


    楚非手腳並用地欲爬上馬背,但是公孫詠執意不讓她跟,他揮鞭策馬,撇下楚非,連忙往東邊奔去。


    楚非見狀,心急如焚,她當然明白自己去了不能給公孫凜任何幫助,但是她真的很擔心,她無法冷靜地在這兒乾等,她跛著受了傷的腳,進到客棧櫃台找到掌櫃,慌亂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兩放到掌櫃麵前,喘著氣說:「快!幫個忙,駕馬車載我到城東去。」


    掌櫃—看到銀兩,眼睛大張著。


    有錢好辦事,他轉身呼喚店小二。「去把馬車牽出來,載這位小公子到城東。」


    楚非急忙上了馬車,馬車急奔著,而她的心也狂跳著,有種不好的預感籠罩著她,她握緊冒汗的雙手,不斷地在心裏祈求公孫凜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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