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人正瞎侃的熱火朝天,我這麽一開口,幾人頓時鴉雀無聲,齊刷刷的回過頭。幫打扮的仙風道骨,長得人模人樣的道士,此刻圍在火堆邊,頭上全是木柴燃燒後飄的白灰,臉上左一道黑漆漆的手指印,右一道灰跡,我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現在我總算知道周玄業那狐狸,為什麽明明一本正經,但偶爾卻會做出一些噎死人不償命的事,合著三子觀的人都是這麽個德性啊!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們的師父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之前炒菜,還裝模作樣集體吃素,現在就在這兒暗搓搓的烤野味兒,估計是被我撞見了太尷尬,那胖子道:“哎呀,這個,你的碗洗完了,正好,我們烤兔子,來得早不如來的巧,一起吃。”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仿佛剛才根本沒有議論過我一樣,臉皮忒厚。


    我挺無奈的,圍坐過去,見那兔肉還沒烤透,得再烤一陣子,便道:“請問幾位道長怎麽稱呼?”


    胖子道:“怎麽稱呼,不重要,名字嘛,隻是一個代號,你隨便叫吧。小兄弟啊,你來這兒是幹啥的呀?不會住太久吧?我的米……吃完了。”


    “……”他真正想說的是最後一句吧。


    我感覺自己的嘴角不受控製的抽搐了一下,不就是吃了他三大碗米飯,至於把我當饕餮嗎?不過這道觀裏的碗和我們平時用的小碗不一樣,而是那種過去的鬥碗,一碗飯其實是相當有分量的,想想……我確實吃的太多了……


    “應該不會住太久,我就是來拜訪一位朋友,拜訪完了,我就回去。”


    聞言,這六個道士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長得白白淨淨,年約三十歲左右的人說道:“朋友?哪位朋友?”


    我道:“譚刃。”


    那人神情一變,目光都變味兒了:“你是大師兄的朋友?”


    我覺得他這表情未免太古怪了,心說難不成當譚龜毛的朋友很奇怪嗎?於是我道:“是,有問題?”


    那人反應過來,端正了神色,道:“沒問題,隻不過大師兄年齡比我們都大,平日裏不怎麽與我們相處,你這麽年輕,說是大師兄的朋友,讓我有些意外。”


    事實上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譚龜毛竟然比周玄業大了十六歲,要知道,這二人相貌上都不過三十出頭而已,,譚刃的麵容,是定格在他出事的那一年了。


    我早該想到,屍體怎麽會衰老呢?


    一時間,我隻覺得心有戚戚焉,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臉,一想到自己六十多歲,滿臉皺紋,而譚刃還是那張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扁臉時,就被覺得有種很古怪的感覺。


    時間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在天然呆身上,它可以瞬間加快,在小扶桑,也可以因為扶桑木的力量而靜止,但在每個普通人身上,它都保持著同樣的步調流失著。


    那些可以扛過時間的人,似乎讓人很羨慕,但我認識的和時間展開拉鋸戰的人當中,他們無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時間,我不由得沉默下來,思維有些混亂。


    大約是默太久,那胖道士便說:“師兄在屍洞裏,你要見他得通過師父的同意,今晚就在這兒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們帶你去見師父。”


    我點了點頭,剛要開口,一個白色的人影突然從一塊大石頭上蹦了下來。


    “好哇你們,又躲著我們偷吃東西。”這聲音有些熟,我一就是白鶴嗎?她怎麽來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胖道士立刻做出噤聲的手勢:“噓,白鶴師弟,這半夜的你不睡覺,跑這兒來幹嘛?”


    白鶴盯著兔子直咽口水,道:“這地方是你買了的嗎,我怎麽不能來,見者有份。”


    胖子一臉苦相,道;“人太多,不夠吃啊。”


    白鶴眼珠子一轉,踢了踢其中一個道士,說:“師兄,趕緊的,再去抓兩天魚來。”


    “抓魚?黑燈瞎火的,怎麽抓?女孩子吃宵夜不好,會長斑的,師弟你長得跟天仙似的,你不能學我們一幫糙男人這麽墮落啊。”


    白鶴氣呼呼的說道:“得了吧,長得再好麽用啊,還不是就給你們幾個你們不如毀容呢,趕緊去。”


    等那道士**的拎著兩條魚回來時,兔子已經被我們吃光了,一瞬間,我仿佛的眼角有淚光閃動,心中頗為抱歉,這山裏條件……很清苦啊,難怪之前譚刃說自己回一次山門,就會被搜刮一次,說的絕對是實話,這幫人就跟剛從解放前出來的差不多。


    眾人吃吃喝喝完畢,友誼頓時得到了升華,跟胖道士幾個回去的時候,我們已經勾肩搭背哥倆好了。閑聊間,對於這邊的人員配置也大致了解。


    除開地位特殊的三子觀觀主以及譚刃,一共十六人,七女九男,這九個男的中包含周玄業,因此這山上還剩下八個乾道,不過今晚我隻見了六個,剩餘的兩個在山上,據說在閉關。


    這幫人取名也特別有意思,而且這名字還是譚刃取的,按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周玄業和周玄禮是雙胞胎,一起進入三子觀,上麵除了譚刃,還有兩個師兄,所以排行老三,入玄字。


    這次閉關的兩個,恰好就是周玄業上頭的兩個師兄,所以目前弟子中管事兒的是‘黃連’。


    黃連,藥名,沒錯,就是那個胖道士的名字。


    不知道這是藥名的,還以為是個女人的名字,胖道士表麵上說名字是個代號,事實上抗議過無數次要求改個道號,都被譚刃給駁回了。


    我突然有些明白這幫人為什麽知道譚刃有朋友後,神情會那麽古怪了,因為譚龜毛的行事,真的是相當乖張,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我又一次為自己的抗壓能力點了個讚。


    當晚在竹舍後的客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黃胖子就把我給叫醒了,說要帶我去見三子觀的觀主。


    清晨的霜降峰雲煙霧饒,天邊剛剛崩裂出第一抹金光,在雲霧的反射下,似乎隱約浮動著一層紫絳,讓人入墜仙境。黃連一邊帶著我往峰頂走,一邊天邊,說:“紫氣東來,好兆頭,今晚適合加餐。”


    我嗆了一下,道:“你這麽不靠譜,你家祖師爺知道嗎?”


    黃連道:“我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順其自然,無為而無所不為,我們祖師爺忙著呢,哪有空管這個。”他這麽一說,我不禁有些好奇起來,一邊跟著他往峰頂走,一邊道:“周玄業走的是煉屍的路子,你們大師兄擅長推演占卜風水麵相,那你會什麽呀?”


    黃連道:“我會吃。”


    我道:“我也會吃。”


    黃連嗬嗬一笑,雙頰的肥肉直抖,道:“你的吃和我的吃不一樣,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食為藥,藥為食,什麽東西能吃,什麽東西不能吃,怎麽把不能吃的東西變為能吃,怎麽讓能吃的東西變為劇毒,這都是老祖宗總結出來的智慧。”


    我回過味兒來:“也就是說,你的吃不是為了果腹,而是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


    黃胖子點頭道:“可以這麽說,隻可惜啊,這地方人太少了,他們一個個身體健壯如牛,我沒有用武之地啊。哎,小蘇啊,你有病嗎?有病我做飯給你吃啊,比吃藥管用。”


    我幹笑一聲,道:“我身體很健康。”


    黃胖子‘深情’的注視著我,道:“我可以先讓你變得不健康,然後再健康回來。”


    我抖了一下,道:“別這樣好嗎?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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