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連他們的身後事都顧不得……’


    火光自天空彌漫,人皇禁衛軍正迅速接管整座大城。


    吳妄站在正殿門前,感受到了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些目光有敬畏、有畏懼、有震驚、有好奇,甚至還有些已變得狂熱。


    但吳妄並未多在意,身形向前踏出半步,抬頭直視空中雲上,突然又是一聲低喝:


    “王副閣主,你自此事開始就百般阻擾,暗施算計、讒言巧舌,如今還想直接離去?


    現在,我懷疑你就是東南分閣的庇護!


    滾下來受審!”


    吳妄身後,幾名執事立刻向前,抬頭怒視那王諫。


    風冶子扶須凝神,此刻沒什麽表情。


    王諫麵容陰晴不定,雙眼倒映著那火焰凝成的白玉印璽,額頭竟滿是冷汗。


    “無妄副閣主,這事肯定是有一些誤會!”


    王諫立刻道:“還請吳妄副閣主明察,你我都是出於維護人域安穩,維護這朗朗盛世,維護!”


    “拿下!”


    那雲頭的副閣主振振有詞,著慌不過一瞬,就已作出應對,化作了正義的化身。


    吳妄卻不肯多費半點口舌,抬手指著王諫一聲大喝!


    霎時間,四麵仙兵齊動,八方高手向前!


    道道目光怒視王諫,仿佛此刻已將王諫定罪成了背後主使,要將王諫就地格殺!


    這天地間、這東南之地、這大城之內,仿佛已聚攏起了某種大勢,這大勢鎮壓而下,超凡境又能如何!?


    自高空躍馬而來的夏官火翎持槍猛衝,雙目已然盯死了王諫。


    但在火翎爆發之前,已有黑影閃動,卻是鳴蛇詭異地出現在王諫之前,帶著乾坤波動,帶著一掌成風,黑裙與長發不飄不舞,摁下的手掌卻封住了王諫一切退路……


    噠!


    王諫身形自空中砸落,摔在了那百多名已被審過罪不至死的人堆中,身周纏繞著一圈圈鐵鏈,掙紮著想要起身,目中卻滿是茫然。


    周遭已有仙兵湧上,將王諫困在原地,倒也並未直接摁壓。


    “哼!”


    吳妄一甩衣袖,坐回木椅之中,那炎帝令隨著他動作,已自行飛到了他肩頭懸浮。


    他輕輕呼了口氣,坐在那思索著當前局勢。


    在此前,他也有猶豫;


    心底一直有著幾條路徑,每一條路徑導向的結果並不相同。


    此時他走的,或許不是對自己最有好處的那條路。


    但這,卻是他良心能安的一條路。


    罵人,可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這一刻,無數念頭湧向吳妄心頭,卻被他一一歸納。


    人域的中層已經有部分開始腐爛;


    人域本身的製度太過於滯後;


    帝夋已經開始不斷嚐試升級天地秩序,封死人域未來的路徑;


    他之前的三次回溯,已經給了他許多答案。


    那冥冥中選擇了他的強大力量,就是在護持人域,就是在護持燧人、伏羲、神農一路保下的人族脊梁,保護這團去跟先天神爭鬥的火焰。


    因為那個不斷拉扯著他去回溯的,很可能就是站在歲月長河上遊的伏羲先皇。


    那已經隨歲月消逝,卻依舊掛念著人域、掛念著人族處境的伏羲大帝,讓自身處於畫外之境、時空的終點……


    那該是何等的寂寞。


    又該是何等的無奈!


    今天這件事,就是契機。


    他現在,已經激起了人域眾修的怒火,聚起了這股勢力。


    接下來!


    一定要把事搞大、把事情搞的難以收場,將人域各方勢力拉來做見證!


    從來就沒有不流血的變革。


    從下而上的變革,注定要血雨腥風,注定會波及到那些本自懷揣美好、期待未來的無辜修士、無辜凡人。


    但他可以從上而下,借著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匯聚的權勢,將人域這座大廈扶正。


    就從仁皇閣開始;


    從人皇開始;


    從今日始!


    或許神農老前輩本就有意讓他成為一把利劍;


    或許神農老前輩所想的,早已是黑暗動亂之後人域的重塑。


    但不管神農陛下心意如何、偏向哪個方向。


    這把劍,他吳妄做定了!


    他還要把劍柄硬塞到人皇手中,讓他不揮劍都不行!


    不是喜歡布局嗎?


    不是喜歡安排嗎?


    不是喜歡廣撒網,炎帝令大派送嗎?


    什麽棋子、棋局、執棋者……都給你們砸爛了,重新搞一套規則!


    “火翎何在!”


    天馬長嘶,那火紅的光柱橫跨天空,火翎已站在吳妄麵前,高挑且窈窕的身形裹著戰甲,目中滿是戰意。


    “下官在!”


    “著令!”


    吳妄雙眼微微眯起:


    “立刻開啟人域各處挪移陣,召集人域各部將門!召集各家中型以上宗門的話事者!


    三日內趕來此地!


    敢有怠慢者,仁皇閣問罪!”


    “是!”


    火翎毫無猶豫,低頭抱拳稱是,轉身已是連聲呼喊,那圍住此地的禁衛軍立刻排出大批高手趕赴四方。


    大城之中,本就已聚了山海一般的修士,此刻聽聞吳妄之言、火翎呼喝,不少高手主動站了出來,自行報上家門。


    竟早已有大批宗門太上長老、宗主、掌門這般的人物,來此地看這個熱鬧;


    他們此前選擇默不作聲,躲在暗中拍手叫好。


    吳妄隻給了三日,時間其實頗為緊張。


    人域何其廣闊,若是宗門話事者沒有天仙之境,就算燃燒元神都跑不來此地。


    但好在,人皇禁衛軍為了方便自身調動,在人域內布置了諸多固定的挪移大陣。


    這些挪移大陣平日裏並不開啟,畢竟耗費的靈石著實太多;


    隻有在這種大事發生,人皇親自下令,且命令中有‘火速馳援’這般口吻時,這些大陣才會被一一啟用。


    每個區域的宗門話事者、將門領頭羊,交代好宗門之事、將門軍情,便會被引去附近的挪移陣。


    如此,一批批挪移,既可節約靈石耗損,又可在最短時間內,將人域所有大小勢力的頭腦,聚集到吳妄麵前。


    這三日。


    天南地北起地火,東海黑雲壓龍城。


    吳妄依舊坐在那正殿之前,麵色冷峻,不與旁人說半句話。


    鳴蛇、大長老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前者目中總帶著冷漠,後者……已經決定給老宗主的墳頭搞成大墓。


    第一日,仁皇閣閣主劉百仞,帶著仁皇閣總閣數百名高手抵達此處。


    吳妄起身相迎,並不言笑。


    劉百仞目光複雜,特意向前拉住吳妄手腕,傳聲道:“能收場?”


    “信我。”


    吳妄給了這位閣主兩個字。


    這兩個在仁皇閣總閣地下練功場打了不知多少架的人域權臣,似乎在這一瞬達成了默契。


    劉百仞鬆開吳妄手腕,準確來說,應該是推開了吳妄手腕。


    他道:“吳妄副閣主,本座知曉你心有怒氣,得知此事,本座也是怒火攻心,氣憤到幾欲昏闕。


    這東南分閣,當破而後立!


    總閣之中,若有他們一丘之貉,你可秉公處置,但也要記得,給他們留一份體麵。”


    劉百仞這話落下,後方不少人表情有些凝滯。


    “閣主還請多包涵。”


    吳妄道,“今日我將炎帝令拿出來,不過是為了便宜行事,絕無半點無視閣主之意。


    閣主裏麵請。”


    “嗯,”劉百仞淡定地點點頭,扭頭看了眼不遠處高樓頂部懸浮的樓船,心底暗自驚異。


    他剛才對無妄的傳聲,似是被人聽去了。


    睡神?


    竟有這般窺探之力?該不會是天宮故意灑下來的釘子……


    帶著這般疑惑,劉百仞恢複此前的冷漠麵孔,扶著微微隆起的肚皮,穿著那錦繡華衣,帶著大批仁皇閣總閣高手,進入了那空曠的正殿。


    吳妄並未跟隨,自顧自地坐回了他的位置。


    兩側高手於他身旁經過時,小半都低著頭,避免與他目光對視;


    大半、尤其是麵容不顯蒼老的中年男女,卻都對吳妄行了拱手之禮、下屬之節,方才邁步進了大殿。


    人影匆匆;


    空中的雲朵也隨風匆匆來去。


    當值的太陽星慢慢劃過天穹,隨著第一日過去,東南分閣之內已上三層、下三層站滿了人影。


    他們看到了被血染的地麵,聽聞了此地已舉起的屠刀;


    人群之中流傳著吳妄指天憤聲怒罵的話語,一字不差,宛若被世人傳頌的經文。


    第二日。


    人皇八閣正副閣主盡皆趕至;


    數百家將門已大致集合,按自身所在方位,在大殿之前依次排列。


    夜幕來臨時,該來的已到了九成八。


    吳妄的坐姿卻始終沒有動過,宛若石化了一般。


    泠小嵐一直注視著吳妄的身影。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處在這般漩渦的正中,卻又被一股溫和的力量護住,讓她不被漩渦撕扯。


    她也從未想過,自己道心能如此震顫。


    本自覺得對他是傾慕,帶著少許欽佩;


    但此刻,心底那股化不開的情緒,已讓她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去言說。


    ‘他若是今日被人害了,折在了這,那我為他收拾屍身,同葬一處便是了。’


    這般有些荒唐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讓泠小嵐輕輕蹙眉。


    以至於,覺得自己或許是哪裏出了問題,道心有了魔障。


    “小嵐,過來。”


    熟悉的呼喚聲在耳旁響起,泠小嵐抬頭看向左側,卻見一朵祥雲自天邊飄來,立刻趕上去迎接。


    不隻泠小嵐,在場有不少人都向前見禮,便是離著遠沒辦法動彈的,也都是高聲呼喊,拜上名號。


    來的,卻是玄女宗宗主淨月,以及十多位太上長老、數百位門人弟子。


    她們大半停在城中,淨月帶著十多位長老,以及泠小嵐之師絕天仙子一同向前。


    這絕天仙子借著此前雷神隕落、天罰衰退,已是順利邁過了超凡之限,成就超凡之境,也坐穩了掌門候選的位置。


    泠小嵐駕雲向前,欠身盈盈一禮,口稱拜見掌門、拜見師父、拜見諸位師叔祖。


    眾老仙子露出會心的微笑,竟是各自開口,勉勵了泠小嵐一番。


    沒有立功沒關係,她們就是硬誇,以彰顯她們天衍玄女宗、人域半數勢力的半個娘家,對泠小嵐的重視與支持。


    那玄女宗扛把子,聽訞大人生前最親近的侍女,人皇的‘自家人’宗主淨月,更是直接將掌門佩劍‘天玄素女劍’塞到了泠小嵐手中。


    淨月道:


    “去你想去之處,做你想做之事。


    如今這世上,你就是貧道最為中意的弟子。


    我玄女宗一向護短,誰敢欺辱我門下弟子,那就是與我整個玄女宗為敵!”


    泠小嵐輕咬薄唇,低頭行禮。


    “弟子多謝師門愛護。”


    “去吧。”


    “是,”泠小嵐柔聲應著,轉身看了眼吳妄的所在,提著那把連鞘長劍駕雲落下,此刻方才站在吳妄側旁,隔了丈遠。


    吳妄笑道:“不怕被血濺到了?”


    泠小嵐宛若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微微頷首,笑道:“那我換身衣物就是。”


    “嗯,”吳妄緩聲道,“回頭我為你做幾身雲裳,如今這些仙裙的款式,太過於老套。”


    泠小嵐目光挪向一旁,隔了一陣才傳聲回道:


    “先忙正事。”


    吳妄笑而不語。


    第三日。


    天將拂曉。


    吳妄突然站起身來,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看向了北麵的天空。


    那裏有一艘百丈長的飛梭停下,其內飛出了一名名女仙兵,而仙兵簇擁著的,卻是幾位白發蒼蒼的老夫人。


    這幾位老夫人身旁,有吳妄最熟悉的年輕男修含笑跟著,自是季默。


    季默正攙扶著居中的那位老嫗,對吳妄挑了挑眉。


    自是人域將門第一家,季家到了。


    仁皇閣自有副閣主向前迎接,想將他們一行迎去那早已擁擠不堪的正殿;但這季家老奶奶冷哼一聲,帶人落去了將門之中。


    有天仙境界、麵容略帶蒼老的‘侍女’搬來座椅,季默祖母拄著龍頭拐杖慢慢入座。


    那蒼老的身軀中,卻散發著濃烈威勢,各處響起的問候聲,一時不絕。


    季老太君抬手示意,嗓音不急不緩,卻說的鏗鏘有力:


    “老身今日前來不為別的。


    仁皇閣出了問題,無妄副閣主召集人域各方勢力來此做見證,老身便是為無妄副閣主撐腰來了。


    他為那些戰死域外的將士鳴不平。


    這便是為我們人域千千萬萬戰死邊境之地的將士,伸冤屈!


    仁皇閣如何改革,如何斧正,貪官汙吏之事,老身不管,也管不到。


    但今天,誰要是因東南陳糧一案對無妄副閣主發難,我季家,第一個不答應!”


    眾將門將領紛紛跟聲,正殿之前一時十分吵嚷。


    吳妄拱了拱手,卻並未多說什麽,也並未對這些將門行禮,淡定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正午,諸勢力齊聚。


    火皇禁衛軍拉起了天幕,卻是以仙兵身上的甲胄為陣基,組成了偌大的大陣。


    吳妄卻道:“大陣落了,不必關門。”


    火翎並未猶豫,立刻轉身下令,那剛搭起來的大陣迅速關閉。


    火翎快步向前,抱拳道:“大人,各方已至。”


    吳妄道:“刑罰殿諸位何在?”


    大群雙眼冒光的刑罰殿執事低頭矮身、高舉雙手,將一隻隻吳妄看過了,特意刻畫到了玉簡之上的案宗,舉過了頭頂。


    他們自左右湧來,那嘩嘩的腳步聲,此刻竟是那般悅耳。


    “拜見殿主!”


    “將你們整理的案宗拿出來、念出來!”


    吳妄閉目凝神,而後定聲呼喝:


    “不管查到誰,問到誰,一並查下去!


    副閣主也好,一方權貴也罷,今日我就要諸位看看,這仁皇閣的底子,到底能爛成了什麽樣!


    念!


    大聲念!”


    那絕大多數與此事無關的群仙,竟莫名都有些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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