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神。


    這是遠古強者,巔峰戰力能將燭龍打飛的星空女神。


    她的大道,詮釋著大荒之中為何會有星空。


    如果拋開他們母子與星神之間的糾葛,以及當年星神要對吳妄奪舍之事,這星神對如今天地秩序的貢獻,也足以稱道。


    星神的記憶浩如煙海,但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靜靜地注視星空。


    因為有過正麵衝突,吳妄下意識覺得,星神應該是一個冷酷無情、尖酸刻薄的先天神;


    但接觸星神的記憶越多,吳妄了解星神越全麵,也發現了星神頗多優點。


    對於生靈而言,她是一個惡神。


    無論是在遠古神戰之前,或者遠古神戰之後,她對待生靈的態度從一而終,隻是視之為草芥。


    但對於不少先天神而言,她像是一名引導者、先天神的指引者,也像是一個守望者,自星空深處,注視著大地上發生的一切。


    如果不以人域的道德觀念去套用星神,她應該是個不錯的先天神;


    可惜,吳妄是人族,自身的存在與人族的根本利益相符,隻能用人域的道德觀念去衡量這些。


    自星神殘留下的記憶海中漫遊,或許十年二十年都捕捉不到什麽有用的訊息,但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星神對星空的思索。


    以及她對天地的熱愛。


    ‘先天神並非都是絕對的自私自利者。’


    吳妄心底泛起這般念想,正想在星神記憶海徜徉,忽又聽到了‘遙遠’的對話聲。


    那是本體聽聞的對話;


    說話聲很小,盡量用的是氣聲。


    “霸兒還在睡?”


    “回稟首領,少主還在睡,一直沒醒過來。”


    “讓他睡,別吵到他。”


    熊悍老爹低聲叮囑了句,隨後自帳門處漸漸遠離。


    吳妄立刻收攝心神,穿過星神大道,意識回歸本體,自大床上翻身跳了起來。


    他抬手看了眼不遠處的洗臉盆,輕輕點出一指,那從人域商隊換來的琉璃盆登時砸落在地,驚的幾名彪形侍衛衝了進來。


    “少主!”


    “少主您如何了!”


    吳妄含笑搖頭,卻不見熊悍回返。


    甚至,熊悍離開的腳步,頻率還提升了些。


    這?


    老爹是真的有心事?而且難以跟他這個兒子開口的心事?


    吳妄忍不住歪了下頭,決定稍後主動去找父親談談;他們父子之間,本該無話不談的才對。


    胸前項鏈微微震顫,蒼雪的嗓音在吳妄心底響起:


    “霸兒,何時來為娘這?”


    吳妄眨眨眼,不由得多想了些。


    莫非,是這輩子的爹娘……感情出問題了?


    可從小到大,他都有種‘爹媽是真愛、我就是意外’的既視感,若說這對爹娘出現什麽問題,那吳妄還真不太相信。


    除非酒後亂那啥之類的。


    帶著這般疑惑,吳妄略微思量,就告知母親,自己兩天後前去大雪山。


    蒼雪自是欣喜地答應了下來。


    吳妄仔細辨別著母親的情緒,想從中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但……


    就很普通,且很常見的那般欣喜。


    “我多想了?”


    吳妄喃喃自語,仙識掃過己方一行人被安排的住處,這些住處都在他大帳附近。


    能見林素輕端著書本倒在床榻上,此時已是閉目睡熟了,長長地睫毛一根根仿佛都能數清;


    青鳥就躺在林素輕胳膊旁,此刻身上還蓋著一方手帕,顯然是林素輕的傑作。


    泠仙子所在的大帳被仙光籠罩,兩位玄女宗高手在外守護。


    吳妄仔細感應著泠小嵐的大道,因為多年同修,對彼此大道已頗為熟悉,此刻他能感覺到,泠小嵐已是在突破的邊緣。


    而且這次突破很可能是連續突破。


    跟羲和下了幾盤棋,竟然就有這般功效;這羲和莫不是有悟道石的功效?


    吳妄笑了笑,仙識繼續掃過各處。


    大長老與兩位仁皇閣超凡一同外出了,應該是去北野各處獵殺萬年凶獸,弄些獸核煉製法寶。


    對此,吳妄絲毫不擔心,畢竟有母親全麵監察整個北野,有問題自己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那些仙兵就自在多了。


    他們與熊抱族的精銳巨狼騎混雜一處,此時仍有不少人載歌載舞,也能見許多人域的男子、女子,與北野的男男女女成雙入對。


    仙兵們得到的命令,就是在此地安心修行幾年,不可做丟人域臉麵、有違人域公序良俗之事。


    簡單來說,就是管好各自的褲腰帶。


    當然,還有不少仙兵十分勤勉,此時已是各自找好靈氣充沛之所在,紮堆修行、共渡修行難關。


    族地內外,一片熱鬧祥和。


    吳妄剛要隨處散散步,他那四名侍女卻匆匆趕來,端來了洗漱之器皿。


    顯然,都被老阿姨調教得不錯。


    吳妄也就適當地享受了一把被侍女服侍之感……總體來說很不錯,就是小水端來的熱茶,有一點獨特的清香。


    半天後。


    族地附近,一處平靜的河灘。


    吳妄坐在木椅上,手中抓著一把竹竿,注視著麵前那清澈的河水,以及水中一條條肥美的靈魚。


    鳴蛇靜靜站在他身後,身著黑裙、長發束起,那修長的雙目滿是平靜。


    有魚兒似是要上鉤,吳妄頓時來了精神,全神貫注注視著水下的魚餌。


    忽聽馬蹄聲陣陣,大地傳來隆隆的響聲,水中靈魚一甩魚尾,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妄:……


    他轉身就要發幾句火,但抬頭就看到了正踏步而來的雄壯身影,那火氣瞬間煙消雲散,露出了幾分微笑。


    無他,來的正是熊悍,還有數百名首領親衛。


    熊悍納悶道:“你怎麽想起讓我來釣魚?”


    吳妄取出一隻木椅,擺放在了自己身旁,笑道:“這裏比較素淨。”


    “嗯,”熊悍看了眼鳴蛇,也沒多問多說什麽,淡定地坐入了木椅中,接過了吳妄遞過來的嶄新魚竿。


    穿餌,甩鉤,熊悍的動作突出一個隨意。


    隨後河邊就是一陣安靜,隻有偶爾水麵出現微弱的痕跡,或是魚兒吐出一兩個氣泡。


    吳妄問:“氏族這幾年沒什麽大事吧。”


    “沒啥事,都挺順的。”


    熊悍淡定地說著:


    “北野的大事都不多,一些小部族的衝突都會被星神教安撫下去。


    北野有星神大人庇護,大家都能安定生活。


    西野和西北域不斷有些小神來犯,但每次都會被幾位日祭教訓一頓。”


    吳妄笑道:“總體平穩就好。”


    熊悍問:“你在人域得不到消息嗎?”


    “有時候要閉關修行,”吳妄解釋道,“閉關經常就是幾個年頭,不聽不問、不吃不喝,消息也就會閉塞些。”


    熊悍嘟囔道:“修道,修道,道還用修嗎?道不就在這嗎?”


    吳妄笑而不語。


    父子兩人抓著魚竿又等了一陣,吳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爹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嗯。”


    熊悍應了聲,隨後便是好一陣沉默。


    吳妄靜靜等著,他有的是耐心。


    “你娘她,”熊悍歎道,“她不是普通的祭祀吧,我是說,她跟其他日祭都不同。”


    吳妄聞言緩緩點頭。


    “我娘確實不是普通祭祀,不過爹你不用多想,娘對咱們都是真心實意的。”


    “這我知道。”


    熊悍嘟囔道:


    “我跟你娘那也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倆都沒敲過或者被別人敲過,年歲一夠就成婚了。


    也就是她成為日祭之後,我們倆聚少離多,但爹如果不用在各地巡查,也能隨時過去相聚,不用幹想著。


    就是,這幾年越發覺得,你娘……怎麽跟我印象中,差別那麽大。”


    “什麽差別?”


    “實力好強,不經意間露出的那種壓力,差點讓爹喘不過氣。”


    熊悍抬手扶額,嘴角也在抽搐:


    “而且你不覺得,你娘身上有一種特別聖潔,讓人不敢靠近的氣質……


    我是真怕,她因為做了日祭,被星神大人暗中影響到了,變成咱們爺倆都不認識的神之侍者。


    以前也不是沒這種例子。”


    吳妄心底總算恍然。


    他還以為是哪方麵有問題,原來自己的老父親是在擔心這個。


    “這些事三言兩語很難說清楚。”


    吳妄笑道:


    “有空了您跟娘好好聊聊,娘肯定能給你比較滿意的答案。


    老夫老妻了,多溝通,多交流嘛。”


    “那怎麽行,被你娘笑話了怎麽辦?”


    熊悍坐直身體,正色道:“爹是一族族長,也不能都把心思花在兒女情長上。”


    吳妄:……


    母親大人其實已經完整聽到了。


    “那您繼續努力。”


    “嘿嘿,”熊悍露出了安然的微笑,“跟你說幾句,心底就痛快多了!


    來,比比誰今天釣的多。”


    “好嘞。”


    吳妄也是來了精神,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魚竿上。


    一旁鳴蛇卻是暗自運起神通,用自己的凶神氣息,開始影響那些靈魚的行動。


    哼。


    ‘主人,不可能輸。’


    ……


    又半日後。


    人域,東海之濱的大城中,人皇閣分閣內。


    霄劍道人麵色鐵青地坐在主位上,身周時不時泛起銳利劍意,目中精光閃個不停。


    一夜之間!


    就是一夜之間,人域半個東部區域都傳遍了那石碑之事!


    與石碑接觸過的修士接連遭重;


    那個集中了相關人等的院落,竟在半夜突然遭襲,其內修士盡數慘死,魂飛魄散、毫無半點痕跡留下!


    對方這是有多大勢力,有多大的能量!


    此地的人皇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是真的沒想到,會有人膽大包天到這般地步……


    “有線索了嗎?能想到是誰做的嗎?”


    霄劍道人冷聲問著,下方眾人卻隻是低頭不語。


    “趁夜行凶,殺人歸去,貧道剛走不過半個時辰,此間就出了如此血案!”


    霄劍道人嗓音越發嚴厲:


    “這分閣之內,養的都是些廢物不成!”


    下方眾人自是有人不服,但他們剛要說話,又想到了此前所見之慘景,隻得將話咽了回去。


    這事,非他們一個小分閣能管。


    側旁有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拱手道:


    “大人,擴散消息、殺人焚屍,對方顯然是有所預謀,要給那位大人潑髒水。


    咱們此前應對不足,也未想過會有人如此膽大妄為,這才被對方輕易得手。


    那主謀者當真是被毀了良心。


    若是能找出其行蹤,定是要將他們背後勢力連根拔起!”


    霄劍道人無奈道:


    “發什麽狠話?


    現在問題是找線索、找線索、找線索,隻有找到線索,我們才能將此事上報。”


    “這個……”


    “大人,直接報上去不行嗎?”


    “那就正中背後主事者的算計。”


    霄劍道人沉聲道:


    “對方殺人焚屍,就是特意要將此事弄大。


    這次的主事者出手不凡,其目的也值得推敲,或許並不隻是潑髒水這麽簡單。


    但不管如何,他們現在,就等著我們將此事上報、公開,然後引起人域各地修士一片嘩然。


    人域之內,從不缺乏善於聯想之人。


    消息會越傳越歪,隻要有心人在背後推動,就會出現種種流言,中傷無妄殿主。


    哪怕人皇閣再賣力解釋,都不一定能追平對方造成的負麵效果;


    更何況,對方很有可能要借著此事打擊人皇閣威信。”


    眾人一陣默然。


    “報——”


    殿外突有急促呼喊聲,有傳令兵匆匆而來,將一枚玉符送到了霄劍道人手中。


    霄劍道人讀罷,登時火氣直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口中大罵‘無恥’、‘混賬’。


    眾人不明所以,正待問詢,霄劍道人卻已是出聲叮囑,帶著幾名心腹,自此地匆匆離去。


    他讓此地分閣主將這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寫下來,盡快送抵總閣。


    剛離開此地分閣,霄劍隨行之人就忍不住追問:


    “大人,怎麽了?”


    “咱們不是要來摁住這般消息嗎?為何突然不管了?”


    “事情不是我們能壓住的了。”


    霄劍道人低聲道:


    “剛得到消息,人域東、南、西、北各個方向各有兩座大城,出現了咱們見過的那般石碑。


    這些石碑內容一樣,如果將它們所在方位投在地圖上,剛好是一個簡單的八卦陣。


    很明顯,算計此事之人,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這事估計不是什麽世家宗門想給無妄殿主潑髒水,都知道陛下欣賞無妄殿主,現在沒人有這個膽子。


    哼!


    若說裏麵沒有天宮操縱,貧道吞了這把劍都不信!”


    那幾人各自點頭,神情越發凝重。


    然而,就在霄劍道人趕回總閣的路上,有關‘北之災星’的流言,已在人域傳了個沸沸揚揚。


    霄劍道人對此頗為不解。


    而在半個時辰內,同樣得到這般消息的吳妄,也對此頗感疑惑。


    人域很大;


    且人域各處都很繁華,人口稠密、修士眾多。


    想要同時在這麽大的區域跨度,有組織、有預謀的投放八塊石碑,且讓消息精準地在人群中散開;


    背後必然是有一個大勢力。


    人域內部的勢力,就算有這個實力,恐怕也沒這個動力,更不會去冒著觸怒人皇的風險,搞臭一個隻是疑似的人皇繼位者。


    他們兩個的不解之處就在於……


    對方搞這麽大陣仗,單純就是為了散播點流言?


    更何況,這個勢力後麵很可能還要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能得到的收益和他們承擔的風險,明顯不成正比。


    這般行事風格,讓吳妄很容易就聯想到了一個‘老朋友’。


    十凶殿。


    “奇怪,難不成是十凶殿最後的總殿,忍不住主動跳出來了?”


    吳妄暗自嘀咕了聲。


    “主人,需要開辟回人域的路徑嗎?”


    鳴蛇在旁主動問著。


    “不用。”


    吳妄關了通信玉符,笑道:“既離俗世遠,莫要染塵埃,有人要壞我名聲,讓他們壞就是了。”


    鳴蛇目中略有些不解。


    吳妄卻又淡定地加了句:


    “早晚揚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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