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鍾之後在距離查文斌約莫十米開外的空地上,一個人形隱約可見,而他手中的清香同樣是朝著那個方向蔓延而去。這煙不僅沒有騰空,反倒是凝聚在一起慢慢的成了團狀,那個團狀也越來越像是一個人形,這便是張衛東的魂魄,查文斌終於是看見了。


    心中暗喜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接著便是要把這魂給收起來便是,他緩緩的撐開一把小傘,這傘非常小,是用黑色油紙做的,打開剛好跟人的巴掌似得,上麵畫著太極八卦的模樣。如果你平日裏看見有人拿著這種傘最好不要去貿然的把玩,因為這是一種專門用來收魂魄用的死人傘。


    張開傘在手中輕輕一挫,那傘就跟竹蜻蜓似得斜著飛了出去,輕飄飄得落在那團人影之上,片刻之後查文斌便起身過去收起那把傘道:“好了幾位小兄弟,今晚辛苦你們了,可以跟著我一塊兒下山去了。”


    下山全然就是一場嘰嘰喳喳的秋遊了,隻不過這換了個晚上路不太好走罷了,經此一役,這幾個小痞子瞬間覺得自己也成為人上人了,算是見過世麵了,這大半夜的也不覺得困,滿腦子都是新鮮勁,一個個纏著要跟著查文斌學道士。查文斌自然是不願意誤人子弟了,一通打發他們先行回家休息之後,自己還得連夜去那張衛東的家裏,在那裏還有別的事情在等著他。


    每個人上路的時辰都不一樣,這都是需要道士來算過的,什麽時候出棺,什麽時候入殮,什麽時候下葬都有著一套嚴格的手續,不可以亂來,隻因為被陰差帶走的時辰是固定的。道士要根據這一事件和路上耗費的時辰來計算出整個過程統一來安排,這也就是道士在傳統喪葬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


    見到查文斌回來,張家人可算是敢把門給開了,自從他走後,整個大院裏頭空無一人,就連整個村莊都把門給關上了。人們都傳言,今晚上有陰差來抓鬼,需要閉門閉戶,都說那張衛東是橫死的冤鬼,要是道士不去收了就會變成厲鬼勾人性命。這種傳言對於張家人的傷害自然是很大的,見到張家人都跟見著瘟神一樣避之不及。


    查文斌要求一人進入,其它人包括家屬繼續回避,但是卻要把大門打開。進了屋子之後,查文斌現在靈堂之內設置了一個禁忌,用紅繩串著銅錢繞了一個八卦樁,把那小傘倒著放進正中的位置,慢慢打開傘後輕輕一抖,再把那傘丟進火盆裏一把火燒了,這就便算是把魂魄給帶了回來。


    他也不管餘下的事兒了,接著便在門上又貼了兩道符,輕輕合上這靈堂的門邊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開始喝起茶水來。這喝茶也和常人有些不同,他的胳膊壓著一盞燈籠,這燈籠是臨時讓張老父親找人做的,白色的紙,竹做的骨,上麵寫著一個黑色的大大“奠”字,裏麵不是蠟燭而是一個用鐵絲勾著的小碗,碗裏頭是油和燈芯。


    坐著的那張桌子上也有講究,擺放著半生半熟的豬頭一隻,雞鴨魚各一份,還有生雞蛋和夾生倒頭飯,另外桌上還備了酒水,碗筷也是桌子的四個方向各擺了兩副,一共能有八個人可以坐。不了解的,還以為他這是要等人吃飯呢,其實這一桌飯便是查文斌宴請鬼差特點準備的。


    在他的板凳旁邊是一些用金銀錫紙折疊的元寶,這是專門用來孝敬鬼差的,他們可不使那普通死人用的黃表紙,那是對陰差的一種侮辱和不敬。陰差屬於神靈,神靈是切忌用那種紙張和冥幣的,隻能用手工折疊的元寶,因為普通的黃紙是燒給亡魂使用的。


    一邊喝著茶,一邊遠處院子門的位置左右兩邊各放了一個童男童女,紙紮的,也是晚上現做的。查文斌對於安縣紮紙鋪子的工藝還是很滿意的,該紅的地方紅,該綠的地方綠,尤其是那一對小麻花辮子和臉上的腮紅,看著都能讓小孩子嚇哭。劣質的紅綠卡片紙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這對迎賓男女的手上還各有托盤,托盤上方一麵放著的就是他查文斌的掌門大印,還有一麵放著得則是一把香燭。這意思便是這屋子裏頭是有道士的,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你要願意拿錢還是願意結仇。大多數的陰差都會選擇拿錢,道士其實是一種通靈人的角色,是陰間和陽間聯係用的代理人,誰也不願意輕易得罪道士,少了他就會少出很多祭品以及錢財,大家合作,你幫我照顧亡魂,我幫你跟活人要錢,都有好處。


    這種默契是千百年來達成的一種潛規則,互相都小心翼翼的踩著這條邊界線不給對方找麻煩。半眯著眼睛的查文斌看似有些睡著了,約莫半個時辰以後,門檻上點著的那根蠟燭忽然熄滅了。農村的房子不管是以前的還是過去的,都會有一道門檻,這個門檻在風水學上是有很大的意義的,預示著這間屋子是活人住的,是有主的,和門有著相似的作用,它是一道分界線,可以擋住一些不好的東西跨過這條界限。所以查文斌在門檻正當中的位置放了一枚蠟燭,有看不見的東西跨過的時候,陰氣下沉便會使得蠟燭熄滅,這就好比是一道警報器,算算時辰前後不差分毫,該來的終於是要來了。


    那麽陰差到底長什麽樣子呢?陰差在民間的描述裏就是那種蹦蹦跳跳滿臉凶神惡煞模樣的主兒,其實不然,陰差可是五花八門的,要看這一代到底歸誰管。有一種說法是地府裏的確是有職業的陰差的,屬於有編製的小神,可每天死亡的人也在不斷攀升,原有的勾魂使者人手大大不足,所以就要雇傭陽魂或者大活人臨時為陰間當差辦事,這些人也被稱為陰差。什麽叫作陽魂呢?就是一些還活著的人的魂魄,也許這個人就是村裏的張三李四,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的關係他的魂魄被選中了,幫著地府裏做個陰差的勾當,還有一種人則是號稱可以通靈的那一些神婆神漢們,這種人一生一般隻有一次機會,是相當於被附體之後的被動狀態。


    所以在民間經常有傳聞說某某忽然昏迷了很久,醒來之後就號稱自己是什麽大神附體可以通陰陽事,這裏,特地來解釋一下這些事情。其實這不能怪這些神婆神漢們,他們或許就的確是被選中了一次當了回臨時工,在腦海裏也的確是有些模糊的記憶,於是便憑借著這個曾經的記憶來包裝自己,也有的是是徹底認為自己就是神靈使者了,其實不然,這一次過後便再不會被選中第二次,因為這是一種折壽的做法,有違天理。於是乎,這些人便借用那些聽起來神乎其神的經曆來進行一些其它的勾當,其實他們隻是做了一回群眾演員罷了。陽魂的使者也同樣是這種狀態,而還有一種則是例外,那便是死去的人裏頭也有一些轉而成了陰差,這些人往往是橫死之輩或者又不願意投胎的,但是卻被收納在地府裏,因為一些關係它們又混進了組織裏頭成為臨時工的一種,差不多就跟同工同酬的合同工類似,但卻不屬於正是編製。


    這種由陰魂來做陰差的最是常見,大多數的人死後都是由它們來具體執行具體的工作,而這種陰差也往往是最貪得無厭的,因為沒編製就無法享受到俸祿和香火,隻能靠著偏門來撈一些,畢竟想象一下它們能混到這份工作也是需要一點“關係”的,回去也得打賞那些罩著自己的主兒。


    查文斌起身開始有些恭敬的站在桌子邊,輕輕的扯動著自己手邊的一條板凳,然後就好像是有人坐進去了,他又把板凳複原。接著便是倒酒,倒上三杯,再把飯菜又各夾了一點放到跟前的碗裏,一切都好像是一個人在表演著一場沉默的木偶戲。


    再接著便是用一種讓人聽不懂的語言開始從口中吐詞,語速極快,發音也很複雜。這種語言便是道士們口口相傳的鬼語,一種據說是人和鬼交流時才用的官方語言,類似於咱的普通話。有人專門研究過這種語言,用聲譜測試後發現,它的頻率極低,波動卻很複雜,不屬於任何一種語係,也隻有道士們才會明白這其中的意思,是否真假道士拿這個測試一般都沒跑的。


    約莫一根香的功夫後,查文斌又起身拉開板凳,接著便就地在院子裏開始燒起來那些元寶,燒完後再用竹匾把碗筷全都放進去用手端著一直送到門口的小路上輕輕放下,這叫送鬼送上路,也是一種儀式和尊敬的意思,想必他是已經和那位陰差達成了協議,接著便是要回到正題去問那張衛東了解其它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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