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鬆沒想到會有這個茬,他一下子也愣住了。還想再說什麽,一時又不知怎麽開口,隻能神色尷尬地躊躇著:“這個……我……”


    “好了。”韓灝換上一種勸慰的語氣,“你的心情我理解。熊隊長的遇害,我們也同樣悲痛。可是你不該隨便就懷疑自己的同事。我們誰也不否認熊隊長的本領,但這次的對手,他的狡猾和狠毒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前一起案子,對韓少虹的保護,大家也是一致認為萬無一失的,可他還是得手了……在礦洞的時候,我同意熊隊長單獨留下,也是出於對他的信任……唉,要說這兩次的責任,我才是最主要的……”


    韓灝的聲音逐漸低沉,悲傷的情緒感染了眾人,柳鬆也低下頭,眼圈有些發紅。


    “我已經決定了,等這起案子偵辦完,我就會辭去刑警隊長的職務,我會退出警界……”韓灝繼續說著,然後他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語氣重新變得高亢起來,“可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家夥,我一定要親手讓他受到懲罰!”


    韓灝的鬥誌似乎鼓舞了眾人,尹劍和柳鬆紛紛抬起了頭,曾日華也欣慰地笑了,唯有羅飛尚微蹙著眉頭,他還在思考著什麽事情。


    “好了,我們正麵臨著新的戰鬥,我希望這是扭轉戰局的最後一戰!”韓灝的目光在會場上掃了一圈,“現在大家聽我分派任務:柳鬆,你帶著特警隊的參戰人員先行趕到龍宇大廈,保護目標人鄧驊;羅警官,你也跟著去,協助柳鬆協調現場的事宜。”


    柳鬆大聲應了句:“明白!”羅飛卻未應聲。韓灝皺了皺眉頭:“羅警官,你還有什麽意見?”


    “哦,我沒意見。”羅飛似乎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尹劍,又看看柳鬆,“我會配合好柳警官,完成任務。”


    “很好,那你們現在就出發吧。”韓灝又轉頭看向曾日華,“你還是留在總部,負責信息的傳遞和查詢。”


    “好的。”曾日華點點頭,對這樣的安排他並不意外。作為文職人員,他本來就很少參與現場外勤。


    分配好其他人的任務之後,韓灝最後才對尹劍說道:“你還是跟著我,我們刑警隊再單獨開個會,商討詳細的作戰事宜,然後便趕到現場增援。”


    尹劍無聲地看向韓灝,兩人目光對視的那一刻,似乎多了些心領神會的東西。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九點十五分。


    在簡單準備之後,柳鬆和羅飛帶著六名精幹的特警戰士立刻奔赴龍宇大廈而去。這六人都參加了前天在德業大廈廣場上的戰鬥,那次戰鬥的失利以及後來熊原隊長的犧牲早已點燃了他們心中憤怒的火焰。因此不需要做任何動員,他們的鬥誌已足以將任何敵人撕得粉碎。


    羅飛坐在柳鬆身邊,剛才在開會的時候,他就有一些疑慮,但鑒於會場的氣氛不方便提出來。現在和柳鬆單獨相處,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小柳,我想問你一點事情。”他輕輕地碰了碰對方的胳膊肘。


    “什麽?”柳鬆正看著窗外,此刻回過頭來。


    “韓灝說他到醫院之後,動過那個擋杆。當時你也在車上,你對這個事情有印象嗎?”


    柳鬆搖搖頭:“在我印象中是沒有,但我也無法確定……當時我隻顧抱著熊隊長的屍體,根本就不會注意車上其他人在幹什麽。”


    羅飛理解地點了點頭。的確,當時柳鬆正處於一種極端激動的情緒中,不可能清晰地記得身邊的細節――所以他隻能把質疑留在心裏,卻無法在會議上對韓灝的解釋再進行反駁。


    “你也懷疑這個事情裏麵有蹊蹺嗎?是不是韓灝故意在包庇尹劍?”看到羅飛沉思的樣子,柳鬆品出了些什麽,於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羅飛知道對方是個心無城府的直率小夥子,於是自己也不遮遮掩掩的,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我非常認同你的判斷――很難想象熊隊長會如此輕鬆地被人割喉而死。不過,這件事雖然疑點很多,卻沒有一條能夠砸實的證據。所以在開會的時候我什麽都沒有說,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如果確實誤會了自己的同誌,那就非常不好了。”


    柳鬆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不希望真的是內部出了問題。”


    “現在有個方法,可以驗證韓灝的話。”羅飛忽然又拍了拍柳鬆的肩膀,“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


    柳鬆的眼睛亮了起來:“什麽方法?”


    “如果韓灝說的是真的,那麽擋杆上留下的應該是他的血指紋;如果他撒謊,那麽擋杆上的血指紋就是尹劍的――這是誰都明白的簡單道理。”


    柳鬆卻失望地搖了搖頭:“你想做指紋鑒定嗎?這個我早就想到了……可是現在根本不可能進行這樣的指紋鑒定。因為做指紋鑒定是刑警隊的任務,而韓灝本身就是刑警隊的隊長,他怎麽可能鑒定出一個對自己不利的結果呢?而且除了你,沒有任何人會支持我的懷疑,我連做鑒定的要求都沒法提。”


    “不需要進行指紋鑒定。”羅飛微笑道,“我隻需要你找個熟悉的朋友,到那輛警車旁去看一看――你知道我是從龍州來的,在這裏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幫忙的人了。”


    “找人是沒問題,可是……看什麽呢?”柳鬆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看那擋杆上的血指痕還在不在。”羅飛停頓片刻,容對方想了想,然後進一步解釋道,“如果血指痕仍然在,說明韓灝他們並不擔心別人去查證這件事,我們的懷疑很可能真的就是誤解;如果血指痕不在了,在這麽緊迫的情勢下,他們仍然要抽時間刻意去擦掉這個指痕,那就非常有問題了。”


    “不錯,太有道理了!”柳鬆佩服地看了羅飛一眼,然後他拿出手機,開始在號碼簿中尋找能夠幫得上忙的朋友。


    與此同時,在刑警隊長的辦公室中,韓灝和尹劍正相對而坐。屋內的氣氛壓抑,就連空氣也似乎要凝固在了一起。


    良久之後,隨著一聲沉重的歎息,令人窒息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你全都知道了,是嗎?那些血跡,你當時就看見了。”


    “是的。”


    “……謝謝你幫我掩飾過去了。”


    “這有什麽好謝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對是錯。”


    “嘿……很多事情怎麽說對錯呢?說不清楚,真的說不清楚。”


    “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這麽做?”


    “……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被那個家夥脅迫了?”


    “算是吧……一個小錯誤,造成了一個大錯誤,緊接著,又是一個更大的錯誤……當你第一步走錯了之後,就無法再回頭。”


    “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停下來。”


    “不,現在還不能停!我還有機會,我要親手讓它結束。”


    “你必須停下來。這次的行動你不能再參與……你可以找個理由。”


    “那已經發生的事情呢,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想清楚……也許我會永遠守住這個秘密,我會犯下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九點三十分。


    龍宇大廈內。


    柳鬆和羅飛等人終於趕到了,慕劍雲早已在一樓大廳中等著他們。


    保安和前台人員照例將這一行人攔了下來。雖然柳鬆出示了警官證,但仍然無濟於事,對於出現這樣的局麵,眾人都感到非常驚訝。


    “現在你們知道鄧驊‘鄧市長’的做派了吧?”慕劍雲苦笑著說道,“我可是早就領教過了。要想見到他,你們必須首先讓前台請示一個叫作‘華哥’的人。”


    自己風塵仆仆地趕來保護目標的安全,結果卻受到對方的如此冷遇,柳鬆不免有些憤憤不平,這種情緒直接擺在了他的臉上。不過羅飛卻有另外的看法。


    “這倒也是好事。”他說道,“連我們想見他一麵都這麽難,那麽eumenides下手的機會當然也會少很多了。”


    “你還沒看到大廈裏的防範措施呢,連安檢門都有。如果他一輩子都活在這個大廈,那真是神仙也殺不了他。”慕劍雲調侃道,“不過他今天還要趕一班前往北京的飛機,晚上八點四十分起飛。”


    羅飛暗自點頭,在心中思忖道:eumenides顯然是掌握了這個信息,才會把死刑執行的日期定在了這一天。機場,這又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公眾場所,也必將是雙方爭鬥的焦點之地。


    此時柳鬆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退到一旁接聽。而羅飛則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怎麽會提前到了這裏?”他問慕劍雲。


    “我掌握了一條新的線索。”慕劍雲略有些得意,“現在看起來,這條線索還真是有些靠譜。”


    新線索?羅飛心中一動,正要詳細問個明白時。柳鬆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他的神色顯得非常激動。


    “那個血指痕不見了!”他衝著羅飛叫道,“他們真的擦掉了那個指痕!”


    羅飛凜然了一下,他終於有理由確定心中的那些懷疑了!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將麵對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


    “我們該怎麽辦?”柳鬆期待地看著羅飛,雖然與對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對這個來自於龍州的刑警已產生了完全的信任和尊敬。在他們旁邊,慕劍雲則是一臉茫然的表情。


    羅飛緊張地思考了片刻,然後他看了看身邊的兩個同事:“我們必須聯係上高層的領導。你們能不能找到這樣的路子?必須是能夠跳過韓灝的關係。”


    柳鬆痛苦地搖搖頭,這件事如果在昨天他還可以辦到。可是現在他最親密的領導熊原卻已經慘死在敵人的利刃下。


    柳鬆這邊不行,羅飛隻能把目光聚焦到了慕劍雲的身上。


    “我可以試試。”慕劍雲不明就裏,也就沒有把話說死,她質疑道,“可是別急……不管怎樣,你們先得讓我明白是怎麽回事吧?”


    羅飛倒無意對慕劍雲隱瞞什麽,可是他們的話題暫時無法再進行下去了,因為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小夥子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慕劍雲認識那小夥子正是鄧驊的貼身保鏢――華哥,她也隻好先把疑惑按捺在心裏,替雙方做了一個簡短的介紹。


    “你就是羅飛?”和警察們一一握手之後,華哥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了羅飛的身上。


    羅飛被他看得有些別扭,詫異地反問:“你認識我?”


    “我們鄧總正要找你,就請你先跟我上去一趟吧。至於其他的警官――請你們先在大廳等待,我們鄧總吩咐了,等專案組的韓組長來了之後,由他單獨上來商討合作護衛的事宜。”華哥仍然是一副淡淡的語氣,言辭間不帶任何感情。


    慕劍雲是早有心理準備,可柳鬆倒著實被對方的倨傲態度氣得夠嗆。可他是為執行任務而來,又不便發作,隻能憤憤地哼了一聲。


    “能不能稍等五分鍾,我們正有一些事情要商量。”羅飛對華哥說道。


    “不,我們鄧總有非常著急的事情,還是請羅警官先抽空見一見鄧總。你們的事情,等會兒再下來商量也不會遲的。”華哥措辭雖然彬彬有禮,但言行間卻透出一種不容否定的霸道氣質,想是在鄧驊身邊待得久了,耳濡目染之故。


    羅飛見華哥說完話之後,便佇立不動,隻顧看著自己。他知道自己如果現在不上樓,那華哥也就會一直不離去。他略一思忖,這邊的事情雖然重要,但一切的關鍵點現在都落在了目標人物鄧驊的身上,隻要守住這個人,就不會再出什麽亂子。這樣的話,先去會會這個“鄧市長”倒也未嚐不可。


    想到這裏,羅飛轉過頭來看著柳鬆:“那我就先上去吧。你們暫且穩住,一切等我回來之後再說。記住,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真實情況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


    柳鬆點點頭,幾個來回下來,他對羅飛已是言聽計從了。


    羅飛又看了看慕劍雲,再次強調說:“等我回來。”他的目光堅定而自信,給人充分的信賴感。然後他跟著華哥,向大廳東側的電梯走去。


    在行進的路上,華哥已通過公司內部的對講機把羅飛到來的情況向鄧驊作了匯報。鄧驊亦有些意外,因為羅飛確實是他正在尋找的人,而他沒想到對方這麽快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鄧驊要見羅飛,是因為他迫切想找出慕劍雲所說的那個“線人”。根據阿華的調查,慕劍雲在進入“四一八專案組”之後,曾接觸過兩個和十八年前的往事有瓜葛的故人,其中之一就是羅飛。鄧驊在了解過阿華的調查結果後,初步判斷羅飛很有可能便是自己想找的人,現在此人主動找到了龍宇大廈,倒也少了一番周折。


    鄧驊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以逸待勞地等待對方的到來。


    幾分鍾後,敲門聲響起,在得到鄧驊的許可之後,阿華把羅飛引入屋中。同所有的初次來訪者一樣,羅飛也為辦公室的寬敞、豪華以及風格另類的牆麵裝修驚訝了一番,不過他很快便凝住心神,在鄧驊對麵的客椅上坐下。阿華則垂手侍立在鄧驊身邊。


    “羅飛羅警官。”鄧驊上下打量著羅飛,然後他略一點頭,算是行了主人的禮數,“你好。”


    “你好。”羅飛也端坐在椅子上,同樣僅稍稍點了點頭。他已對鄧驊的倨傲作風有所耳聞,現在是對方請自己前來,所以不妨將姿態拿得高一點兒。


    “你是龍州市的刑警隊長,為什麽會跑到我們這裏來?”鄧驊開始直視羅飛的雙眼,很不客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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