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杭文治和阿山想了片刻,各自提了一些主意。平哥給總結歸納起來,然後又細分給每個人,具體該怎麽說就怎麽說。達到既可以相互印證,同時又看不出是串供而為的效果。


    這個問題解決了之後,接著便又開始商量如何編排黑子的罪名。大家既認定殺死小順的正是黑子,對後者自然都頗為痛恨。所以雖是在行栽贓陷害之事,但各人心中卻毫無愧疚之意。隻不過要找到一個能夠坐實的罪名又談何容易?黑子是販毒進來的,除此之外,別人還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麽隱藏的積案。


    如此討論了半天也理不出條眉目來。最後平哥忽然一拍床板,看著阿山說道:“你身上不是背著條命案嗎?栽給黑子得了!”


    陡然間這事被翻了出來,阿山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說:“平哥,你小點聲!”


    平哥不以為然:“怕什麽?這裏又沒外人。”


    阿山衝門口方向努努嘴,意思薑平還在外麵把著呢,別被他聽了去。


    平哥“嘁”了一聲:“那小子現在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阿山苦著臉說:“還是小心點好。”


    “行了行了。”平哥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你想好了,幹不幹?”


    阿山躊躇難決:“這事弄好了倒行。我就怕弄不好,別把我給折進去了。”


    “瞧你那點出息。”平哥鄙夷地瞥著阿山,“那案子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怕個屁?大家一起往黑子身上栽,怎麽會把你折進去?再說了,這上麵還有張頭頂著呢。黑子就有一百張嘴也別想說清楚。”


    阿山沉默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說:“反正我當年肯定沒留下什麽證據。要不然後來搶劫被抓,幾個案子一並串,早該把這事翻出來了。”


    “是沒證據。”杜明強這時也插了一嘴,“你那個同夥潘大寶也死了,這叫真正的死無對證。”


    杜明強並沒有瞎說,因為殺死潘大寶的人正是他。當年他以eumenides的身份翻查這樁積案,憑線索找出了潘大寶,然後又從潘大寶口中得知阿山涉案。但是單從案件線索上來說,的確沒有能直接指向阿山的證據。


    阿山看了看杜明強,雖然不清楚對方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但他相信這家夥說的應該都是實情。


    “你看看,這事多順溜?”平哥趁熱打鐵,“隻要做成功,你以後都不用再提心吊膽的了。而且這事有張頭幫著辦,這種機會上哪兒找去?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


    阿山眼睛一亮,看來是被最後幾句話說動了心。是啊,有張海峰和自己在一條船上,這還有什麽可顧慮的?想到此處,他終於一咬牙說道:“行了平哥,全都按你說的辦。”


    “好。那我們就統一口徑,就說黑子以前吹牛的時候,說起過這樁案子。”平哥想了一會兒,又展開一些細節,“嗯,他跟小順不是互相不服嗎?小順拿身上的殺人案子壓黑子,黑子不爽了,就把這事給抖了出來。當時大家都在場,黑子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不信!”


    “對!”阿山覺得這個情節設計得不錯。


    平哥衝阿山招招手:“那你現在就是黑子。給我們講講那起案子吧。”


    阿山知道平哥的用意,於是就把九六年那起劫殺案的過程前前後後講了一遍。平哥和杭文治都在仔細聽著,隻有杜明強對此了無興趣,他把身體往牆根裏一靠,半歪著打起盹來。


    平哥有些不滿意了,伸腳踢了踢杜明強:“哎,你也聽聽,別回頭做筆錄的時候說得和我們都不一樣。”


    “得了吧。”杜明強晃著腦袋說,“這事我比你們清楚多了。”


    平哥一方麵拿杜明強確實沒辦法,另一方麵也相信他確實知道很多事情,所以也不和此人糾纏,繼續專心聽阿山講述。


    等阿山講完了,平哥又給理了理頭緒,將眾人應該掌握的口徑都統一起來。確信沒什麽問題了,他便起身到禁閉室門口重重地敲了兩下門板。


    薑平在外麵拉開門上的氣窗,露著半個臉問道:“怎麽樣?說明白了嗎?”


    平哥信心滿滿地回答:“報告管教,沒問題了!”


    薑平把鐵門打開,目光在禁閉室裏掃了一圈,然後招呼平哥:“沈建平,還是你先來吧。”


    平哥便出了禁閉室,一路跟著薑平又來到了張海峰的辦公室,卻見另一個管教李銘這會兒也在辦公室裏等著呢。辦公桌後麵並排擺了三把椅子,桌上則備好了紙筆。


    薑平走到張海峰右手邊的空座上坐下,三個管教構成了一個臨時詢查小組,正式向平哥展開了問詢。其話題焦點自然就集中在小順自殺以及舉報黑子隱案這兩件事上。


    平哥講完之後,按順序又換了阿山和杭文治過來。這三人按照剛剛商討好的台詞娓娓道來,言辭間相互印證,把那兩個無稽的謊話圓得渾然一體、滴水不漏。


    這三人問完了,接下來便輪到了杜明強。這人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態度明顯與他的前幾個舍友不同。他懶洋洋地站著,目光則翻來翻去的沒個定向,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張海峰清咳一聲說道:“杜明強,今天叫你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要問問你,希望你能配合。”


    杜明強瞟了張海峰一眼,拖著長腔道:“還問我幹什麽?你們自己拿著筆錄,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吧。”


    李銘本來已經攥著水筆準備開寫了,一聽這話不太對味,便把筆又放了下來。他求助似的看著張海峰,且看對方如何發落。


    張海峰鎖起眉頭,斥問道:“杜明強,你這是什麽態度?”


    杜明強嘻嘻一笑:“配合的態度啊,不管你們怎麽寫,到最後我來簽字不就完了。你我都能省點事。”


    張海峰心中一陣慍怒。雖說在場的人都知道今天的問詢隻是在演戲,但你也不能把話挑得如此明目張膽吧?要擱往常,他早把電棍端起來了。無奈今天事態特殊,隻求能平穩渡過此關就好,沒必要再節外生枝。於是他隻沉沉一哼,說:“既然是問詢,當然是你先說,我們才能記錄。照你講的我們先寫,然後你來簽字。這算什麽?你當你是領導,請你來批閱文件的麽?”


    杜明強歎了口氣,好像很無奈的樣子:“你們非得要我說?我這個人說話可沒譜,如果說了你們不想聽的,那你們到底是記還是不記啊?”


    這番話實在說得太過囂張,薑平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杜明強,你……”


    張海峰搖搖手,及時止住了薑平正欲發作的脾氣。同時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杜明強,目光中好像帶著銳利的錐子一樣。


    杜明強迎著張海峰的目光並不躲閃,眼神中則充滿了無所謂的態度。兩人便這樣對視了片刻,張海峰的心緒慢慢沉重起來。


    按照刑警隊羅飛的說法,眼前這家夥是個非常棘手的角色,所以他才有幸成為四監區有史以來守看的第一個短刑犯人。不過自從入監以來,杜明強還從未有什麽出格的表現,他既不參與犯人間的幫派爭鬥,也從不找管教任何麻煩。他似乎隻想安安穩穩地服完刑期,早日出獄。這樣的犯人其實是最明智也是最好管理的。


    可是今天,偏偏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他卻為何突然跳將出來,擺明要來觸自己的黴頭?張海峰倉促間想了想,似乎隻有一個理由可供解釋。


    在今天發生的這場意外事件中,杜明強是唯一一個洞悉內情卻又完全不會受到牽連的人。這樣一來,當其他人開始策劃權宜之計的時候,杜明強便有了拿高姿態的資本。這恐怕就是他此刻如此張狂的原因吧?


    混蛋!就算我現在有求於你,你以為這就有資本來挑戰我的權威了?張海峰在心中暗暗咒罵道,等這事過去了,我會讓你嚐到後悔的滋味!


    心裏恨歸恨,這會兒麵子上還得留著一手。張海峰想清楚原委之後便把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對李銘說:“你就結合其他人的筆錄寫一下吧,反正他們都是一個監舍的,現在事實又這麽清楚,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


    李銘無奈,隻好按張海峰的吩咐做了。筆錄寫完之後還要拿給杜明強簽字,還真像是給領導匯報工作似的。


    雖然受了點憋屈,但總算四份詢問筆錄都順順當當拿到了手裏。小順自殺、黑子另涉重案這兩件事也就有了依據。事態順著張海峰的思路發展下去,眼前的關卡應該能有驚無險地度過吧。


    至於我們之間的賬,以後終有清算的時候!看著杜明強被帶離辦公室,張海峰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暗自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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