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賀年常年在市井裏麵混跡,來往的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沾染了碎嘴的惡習。他用帶著幾分自豪的語氣說,「淩南,流光的技術絕對是一流的。我不是吹,他十幾歲的時候,我就啟蒙過他了。流光,那本《情事》還在不在?也可以給你媳婦看看。」


    「爹!」沈流光低叫一聲,大感頭疼。


    那邊,裴淩南「啪」地一聲按下筷子,麵無表情地說,「爹,您慢用,我先回禦史台了。」


    沈流光無奈地看了沈賀年一眼,沈賀年嘿嘿地笑。


    不知因為何事,禦史台變得空前忙碌,男官女官都抱著文書進進出出。裴淩南與同僚一一打招呼,聽一個女官抱怨說,「我看丞相大人這次夠嗆。才一個晚上,彈劾他的奏折已經把吏部尚書的桌子都堆滿了。吏部尚書要我們禦史台幫忙分擔一些,把這些文書整理出輕重緩解再送回去。」


    另一個女官說,「我們禦史台真是什麽事都要管。要查貪汙受賄,要幫刑部,又要幫吏部,一年到頭沒個清閑。早知道當初就去考禮部,我一個姐妹說,禮部的活兒最少,很清閑,油水有不少。」


    女官身邊的男官沒好氣地說,「你怎麽不幹脆去蘭台?閑得都會發黴的。」


    女官瞪了他一眼,自顧地忙活去了。


    正午時分,吏部尚書胡由狡,為了犒勞禦史台的官員,在醉仙樓定了一桌酒席。


    可到了醉仙樓,眾人才知道,吏部的官員也在這裏吃飯。眾人深感不妙,裴淩南第一個轉身要走,誰知樓上傳來了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我還以為某些人有點自知之明了。看來,這麽多年都沒什麽長進。」


    裴淩南抬頭往上看。樓上站著的女子明眸皓齒,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她叫秦書遙,現為吏部最炙手可熱的女官。有傳言說,再過幾年,也許她會成為開國以來,第一個女吏部侍郎。


    秦書遙似笑非笑地打了個招呼,「裴大人,別來無恙。」


    裴淩南僵硬地笑了笑,「你看起來也很好。」


    眾所周知,秦書遙與裴淩南在太學時是同窗。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們兩個是死對頭。而導火索,就是裴淩南的現任夫君,沈流光。


    那個時候,她們的交情並不算好,但好歹也沒到互相看不順眼的地步。可自從秦書遙碰到了沈流光,裴淩南的災難就來了。


    沈流光在太學的時候,大名鼎鼎,追求者甚眾。但他是個好好先生,對誰都是一碗水端平,一樣地客氣有禮貌。秦書遙苦追他無果,不知道從哪聽說了裴淩南跟沈流光交情甚好,就厚著臉皮去找裴淩南幫忙。


    裴淩南那時的心思,都在一個叫阮吟霄的男人身上,別的自然不願意多管。秦書遙碰了壁,懷恨在心。


    後來,裴淩南住在阮吟霄別院裏的事情,不知怎麽,被太後和朝中的大臣知道了。阮吟霄對她說了許多委婉的話,大意是,她不能再在那裏住下去了。於是,十六歲的那個雪夜,她什麽都沒拿,就獨自一個人跑出了那個曾經她以為會變成家的地方。


    過了不久,裴淩南又輾轉得知,是秦書遙把她和阮吟霄住在一起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從此,裴淩南恨死了秦書遙。


    「裴大人,聽說你成親了,本官還沒好好地向你道賀。」秦書遙從樓梯上慢慢地走下來,口中字字刀劍。


    裴淩南反唇相譏,「我可不敢要秦大人的道賀,誰知是不是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


    秦書遙停在裴淩南麵前,雙手抱胸,「陰謀?誰是陰謀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裴淩南,你喜歡的明明就是阮吟霄!」她說得很大聲,醉仙樓的樓上樓下都被這句話,震得鴉雀無聲。


    「秦書遙,你別太過分了!」裴淩南雙手緊握成拳。她身邊的一個女官拉了她一下,「大人,眾目睽睽的,千萬不要動手。否則就違反了官吏的守則,會被嚴懲的。」


    「她怕什麽嚴懲?她有當朝丞相撐腰,走路都是橫著的!」


    「秦書遙,你到底有完沒完?喜歡沈流光是你的事,他不喜歡你是他的事,你為什麽要咬著我不放?」


    秦書遙大聲笑了起來,「我不幸福,當然也不想看到你幸福。」她轉向眾人,「各位,你們想不想知道,我們高高在上,無所不能,風流倜儻的丞相,真正喜歡的人是誰?那就是當朝承……」


    「你給我閉嘴!」裴淩南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秦書遙的領子,揚手要打。秦書遙毫不示弱,扯掉了裴淩南的官帽,狠狠拉扯她的頭發。兩個人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大打出手,嘴裏不停地罵著難聽的話。


    禦史台和吏部的官員全傻了,匆忙過來拉架。


    可裴淩南和秦書遙都在氣頭上,死死地掐著咬著對方,誰也不肯鬆手。推搡之中,禦史台和吏部的人也起了爭執,雙方互不相讓。場麵變得非常地混亂。


    忽然,人群之外響起一聲厲喝,「統統給我住手!」


    眾人不由得停手,向聲音的來處看去。隻見,醉仙樓的門口,立著一個男子。白玉簪,藍布衫,流雲拂過眉眼,春華含在嘴邊。他慢慢地走進來,皎如玉樹,穩健若鬆。


    裴淩南和秦書遙愣住了,不止他們,所有的官吏都清醒了。他們紛紛俯身行禮,聲音倉皇,「見過丞相。」


    阮吟霄凝眉,看著滿地的杯盤狼藉,口氣含怒,「你們身為朝廷命官,居然聚眾生事,這成何體統!統統跟我走!」


    「是……」


    在回丞相府的路上,阮吟霄問名了事情的緣由。別的官吏都隻登記了一下名字,就放走了。唯獨裴淩南和秦書遙,卻被他留了下來。


    她們跪在書房裏,自知理虧,誰也不敢吭聲。阮吟霄坐著看書,一個時辰了,也什麽話都沒說。


    管家老陸小跑進來,低聲稟報,「少爺,禦史大夫和吏部尚書兩位大人來了。」


    阮吟霄放下書,看了跪在地上的兩個人一眼,「傳。」


    楚荊河和胡由狡一起進來。兩個人都穿著便服,顯然都是從家中匆匆趕來。楚荊河看了地上的裴淩南一眼,對著阮吟霄隨手拜了一下,就在屋中坐下。胡由狡是個狡猾的臣子,雖然風評不太好,但該有的禮數卻都不少。


    阮吟霄說,「兩位大人應該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本相就不重複了。這兩個女官,是你們的人,該怎麽處置,本相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胡由狡斟酌著說,「下官治下不嚴,才鬧出此等醜事,還請丞相見諒。但書瑤畢竟年輕,近來又辦了幾件漂亮的大事,下官認為,機會還是要給她的。」他頓了一下,又說,「至於裴淩南。她身為監察禦史,職責本為監察百官言行。知法犯法,理應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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