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們不是要您的性命,隻是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而且我們不希望今天的談話被別人知道,您明白嗎?」


    「明……明白。」老人低著頭。


    「這個人,你見過嗎?」裴淩南把畫拿出來,遞給老人。老人隻看了一眼,目光便開始閃爍,「不……不認識。賞花樓沒這個姑娘,不信您可以去問。」


    裴淩南逼近了一步,「我知道現在的賞花樓沒這個姑娘,但十年前呢?」


    老人微張著嘴,因為太過震驚而僵在原地。


    「我知道您不怕死,但我也知道您有子孫家人。實話告訴您吧,我要殺了他們,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你要逼我下殺手麽?」裴淩南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去。老人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夫人請饒命啊,他們都是無辜的,小的,小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鐵蛋兒,去殺了他孫子。」裴淩南神色一凜,鐵蛋兒顯然沒反應過來,但腳先於意識行動。


    「求求您,求求您!」老人撲過去抱住鐵蛋兒的腿兒,「他們住在鄉下,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您真的以為什麽都不說就是在保護這個人,在保護您的家人嗎?老人家,無論是她有恩於您也好,你們有千萬種瓜葛也好,您可知道她現在的所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係著蒼生萬民?一旦國破了,家亡了,生靈塗炭,您覺得您的家人還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鄉間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麽?」


    老人的嘴唇顫抖著,枯槁的手背上顯露出縱橫的青筋。


    「其實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我之所以向您求證,是想救她,給她一條活路。說與不說,您看著辦吧。」


    裴淩南轉身要走,那老人終於說道,「雲兒姑娘十年前確實住在賞花樓!但她從不賣身,隻每月接見兩次大主顧!」


    「那大主顧,可是先皇?」


    老人又一次震驚了。這個隨著先皇的逝去,已經湮滅的秘密,怎麽會被一個未曾謀麵的婦人知悉?老人雖沒有說話,但他的反應等於已經給了答案。裴淩南決定使點心機,「你可知道她現在很不安全?北朝的皇帝要抓她,南朝的皇帝要抓她,而寧王會跟著崇光皇帝離開金陵城。到時候,她和她兒子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老人簌簌地發抖,單薄的身子好像再也禁不住太多的刺激。裴淩南揮了下手,鐵蛋兒便跟著她一塊兒離開了。


    路上,鐵蛋兒忍不住問道,「夫人,您太厲害了,你怎麽知道他有子孫?我都還沒告訴您呢。」


    裴淩南歎了口氣,「他也是個可憐的人。一個年級如此大的老人還在賞花樓這種地方工作,肯定不是為了自己。而且活到這把歲數,生死都不怕了,怕的應該就是家人受到牽連。我隻是隨便猜一猜。」


    「您這隨便猜的本事可真讓人開眼。那南宮碧雲和先皇有關係這件事情,您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也是機緣巧合。早些日子,我在宮中看過一本書,講的是宮闈裏的一些秘辛,當中有提到先皇登基後每個月都要去賞花樓幾次,直到八年前就再也不去了。當時我隻當個笑話看,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隻覺得這皇帝荒唐。後來發現南宮碧雲和賞花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她嫁給耶律璟剛好是八年前。連在一起想了想,就做了大膽的假設。沒想到果然如此。」


    鐵蛋兒琢磨了一會兒,「那南宮碧雲和先皇究竟是什麽關係?」


    「這個,恐怕隻有當事人知道了。鐵蛋兒,我們到北城最大的酒樓,好好地吃一頓。然後你去跟蹤那個老伯。」


    「啊?可是夫人,您的安全……您哪兒來的錢?」


    裴淩南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的安全能有什麽問題?又沒人知道我在這金陵城中。你照做就是了。」說著從腰間取下錢袋,換了一副輕快的口吻,「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請客。」


    「是。」鐵蛋兒也笑了。


    與此同時,北朝的皇宮中,阮吟霄正與秦立仁緊急商量對策。總管郭承恩把吏部尚書胡由狡給帶了進來。胡由狡一看到阮吟霄,就看老鼠見了貓,「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胡由狡平日裏總與兵部尚書崔不惑,禮部尚書(裴淩南走後增補為尚書的)李元通他們行動一致,這次的「集體消失」他卻沒有參與,讓阮吟霄頗為意外。阮吟霄繼續與秦立仁交談,好像胡由狡不存在。倒是秦立仁心軟,看了胡由狡一眼,低聲說,「他跪了挺久的了。」


    阮吟霄這才把目光移到胡由狡身上,胡由狡當即覺得背後一陣陣地涼,「丞相!謀反一事下官絕對沒有參與,下官用項上人頭和頂戴烏紗擔保!」


    「胡大人,你為官多年,這次恐怕失算了。這回,本相鬥不過寧王。」


    「啊?丞相,您別跟下官開這種玩笑……」


    「這可不是開玩笑。本相既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也不知道朝中到底還有多少大臣、多少軍隊是他們的,如何贏?」阮吟霄的口氣似真似假,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胡由狡心裏更是沒底了,試探地問,「丞相的意思是……?」


    「本相的意思很明白了。這次你沒跟他們一起起事,就是賭本相贏。隻有本相贏了,才能保住你的榮華富貴。但什麽人是敵人,什麽人是朋友,本相必須得先分清。」阮吟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冊,扔到胡由狡的麵前,「你雖然是個可惡的牆頭草,不過本相也知道這麽多年的吏部尚書不是白幹的。這是本朝所有堂上官的名單,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胡由狡俯身把那書冊撿起來,畏懼地看了阮吟霄一眼。他拒絕了崔不惑和李元通,就是憑借多年在官場的經驗,判斷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寧王更勝一籌。他既然押了寶,就得舍命陪君子了。


    阮吟霄再不多看胡由狡一眼,胡由狡隻能悻悻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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