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過後,當蕭仲齊回到家後,已經深夜兩點多了,怕吵醒妻子,他盡量躡手躡腳,但仍是驚動了她。


    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當他靠近時,嗅了嗅,聞道一絲隱約的酒味,倏時神智驚醒。


    「你喝酒了?」她質問。


    他一凜,半響,訕訕地回頭。「老婆,你鼻子真靈。」


    她蹙眉瞪他。「你不是答應我不喝酒的嗎?」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替人擋酒。」他解釋。


    「替人擋酒?為什麽?」


    「因為他們實在太為難溫特助了,我看不過去,不過幣別擔心,我其實隻喝一杯而已,後來他們知道自己太過分,就不鬧了。」


    「一杯也是酒!」葉初冬翻身下床,對丈夫無法信守承諾感到生氣,更氣的是他明知自己最近腸胃有問題,還輕忽身體。「而且你們應酬喝的酒都是烈酒不是嗎?那個溫特助又是誰?為什麽你替她擋酒?」


    「她是總經理特助,脾氣很倔的,不好惹。」蕭仲齊一麵脫衣服,一麵回答。


    葉初冬一愣,雖然丈夫說話口氣沒什麽特別,但女性敏銳的直覺仍是教她聽出一絲異樣。


    「溫特助是女的?」她試探。


    「是啊。」他不以為意額地回答,忽地朝她耍賴地一笑。「老婆,今天很累,明天早上起床再洗澡。行不行?」


    她不說話,隻是蹙著眉望他,她不必開口,隻需一記凝重的眼神,便足以令他繳械投降。


    「算我怕了你了。」他任命地歎氣,拖著疲憊的身子進浴室。


    葉初冬目送丈夫的背影,明知自己不該小心眼地猜忌,卻仍是心有疑慮。為了替一個女人擋酒,他違背了對她的承諾,這對他而言,或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聽人她耳裏,卻像根銳利的針。刺痛她。


    偏偏他的手機又在此時響起簡訊鈴聲。


    這麽晚了,會是誰?


    她狐疑的瞥向他手機,內心交戰許久,終於忍不住拿起來查看。


    今天謝謝你,手帕洗幹淨後會還給你。溫莉莉。


    溫莉莉?就是他口中的溫特助吧?手帕又是怎麽回事?


    葉初冬心念一動,開始搜丈夫的西裝口袋,果然發現她為他放在口袋的手帕不見了。


    她心弦牽緊。那條手帕可是她一針一線繡的,當時費了好多功夫,重繡好幾次,連手指都笨拙地刺了兩個洞。


    他把她送的手帕,借給那個女人了?


    「。。。。。。你在幹什麽?」沉啞的嗓音驀地在葉初冬身後揚起。


    是蕭仲齊,他迅速洗過澡,裹著浴袍走出來。


    她一震,急忙將手機丟回床,用他的西裝蓋住,然後努力掩飾驚慌,顫笑地回眸。


    「我在幫你整理衣服,你怎麽洗那麽快?」


    「還不是為了早點上床睡覺?」蕭仲齊哀怨地瞧她一眼,一麵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嗯,你快睡吧。」


    得老婆恩準,蕭仲齊當然不客氣,馬上懶洋洋地倒上床,雙手雙腳展成大字型。


    葉初冬這才鬆一口氣,慶幸老公沒發現她偷看他手機,否則他們很可能會像結婚第一年那樣,因此起爭執。


    當時,她基於一半好奇一半好玩的心態,點閱他的電子郵件,不料引起他勃然大怒,與她冷戰數日。


    他說,他最痛恨隱私權遭人侵犯,每個人都有不允許別人隨意觸碰的逆鱗,而她,犯了他的大忌。


    他要知道她又偷看,一定會很生氣。


    葉初冬悄然歎息,一麵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自責,一麵又忍不住想追根到底。她掛起西裝外套。故作不經意地問:「你的手帕呢?」


    「手帕?」蕭仲齊閉著眼,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就是去年生日時,我送你的手帕。」


    「啊,那個啊,我想想。。。。。。」他稍稍收束渙散的神智。「對了,溫特助想吐,我借給她用了。」所以那條手帕還沾上某個女人嘔吐的穢物了?


    葉初冬心痛。他還真大方,他可知曉,他送她的東西她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珍藏著,舍不得沾惹一粒灰塵?


    她坐在床沿,望著丈夫平靜的睡顏,不得不承認,他長的很帥,眉目俊朗,五官分明,經過五年歲月的洗禮,更增添了幾分熟男魅力。


    這樣的他,在職場肯定很受女性歡迎吧?她能想象那些女同事癡癡仰望他的眼神,而他想必也跟從前一樣,說著令人心癢癢的花言巧語。


    可惡,真的好可惡------


    葉初冬悶悶地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搖醒這個瀟灑不羈的男人,問問他,那個總經理特助跟他這個業務副總有何特殊關係,為何有什麽道謝的話不能當麵說,還刻意半夜發簡訊來?


    但她不敢。


    她不允許自己失去冷靜,無端端吃這種飛醋,他肯定會不耐煩,她不想令他失望。因為她是他溫柔嫻淑的妻子。


    「你為什麽變成這樣?」


    隔天下午,葉初冬跟好友夏晴見麵喝下午茶,夏晴聽罷她的轉述,很不解。「明明就生氣,為什麽不問清楚?」


    問得好。


    葉初冬苦笑,她也不懂在丈夫麵前,自己往往就是難以剖白真心話,尤其是關於黑暗的那一麵。


    「我也不知道。」她澀澀地低語。「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怕把!」


    「怕什麽?」夏晴追問。


    「怕他罵我無聊,如果他跟那女人根本沒什麽,他說不定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可萬一真的有什麽-----」


    「你又不敢麵對現實。」夏晴了然地接口,很快便領悟她心中打的結。


    不愧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好姐妹。葉初冬微微一笑。


    「這麽說,你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公了?」夏晴探問。


    她一凜,急忙搖頭,說不相信太言重了。「不是不相信,我知道仲齊對我很好,對這個家業也很有責任感,隻是。。。。。。」


    「怎樣?」


    「我不希望他對我隻有責任。」她悠悠歎息。


    夏晴眯著眼。「你這是懷疑他不愛你?」


    葉初冬倏地咬唇,該怎麽說呢?也不能說完全不愛,但他們的婚姻生活的確走入某種瓶頸。


    「他最近很少碰我。」她微窘地坦白。「我們已經有一陣子。。。。不做那件事了。」她想,或許是他對她失去了興趣。


    「怪不得你們生不出孩子。」夏晴露初恍然大悟的表情。


    葉初冬胸口一緊。


    說到孩子,又是她心頭另一個難言之隱。仲齊不明白她心中對一個完美家庭的渴望,除了一對相愛的夫妻,還必須有可愛的孩子,而她這個母親會全心全意地嗬護他們長大。


    「他覺得我太急了,沒有孩子也沒有關係。」


    「其實他說得也有道理,這種事急不來,也得講緣分,說不定哪天你不求,寶寶就自己來敲門了。」夏晴中肯地評論,搬出與蕭仲齊類似的論調。


    葉初冬並不意外好友也如是想,事實上,她自己也很想這麽相信。她搖搖頭,再度歎息。「小夏,你說我是不是很鑽牛角尖?」


    「你鑽牛角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夏晴很坦率,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我老早就說過,你這人實在太嚴肅,有時候也得放輕鬆一點嘛!」


    就像她一樣嗎?


    葉初冬明白好友的意思,小夏一向主張盡情享受生活,遊戲人生的態度頗接近仲齊,有時候她會覺得這兩個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啊,就是愛亂想,又老是聽你們那些小區歐巴桑說那些婚姻不幸福的故事,搞得自己神經兮兮的。」夏晴感歎。「其實雖然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也不一定全都是不幸啊,像我公司同事和她老公,他們就很幸福啊!結婚這麽多年,到現在還是會每個禮拜去約會看電影,晚餐後牽手在公園散步。」


    「真羨慕他們。」


    「羨慕什麽?你跟你老公也可以這麽做啊!」


    就算她想,他也未必能配合。他老說現在是衝刺事業的緊要關頭,她哪好意思老是要他抽空陪自己玩賞風花雪月啊?


    葉初冬默默地在心底推翻好友的提議,為免氣氛太沉重,她試著轉開話題。「算了,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現在正在戀愛,一定很幸福嘍?」


    「嗬嗬。」提起自己的戀情,夏晴傻傻的笑了,粉頰猶如秋楓,染上美麗的紅霞。


    真美,葉初冬心動地凝望她,不曉得自己當年談戀愛時,是不是也這麽美呢?


    「我告訴你,小冬,我看到他時,心真的跳得好快喔!」夏晴傻氣地表白。「我本來以為,都已經過了曖昧期,是男女朋友了,可每次見到他,每次還是忍不住會心動,真的。。。。唉,好沒骨氣唷。」


    「這跟骨氣沒有關係,戀愛就是這樣的。」葉初冬分享過來人的經驗。「每分每秒都想見到對方,不停的心動,就連看他吃東西狼吞虎咽,沒一點斯文形象,還是會覺得他率性得好可愛。」


    「沒錯,就是這樣!」夏晴讚同地拍手。「所以說我完了啊,簡直看不出他身上哪點不好,他的每個缺點到我眼裏,都變成優點了。」她認真德歎氣,仿佛很害怕自己因愛成了個識人不清的大傻瓜,卻又不由得為自己感到一點點受虐似的歡喜。


    葉初冬忍不住笑了。「ok,診斷完畢,你確實在戀愛。」


    她好羨慕好友能戀愛,戀愛的酸甜苦辣,她也曾嚐過,但現在那滋味仿佛已離她好遠了,遠到她幾乎懷疑自己其實不曾真正品味過。


    「羨慕嗎?」夏晴似是看透她心思。


    「是啊,很羨慕。」她坦承。


    「既然這樣,你就想辦法讓你跟你老公也回到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啊,誰說老夫老妻就不能約會了?何況你們才結婚五年,還很有新鮮感呢!」夏晴強力勸說。「他工作忙,就由你這邊主動會怎樣?他總不能老是工作,放你一個人在家裏發呆吧?偶爾也該帶你出去玩,耍點浪漫。」


    「嗯。。。。。。」


    「還猶豫什麽?就這麽決定了!今天剛好是禮拜五,晚上你就約你老公出來吃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


    葉初冬承認,好友的提議令自己很心動,不由得認真考慮,若是她約老公一起吃頓燭光晚餐會如何?他們會不會重溫從前談戀愛時浪漫的滋味?


    又或者,他們可以不必去外麵餐廳,她可以在家親自下廚,做一席豐盛的料理,鋪上蕾絲桌巾,點亮香氛蠟燭,或許她可以再飯後,換上當年蜜月旅行時,老公特意買給她的性感睡衣?


    他們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激情做愛了,或許,她可以誘惑他。。。。


    一念及此,葉初冬驀地臉頰燙紅,用手搧自己的臉,試圖搧去害羞的熱氣。


    她曾聽某些人提及,為了增添生活情趣,一個妻子偶爾也要學著成為一個性感的妖姬,引誘自己的丈夫,但她從未試過。她個性太保守,而仲齊在婚前又遍覽群芳,她總覺得自己那麽做,會不會反而招來他訕笑?


    他曾說過,當初他會注意到她,就是覺得她像隻清純的小兔子,她又怎能在他麵前扮性感?


    「他一定會笑我的。。。。」葉初冬呢喃,縱然思潮起伏,蠢蠢欲動,仍是壓抑這靈光咋閃的念頭。


    算了吧。


    還是先吃飯就好,畢竟他們夫妻倆連好好坐下來,吃頓悠閑和樂的晚餐,都已經久違了。


    下定決心後,葉初冬一顆心驀地飛揚起來,與好友道別後,興衝衝地回家,到附近的超市搜刮食材。


    要做什麽好呢?仲齊最近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要清淡,卻又要精致可口,也許日式料理是不錯的選擇。


    對了,幹脆打電話問問他想吃什麽吧!


    想著,她從皮包掏出手機,鈴聲卻搶先一步響起,她瞥了眼屏幕,正是老公打來的,不禁微笑,歎兩人心有靈犀。


    「喂,小冬,是我」蕭仲齊聲嗓清朗,聽來元氣滿滿。


    「我知道。」她甜蜜地彎唇。「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問你什麽時候回家呢。」


    「抱歉,我早上出門忘了跟你說,今天業務部的員工邀我聚餐。」


    「什麽?」葉初冬一愣,努力收拾失望的情緒。「所以你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不是,我要回去,他們中午的時候忽然跟我說,想嚐嚐家庭料理,順便到我們家參觀參觀----」


    「所以他們要來我們家吃晚餐?」她驚愕。


    「是啊!」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不是說過,這種事要早點說啊,你現在才通知我,我怎麽來得及準備?」就連抱怨,她聲調也是溫婉柔軟的。


    「我也沒辦法啊,他們也是臨時提議的。」蕭仲齊辯解。


    那你可以拒絕啊。葉初冬蹙眉,幾乎想嗆回老公這句話,但她知道,就算嗆了也沒用,他個性一向海派,從來不懂得對別人說「不」。


    「你不用太緊張,隨便弄點東西吃就好了,他們都很好相處的,我看頓個咖喱飯就可以打發他們了,對了,別忘了準備啤酒跟一些下酒小菜。」


    所以他們不但打算吃飯,飯後還想飲酒作樂?葉初冬暗暗咬唇。


    「就這樣啦,一共大概有十個人吧,七點到。」蕭仲齊瀟灑地掛電話。


    葉初冬鬱悶地瞪著手機。


    所以方才還在她心湖悄悄泛開的粉紅泡泡此刻全幻滅,她從夢想的天堂一下跌到現實的地獄,老公要帶一群同事回家吃飯,而她隻有不到三小時的時間可以準備。


    他說得簡單,咖喱飯跟下酒小菜就想打發他們,他以為那群員工沒事為何想到上司的家裏用餐?不就是為了考察副總夫人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溫柔賢惠?


    尤其那些未婚的女同事,肯定拿放大鏡在檢視她。


    思及此,葉初冬不覺感到胃袋微微揪擰,不是她太過神經兮兮,是她真的有過切身之痛,之前在上海時,為了令台灣幹部與當地員工相處融洽,蕭仲齊每個月都會在家裏辦聚餐,初始,她還覺得熱鬧有趣,興致勃勃地忙碌,之後便感到心力交瘁。


    真的好累,連回到台灣後,都不能放過她嗎?


    葉初冬一麵歎息,一麵迅速在腦海擬菜單。


    「哇~~這個好好吃!副總夫人,這道菜真的好讚啊,一級棒!」


    「還有這個,這個也很好吃呢,清淡不油膩,口齒留香。」


    「對啊,對啊!」


    一頓飯吃下來,眾人讚歎不斷,人人都羨慕副總超幸福,娶了個很會做料理的完美嬌妻。


    蕭仲齊嗬嗬笑,對同事們的讚賞卻是謙虛一對。「你們也別誇張到這種地步好嗎?這手藝隻能說還好啦,瞧你們一個個把我老婆當五星級飯店的主廚捧,會把她樂壞的。」


    「夫人,你別聽副總的,我們說的可是真心話。」一個女同事轉向葉初冬,慎重聲明。


    她淺淺一笑。她對自己的烹飪手藝還算有自信,吃過的人大多讚不絕口。


    女同事見她笑了,悄悄偎進她,像說秘密地低語:「副總是不是一直這麽小氣,都不肯率直地誇讚你?」


    她不解地揚眉。


    女同事笑著解釋。「像這種情況,副總應該得意洋洋地像所有人誇耀自己的老婆啊!男人啊,總愛佳裝謙虛,在外人麵前貶低自己的老婆,真是個壞習慣。」


    「你說什麽?」另一男同事湊過來,聽見她說的話,故意大聲告狀。「副總,rose在說你的壞話。」


    「什麽?」蕭仲齊目光投過來,其它人也好奇地跟著轉動視線。


    「這女人挑撥離間,副總應該好好教訓她。」


    「死jack!你說什麽?」rose抓狂德握著粉拳扁他肩頭。


    兩人打打鬧鬧,亂成一團,其它同事不但不阻止,反倒火上加油,在一旁搖旗呐喊。


    葉初冬笑望著這對冤家,從一開始進門時的自我介紹,這兩人便開杆,彼此鬥不停,任誰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流動著曖昧的氣息。


    jack與rose,不就是電影「鐵達尼號」生死相許的男女主角嗎?


    她微楊唇,正想加入眾人也取笑兩句,目光一轉,卻意外與一雙霧蒙蒙的眼眸相接。


    那是屬於一個女人的眼睛,一個美麗的女人,晚餐席間她一直保持沉默,靜靜坐在一旁,葉初冬卻能由她身上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她便是溫莉莉。


    當葉初冬從蕭仲齊口中聽聞這芳名時,她整個人怔住了,沒想到老公竟會將這女人也帶回來。


    溫莉莉並不是業務部門的同事,不是嗎?葉初冬不明白她為何會參加此次聚餐?看她跟其它人相處,也是一副格格不入的狀態。


    她滿腔狐疑,但看老公卻是神情自若,胸懷坦蕩,似乎不覺得邀請總經理特助一同來聚餐有什麽值得奇怪。


    他不奇怪,她卻很奇怪,而且她敢肯定,溫莉莉答應前來,肯定別有用心。


    與她視線交會,溫莉莉微微一笑,她也禮貌地回以微笑,然後,溫莉莉也不知有意或無心,將目光調往掛在牆上的月曆,她已凜,直覺對方看出了特別標注記號那幾天的用意。


    溫莉莉又再度望向她,這回,她肯定自己在對方眼裏看見一絲絲憐憫。


    難道是同情她想要小孩卻遲遲生不出來?


    她鬱惱地咬牙,表麵仍極力持住淡雅的笑容。


    飯後,一群人移駕客廳,享用葉初冬烤的蘋果派以及來自加州的頂級紅酒,蕭仲齊擔負起男主人的責任,盡力招呼客人。


    他為每個人斟酒,也為自己斟一杯時,葉初冬及時搶過他手上的杯子。


    「你不能喝。」


    「就喝一杯吧,老婆。」他悄聲打商量。


    他嚴肅地搖頭。


    「老婆。」他又懇求。


    她瞪他,半響,輕聲歎息。「好吧,隻能一小杯。」


    得老婆大人允許,蕭仲齊克開心了,樂嗬嗬地為自己斟酒,鑒於有雙靈透的眼一直在旁邊盯著,他果然隻斟了五分滿。


    兩人的互動誰也沒注意到,唯有溫莉莉,深思地看在眼裏。


    「好,大家幹杯!」蕭仲齊舉高酒杯,帶領眾人幹杯。「祝我們上恒科技營運昌隆,大夥兒年終獎金一年比一年多!」


    一時間,清脆的玻璃碰撞擊聲在室內此起彼落,葉初冬也跟著啜了一小口酒,她不敢喝多,隻敢抿一點。


    酒過三巡,一群人天南地北地閑聊,從八卦談到時事,又從時事談到公司內部的業務,初始葉初冬還能勉強插上嘴,到後來,她漸漸地跟不上話題。


    老公和同事們聊的全是業界的消息或專業術語,她聽不懂,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微微僵凝。


    總是這樣,即便她能用一席色香味俱全的料理收買這些人的胃,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他們,他們自成一個世界,而她,是圈外人。


    就連原本寡言的溫莉莉此刻都在同事的追問下,滔滔不覺地發表看法,而她,隻能傻傻笑著,聽大家說著對她而言宛如天方夜譚的話。


    她靜悄悄地走進廚房,收拾善後,又切了幾盤水果,她期盼沒人注意到她的疏離,因為他們同情的眼神,往往會令她更難堪。


    在上海時,甚至有某未婚女同事,單刀直入地建議她一個女人不該老是隻窩在家裏這個小世界,有機會也要出去開開眼界,否則丈夫會覺得她這個「黃臉婆」很無知,不識趣。


    或許正是因為她無知,所以丈夫才從來不跟她說公司的事,反正說了她也不懂。


    她其實很希望能分享他在公司的得意與失落身為妻子,她希望自己能成為丈夫的精神支柱。


    但她在這個方麵,似乎是不及格的。。。。。。


    「我們還可以再開一瓶酒嗎?」一道沙啞的嗓音驀地在葉初冬身後揚起。


    她怔了怔,回過眸,驚訝地發現走進廚房的不是別人,正是溫莉莉。


    她一時有些莫名的慌。「當然。。。。可以啊,櫃子裏還有一瓶紅酒,冰箱裏也有啤酒。」


    「我看就先開紅酒吧,混著酒喝容易醉。」溫莉莉建議。「如果喝不夠,再來開啤酒。」


    「好啊。」葉初冬取下紅酒。利落德以開瓶器開酒,然後在倒入醒酒瓶裏。


    溫莉莉觀察她的動作。「夫人好像對紅酒很有一套。」


    「因為仲齊小喜歡喝。」


    「夫人常陪副總一起喝嗎?」


    她搖頭。「我酒量不好,不太能喝酒。」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溫莉莉淡淡地評論,說話的口氣聽起來仿佛是在歎息


    他們夫妻在這方麵不能和樂融融地夫唱婦隨。


    葉初冬胸口一緊,告誡自己想太多了,或許對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副總在家裏,應該是個很體貼的老公吧?」溫莉莉狀若漫不經心地問。


    葉初冬戒備地神經緊繃,表麵卻淺淺一笑。「嗯,他是不錯啦。」


    「他在公司也很受歡迎呢,所有高階主管裏,大家最喜歡他。」


    「我想也是。」別說蕭仲齊經常孩子氣地跟她炫耀這點了,從各種蛛絲馬跡看來,她也相信必是如此。


    「所有夫人難道不會覺得有點擔心嗎?」溫莉莉似笑非笑地問。


    她一凜。「我不明白溫小姐的意思。」


    「我有個朋友,也是嫁了個很帥很有人緣的老公,她說男人愈帥,愈會在外麵招蜂引蝶,當他的老婆愈辛苦。」


    這算是在試探她嗎?


    葉初冬悄悄對自己苦笑,又來了,每回這種聚餐,最後她總是必須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的挑戰。


    她命令自己不動聲色,回溫莉莉一朵嫣然淺笑。「你朋友說得沒錯,嫁個帥老公,有時候真的很辛苦,不過我也有個好朋友告訴我,就把這當做是一種對我的考驗吧。」


    「考驗?」溫莉莉意外地揚眉,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坦然回應。


    「考驗我是不是有足夠的智慧當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婆。」葉初冬繼續微笑。「我相信我老公,他不會辜負我。」


    溫莉莉聞言,眸光一黯,默然注視她。「那就好。」半響,她無意義地低喃一句,接過醒酒瓶,往客廳走去。


    葉初冬目送她傲挺得背影,知道自己暫且又通過了一次試煉,但她真的希望,這樣的試煉不要再來了。


    可惜上天偏偏要跟她作對,正當她以為這晚的聚餐應該可以圓滿結束時,忽然傳出溫莉莉喝醉的消息,同事們商議著誰能夠順路送她回去,蕭仲齊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你們幾個都跟她住得遠,不順路,而且你們都喝了酒,隻能叫出租車,我看還是我開車送溫特助回去好了。」


    「可是副總,你也喝了酒。。。。。。」


    「才一小杯,早就醒了。」蕭仲齊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望向妻子。「老婆,我先送他們下去,順便送溫特助一程。」


    他沒給她反對的餘地,事實上,當著眾目睽睽,她也隻能識大體的表示同意。


    「好吧,你開車小心點。」


    「溫特助,你還好吧?你起來。」蕭仲齊展臂扶起醺然暈沉的溫莉莉,她似是醉到全身無力了,整個人軟軟地偎進他懷裏。


    這一幕,刺痛葉初冬的眼。


    「我走咯,老婆。」


    蕭仲齊率先扶著溫莉莉出門,其他同事也跟著作鳥獸散。


    「真是不好意思,夫人,今天晚上太打擾你們了。」rose笑盈盈地對她道謝。


    她微笑。「不會,歡迎你們以後再來。」


    「嗯,有機會我們還會再來的。」rose點頭。


    「還來啊?」jack吐她槽。「你剛剛不是還說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嗎?」


    「夫人做的菜好吃嘛!」rose氣惱的瞪他。「難道你不想有機會再吃嗎?」


    「想是想,不過我不像某人厚臉皮」


    「你!」


    兩人又是唇槍舌劍,接著,jack忽地道出盤旋心頭已久的疑問。「不過說也奇怪,我們自己部門的同事來就算了,溫特助幹麽也跟著來?她跟我們又不是一掛的。」


    葉初冬聞言,不覺豎起耳朵。


    「誰知道?」關於這點,rose也很不解,「聽說是副總下班的時候,看溫特助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多問了兩句,結果就演變成邀請她一起過來聚餐了。」


    「是副總主動邀請她的?為什麽?他們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jack口無遮攔。


    「你在胡說什麽啊?」rose畢竟是女生,很快便敏感地察覺不對,連忙阻止他。


    兩人同時尷尬地僵住身子,又尷尬地回頭望向副總夫人。


    見他們如此窘迫,葉初冬隻能表現得更落落大方。「仲齊個性就是這樣,他一向很關心同事。」


    「是啊,的確是這樣,副總是好人。」兩人頻頻點頭同意。「那夫人,我們先走咯,晚安。」


    「晚安。」


    送走一幹人後,葉初冬關上門,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屋內,倏時感到一股難以承受的寂寥。


    不管仲齊是基於什麽理由邀請溫莉莉一同前來聚餐,一個男人會主動關心一個女人,就表示他心裏多多少少在意著她。


    她是總經理特助,脾氣很掘的,不好惹。


    葉初冬憶起丈夫對溫莉莉的評語,芳心無聲地沉落。


    既然不好惹,他又為什麽要去惹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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