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沒有家,與他成婚後,他的心就是她的家,她縱容自己,賴在那愛的小窩了,貪戀著他的體溫,呼吸著他的味道。


    她曾以為,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就那麽賴上一輩子,他的心,就是她永恒的棲身之處。


    但有一天,她感覺這愛的小窩發生了小小的地震,很輕微的地震,卻震垮了她的信心,她想,自己該不會又即將被「家」趕出來了?


    與其到那時心碎癲狂,她寧願自己先走一步,瀟灑的離開。


    她的確夠瀟灑、夠堅強,對嗎?


    「。。。。葉初冬,你必須愛自己,如果連自己都不愛自己,那有誰會真正愛你?」


    她喃喃自語,在微風細雨中,重述自己為自己立下的課題。


    她要學會獨立,學會愛自己,這一年來,她本來以為自己逐步邁向目標了,為何現在她覺得自己仿佛又迷路了?


    是因為仲齊嗎?就因為他要離開,到海的另一岸,所以她再度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怎麽可以這樣?葉初冬,你不該如此脆弱。


    她子啊心底嚴厲的自責。


    「初冬!你在發什麽呆?還不快點跟我來?」韓智宇喚她。


    她怔忡,拚命眨眼,視線扔一片迷離,或許是因為雨霧茫茫,她看不清前方,隻知自己正走在工地的鷹架上。


    「快點,雨下大了,再待在這裏很危險。」韓智宇粗聲催促。


    她望著他在雨裏顯得朦朧的背影,這個男人,不能引領她,更不會與她牽手同行,她沒辦法跟他走一輩子。。。


    「初冬,小心!」


    當韓智宇恐慌的聲浪險些灌破她耳膜,她才恍然驚覺自己的身子正往下飛墜——


    她摔下鷹架了。


    今天是預計離開台灣的日子。


    飛機下午起飛,他搬家的行李都已經事先裝箱托運了,早上在公司開完會,北京輕簡的行囊就能瀟灑走人。


    這年頭,離開其實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為什麽,他會覺得腳步如許沉重?仿佛身後拖著一卡車的行李,每走一步,都是艱辛。


    或許沉重的,不是他的身,是他的心。


    因為他心裏,還有太多舍不下。


    蕭仲齊悵然,呆望著不響的手機。這兩天,他一直在等前妻的電話,他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她總是故意不接。


    他想,她或許是害怕親口向他道別。


    但她,總該跟他說幾句話吧?他就要上飛機了,臨走前,多想聽聽她溫綿如春水的嗓音。


    多想跟之前一樣,和她扯著電話線漫無邊際的閑聊,聊彼此的工作,生活,聊喜樂與煩惱,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津津有味地與對方分享。


    可惜以後,他們能那樣隨興聊天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都怪他度量狹窄。


    蕭仲齊苦笑,因為他小心眼,見不得她與另一個男人親密談戀愛,更不想聽她傾訴戀愛的喜怒哀樂,所以選擇離開,走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他曾說過,自己願意真心祝福她,但其實他還是做不到,至少不能胸懷磊落地旁觀,他不是聖人,若是留在她身邊,怕是會惡意搞破壞。


    他不想毀了她的幸福。。。


    忽的一聲叮當鈴響,蕭仲齊震了震,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細看,是一則語音簡訊,發送人正是他苦苦等候的那一位。


    她終究是不肯與他對話。


    蕭仲齊暗暗遺憾,卻也有些欣喜,不管怎樣,能聽見她的聲音就好,不知道她會跟他說些什麽呢?


    會不會,想留下他?


    他的手微顫地按下讀取鍵——


    「仲齊,你上飛機了嗎?原諒我用這種方式為您送行,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吧?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常開車載我去看海?我們都喜歡聽海濤。上禮拜,我到東北角海岸,錄下了這段聲音——你聽出來了嗎?是浪聲,好聽嗎?」


    好聽。他閉上眼,聽她錄下的濤聲,浪起浪落,拍動他心岸。


    「我聽說矽穀離舊金山海灣很近,也是麵臨太平洋,你不要光顧著工作,累了的話,到海邊走走吧!在看海的時候,希望你偶爾也能想起,我們兩個,聽的其實是同一片海的潮起潮落。」


    他們聽的,是同樣的潮水。。。


    「仲齊,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真的,謝謝。。。你一定要幸福,好嗎?我會在台灣為你祈禱。。。再見了,你多保重。」


    再見,多保重。


    仲齊怔怔地握著手機出神。


    她沒有留他,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留他——


    她不能留他。


    其實很想很想的,但她不能,不能束縛他的自由,他有權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在羈絆他了。


    不能再用這條紅繩,絆住他。。。


    葉初冬恍惚地把玩係在手機上的同心結,也該找個時間把這條結解開了,讓他的心自由,也讓自己能學著不依賴。


    是該拆開了。。。


    她正要動手,一個男人走進來,她怔忡的揚眸。


    是韓智宇,他捧著一束鮮花,提一籃水果,來探望她。


    「你好點了嗎?」他關懷的問,在床畔的椅子坐下。


    「恩,好多了。」她朝他綻開笑,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高高懸吊在半空中的石膏腿。


    他注意到她的動作,劍眉一蹙。「別擔心,醫生說你隻要配合做複健,一定可以再站起來走路的。」


    她心一緊,胸口不爭氣地震顫著,臉上卻強掛著笑。「我沒擔心啊,至少我能感覺到痛,這表示我的雙腿還是有知覺的,隻要神經沒出問題就好,骨折在怎麽厲害,總會痊愈的,對吧?」


    「對,一定會痊愈。」韓智宇點頭,凝望著她的眼神,蘊著濃濃的歉意。都怪他不好,他不該在那種天氣還帶她巡工地的,而且還讓她跟著攀上那麽危險的鷹架,是他的錯,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對不起,初冬,我會陪你一起做複健的,你不會有事的。」


    「恩,謝謝你。」她柔聲道謝,清澄含笑的眼,看的他莫名心痛。


    為什麽她不哭?為何還能這樣溫柔的笑?她太堅強了,一個女人不該這樣堅強,就算是他這種大男人,若是乍然知道自己的雙腿很可能從此廢了,肯定也會有一陣驚慌失措,可她卻冷靜得教他汗顏。


    「我帶了水果來,你想吃嗎?」


    「謝謝,我想吃蘋果。」


    「好,我削給你吃。」他拿出一把水果刀,笨拙的削皮,好不容易,才滿頭大汗地削好一顆凹凸不平的蘋果,抬頭看她,她卻怔怔的望著窗外。


    她在想什麽?


    韓智宇茫然,發現自己很難了解這個女人,她不似他想象的溫柔嬌弱,她的心仿佛包覆了一層硬殼,而他撬不開。


    他張唇,正想喚她,另一道急切的呼喊卻搶先落下。


    「小冬!」


    她猛然一震,顫顫的回眸。


    「小冬!」蕭仲齊幾乎是踉蹌地衝進病房。「你沒事吧?還好吧?」


    葉初冬震驚地僵住,看他跪在床前,仰望她的俊容掩不住驚懼,他的額頭似乎撞上了,腫了個青紫的包。


    「怎麽回事?」她不答反問。「你額頭。。。怎麽了?」


    [不小心撞到了。]蕭仲齊匆匆解釋,顧不得自己頭上的傷口,隻關切她的傷勢。[我去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說你從鷹架上摔下來了,你的腿。。。]他轉頭望向她打上石膏的腿,眉宇驀地抽凜。「很嚴重嗎?痛嗎?」


    [我。。。]她顫著蒼白的唇,想告訴他,她的傷不嚴重,她也不痛,他不用擔心,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是無法順利吐落。


    他仿佛看頭她內心的掙紮,溫暖地握住她雙手。[別怕,小冬,我來了,我在這裏。]


    他來了,他在這裏,在她身邊。


    他一定是聽說她受傷了,立刻倉皇趕來的吧?所以才會不小心撞上額頭,所以才會這樣一身狼狽,他一定很擔心她,很心疼她。。。


    葉初冬用力咬唇,淚水霎時瘋狂地占領眼眶。她不哭的,不想哭的,但在見到他的這一刻,連日來堅強的偽裝忽的崩落了,她再也無法假裝不在乎,假裝自己很好,對自己的傷勢很樂觀。


    其實她很怕的,好怕好怕,她怕她的腿好不了,永遠站不起來了,她沒自己假裝的那樣堅強,她很慌的,慌得不得了。。。。


    [仲齊,仲齊。。。。]她拽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緊抓住浮木,那是她的一線生機,僅有的生機。[怎麽辦?我好怕,我怕我的腿好不了,萬一以後真的不能走了怎麽辦?我不想坐輪椅,我不要,不要。。。]


    她伏在他懷裏,像個孩子似地痛哭出聲,她不曾在任何人麵前哭成這樣,但在他麵前,她覺得自己可以,他大概是這世上自己唯一能對著如此耍賴的人了,他會安慰她的,會給她力量,他不會丟下她。


    [你不會坐輪椅的,我不會讓你坐。]他抱緊她,用自己強悍有力的肩膀,撐護她柔軟的嬌軀。[我在這裏,我會陪你做複健的,不管需要多久時間,我都會一直陪著你,你不用害怕,相信我。]


    她相信他,怎能不信?


    葉初冬迷離的望著他,若是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對她不離不棄,那麽,一定就好似他了。


    最丟臉的時候,最軟弱的時候,他都會陪著她,他會包容她的全部。


    隻有他能做得到。。。


    [可是,我不能依賴你。]她憂傷的哭泣,憂傷的道出自己的心結。[我應該要更堅強的,不可以依賴你,束縛你。。。]


    [傻瓜!你到底在說什麽?]蕭仲齊急了,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蛋,深情又責備的盯住她。[你已經夠堅強了,已經堅強到讓我心疼了,我不許你這麽說,不許說你還要更堅強,不許說你連我都不需要,難道你不懂嗎?人是不能孤單的活在這世界上的,隻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需要別人的時候,這時候,我希望自己是你最能放心依賴的那個人,你懂嗎?]


    她懂的,終於懂了,到現在,才幡然醒悟。


    他為了她,可以甘心情願的放棄身心的自由,是她太鑽牛角尖,才會害怕自己束縛了他。


    [隻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想哭,想依賴某個人的時候,在我麵前,你就盡量笑,盡量哭吧!我都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他聲聲許諾,每一句溫柔的言語,都如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激開圈圈心動的漣漪。


    他會陪著她,陪她笑,陪她哭,他願意,讓她依賴。。。


    葉初冬又哭了,賴在自己最親愛的人懷裏,她哭濕了他的衣襟,淚水如決堤,淙淙流瀉,而蕭仲齊憐愛的擁著她,任她哭盡滿腔委屈。


    韓智宇旁觀這一幕,忽的悵然頓悟,葉初冬並非真那麽堅強,隻是那個能令她放心依賴的人,不是他。


    這對離婚的夫妻之間,仍牢牢係著某種永遠剪不斷的羈絆,而他,無法介入。


    他默默退開,留給兩人私密獨處的空間。


    是夜,蕭仲齊帶了一包換洗衣物,打算在醫院陪葉初冬住下,順便也帶了厚厚幾迭相簿,兩人一起看,回憶從前點點滴滴,嬉笑之餘,不免有些感歎。


    其實他們曾經擁有過幸福的,隻因疏忽了經營,所以失去了,如今,還能再找得回來嗎?


    葉初冬揚起眸,定定的凝視眼前的男人,她是愛他的,她知道,與他離婚這一年來,反而更清清楚楚的確認,對他的愛,從不曾抹滅。


    隻是——


    [為什麽回來找我?]她啞聲問。


    [嗯?]他正笑著看一張兩人拿手機自拍的合影。[你說什麽?]


    「你不是應該今天出發去美國嗎?為什麽會忽然去公司找我?」


    他聽聞,嘴角揚起,「因為我聽你的話啊!」


    「聽我的話?」她不解。


    「你不是說要我幸福嗎?」他凝住她,星眸點亮燦芒,「我的幸福就在你這裏,所以我當然得回來。」


    他的幸福,在她這裏?


    葉初冬心弦一顫,難以言語。


    蕭仲齊擱下相簿,溫存的將她的手捧在掌心,「你上禮拜為什麽去東北角?」


    「嘎?」她愣住,沒料到他會反過來問她。


    「我想,應該不是韓智宇帶你去的吧?你一個人去的,是不是?」


    「是又怎樣?」


    「那就對了。」他微笑,「因為你舍不得我離開,對吧?」


    「什麽?」她大驚。


    「你舍不得我,想起來我們從前的回憶,所以才取拜訪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你看海的時候,一直想著我,對吧?」


    她沒回答,羞赧地別過眸,他知道她是不敢看他,怕自己眼底泄露了太多不敢言說的秘密。


    「我聽出來了。」蕭仲齊低語,一根一根把玩她纖細的手指,與自己的緊緊相扣。「在聽你電話留言的時候,我聽出了你對我的思念,我覺得你是想挽留我的,雖然你嘴上不說。」


    是啊,她的確是想挽留他的,他真厲害,真可惡,居然聽出來了。


    葉初冬不甘的咬唇,心韻砰然加速。


    「你這個笨蛋,如果不是我主動去公司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一直瞞著我你受傷的事?你知不知道我聽說的時候,心有多痛?」他溫和的責備。


    她乖巧的聽訓,一聲不吭。


    是她錯了。她該明白,他不可能拋下受傷的她,在這世上,他最牽掛的是她。


    「你老是說自己要堅強,要獨立,不許自己束縛我,其實你哪裏束縛了我呢?你懂不懂,我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你難道不會有一點點不甘心?」她顫然揚眸,「我知道你當初跟我結婚,其實是為了讓你媽安心。」


    「我會為了安慰我老媽,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嗎?我當然是因為愛你才想娶你。」說著,他捏捏她圓潤的鼻尖,像是無奈,又禁不住寵愛,「兩個人是不比一個人自由,可是兩個人的快樂時雙倍的。幸福是彼此分享的,我承認,有時候我會懷念以前單身時的自由,可我又怎麽舍得跟你在一起的幸福快樂?」


    她悵然睇他。


    所以,他舍不得嗎?但他還是答應了跟她離婚,不是嗎?


    他仿佛看透了她的疑問,歎息的揚嗓,「那是因為我當時沒法回答你的問題。」這輩子,他還會不會再為別的女人心動?


    「那。。。現在呢?」她輕輕的問。


    他怔忡無語。


    所以你還是答不出來?


    喬旋握著酒杯,近乎失笑的盯著坐在對麵,懊惱的抓頭發,顯然急躁不堪的男人,他的好友看來好像快要抓狂了。


    「我快瘋了。這真的是個大哉問。又不能說謊哄她,你說我到底該怎麽回答比較好?」蕭仲齊猛然拽住他肩膀,慎重求援。


    他是很想幫忙,但這問題也太深奧了點,拿去問這世上最偉大的哲學家都未必答得出來。


    「喝酒,喝酒。」他隻能想出一醉解千愁這樣的蠢辦法。


    「你這個立委,一點用也沒有,連選民的煩惱都不能幫忙解決,我到底投票給你幹麽?」蕭仲齊忿忿然的抱怨,投給他相當鄙視的一眼。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喬旋啞巴吃黃連,若不是看在眼前這位是從小挺自己到大的麻吉,還真像拂拂衣袖,瀟灑的甩開他。


    無奈,無奈,隻能陪他喝酒,兩個大男人一同坐困愁城,也算盡了知己的義務。


    「我說,我可以插個嘴嗎?」性感的嗓音悠悠揚起,嬌媚如絲,攸忽牽緊喬旋心弦。


    他強迫自己整肅表情,滿不在乎的抬頭。


    果然,映進眼裏的是一道柔媚娉婷的倩影,一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趙玲玲,夜世界的女王,也是這件爵士酒吧的主人。


    「玲玲!」蕭仲齊也認識她,驚愕的打招呼。「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不知道嗎?」趙玲玲嫣然巧笑。「這家pub是我開的。」


    「是你開的?」蕭仲齊訝異,瞥向喬旋,見他神情略顯尷尬,頓時心知肚明。怪不得呢,最近老約他上這間酒吧,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嗬嗬笑,「幾年不見,你事業越做越大了,真不愧是黑夜的女王。」


    「沒什麽。這家店隻是玩玩而已。」趙玲玲笑道,盈盈在沙發一角落座。「剛剛我似乎聽見你們在討論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也可以表示一下意見嗎?」


    「當然可以!」蕭仲齊如蒙大赦。以一種看見救世主的眼神注視趙玲玲,他怎麽就沒想到呢?趙玲玲身為台灣夜世界第一朵交際花,肯定深諳女人心思,「有人問我,這被子能夠保證不再對別的女人行動嗎?你說我該怎麽回答?」


    「問話的人,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


    「最重要的。」


    「你愛她嗎?」


    「非常愛。」


    「我懂了。」趙玲玲深思的頷首,水眸盈盈生波。「或許你該思考的,不是你會不會又對另一個女人心動,而是就算你對別的女人動心了,又怎樣?」


    「這是。。。什麽意思?」蕭仲齊一時無法領悟。


    「還不懂嗎?」趙玲玲不懷好意的拋了個媚眼。「看來男人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笨啊!」兩個男人聽了,同時變臉,可不過幾秒,蕭仲齊募的醒悟,急躍而起。


    「我懂了,玲玲!謝謝你,你果然是救星,比某個不中用的民代強多了!」他興奮的道謝,順便貶抑好友一番,接著猶如一陣狂風,飛也似的卷離。


    餘下的兩人含笑目送他背影,喬旋端起酒,閑閑啜飲,「我也懂了,玲玲。」


    修眉一挑,「你懂什麽?」


    「你開這間酒吧是為了我。」他好整以暇的指出。


    「什麽?」她差點嗆到。


    「因為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方便到那種有陪酒小姐的club去,所以才開這間夜店,在這裏,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相見了。」以老板娘與熟客的身份。


    「你想太多了。」她嗔睨他。「我隻是無聊,才開這間店來玩玩。」


    「你是為了我。」他堅持。


    「不是。」她也堅持。


    「你是!」


    「不是!」


    她受不了了,微赧的眯起眼。「我們一定要進行這種幼兒園等級的辯論嗎?」


    他聳聳肩,又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酒,然後毅然笑笑的堅稱「你是為了我才開這家店的。」


    「喬旋!」她快瘋了。


    「為什麽不早點通知我?」


    夏晴從美國回台灣,一接到好友受傷入院的消息,立刻匆匆趕來醫院,她見葉初冬坐在輪椅上,笑得那麽燦爛,心更痛。「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可以不告訴我一聲?」她不舍的責備。


    葉初冬搖頭,依然微笑。「我不想打擾你,我想你應該正在緊要關頭。」


    「什麽意思?」她蹙眉。


    「你不必瞞我了。」葉初冬收斂笑容,深思的望她。「你去美國,是去報複那個男人的吧?」


    她一震,默然無語。她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成功了嗎?」葉初冬低聲問。


    她怔住,許久許久,才沙啞的揚嗓。「算是吧。」櫻唇牽開一絲殘酷的笑,笑意卻不及眼底。「他很痛苦,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


    「是嗎?」葉初冬深思的凝睇她「你真的覺得快樂?」


    「我的事不重要。你怎樣?傷勢好多了嗎?」夏晴看出她的不信,急急轉開話題。


    葉初冬亦體貼的不再深究,嫣然一笑,「你沒看我現在已經拆石膏了嗎?再過不久,應該就可以杵著拐杖走路了吧?我會康複的,你別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夏晴又惱又心疼,拍了葉初冬肩頭一記。「你啊!幸好有蕭仲齊陪著你,說真的,他真的是個好男人,現在像他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不多了。」她有感而發。


    葉初冬頷首,這點,她絕對同意。


    「你沒想過跟他複合嗎?」夏晴意味深長的望她。「你還是愛他的,對吧?」「她沒立刻回答,推著輪椅來到床邊,蕭仲齊怕她無聊,在窗簷掛了一串風鈴,每當清風拂來,變搖動一陣清脆鈴響。


    一聲聲,都是他的心意。


    葉初冬聽著,一顆心也跟著風鈴砰然搖動。「小夏,我現在,漸漸開始喜歡在自己了。」


    「喔?」夏晴站在她身後,安靜聆聽她傾訴心事。


    「以前我不喜歡自己,所以常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我不懂仲齊喜歡我哪一點,也一直擔心他後悔跟我結婚,所以當我麵的婚姻生活變得平淡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總有一天會成泡影。」葉初冬苦澀的剖析自己,她頓了頓,揮別過往的迷惘。「可我現在好像想通了。就像我需要仲齊一樣,仲齊也依賴著我,他很不懂得照顧自己,若不是我盯著他,他連三餐都不會好好吃,他在外麵奮鬥的時候,是我在背後支持他,其實我不是一點價值也沒有的,我有我的優點,我很會做菜,有辦法招待一大群客人賓主盡歡,回到職場工作以後,我也很努力,自己賺錢養自己,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仲齊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這麽說來,我應該算得上美麗了,是不是?」她回眸,朝好友俏皮的眨眨眼。


    夏晴忍不住笑了。親昵的拍她臉頰,「你本來就很美啊!人美,心更美!蕭仲齊說的話非常中肯。」


    不愧是最挺她的好姐妹。葉初冬感動的微笑「還有,我以前一直認為,我應該堅強一點,不可以依賴任何人,可仲齊卻告訴我,依賴人沒什麽不對,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當我們需要對方的時候,能夠彼此扶持,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這樣的確很好。」夏晴悵然,她也曾想過與某個男人相互扶持,可他,卻背叛了她。。。。


    「我曾經害怕仲齊會真的愛上溫莉莉,會為她拋棄我,可溫莉莉卻對我說,她很羨慕我,因為仲齊隻會聽我的話。」


    一個男人,誰的話都可以當耳邊風,卻甘願受她管教,這難道不是因為深愛著她嗎?


    葉初冬甜蜜的歎息,「小夏,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跟仲齊離婚的時候,問過他一個問題嗎?當時他回答不出來,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不過現在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答案是什麽?」夏晴追問。「你怎麽知道的?」


    「前陣子,我也曾經對我的老板心動過,才漸漸明白答案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你就別在吊我胃口了!」夏晴實在耐不住好奇心。


    葉初冬張唇,正欲解謎,一個男人卻在這關鍵時刻闖進來,宛如一道龍卷風,吹亂室內靜謐的空氣。


    「小冬!」


    兩個女人同時驚訝的回頭。


    「仲齊,你怎麽了?」葉初冬關懷的問。「瞧你,滿身大汗的,怎麽跑的這麽喘?」


    「我來、給你答案的。。。」蕭仲齊氣喘籲籲,「我終於找到答案了!」


    葉初冬胸口一震。


    無須他多說,她也能猜出他要給的是什麽問題的答案。兩人默契的相凝,彼此都感知到對方綿密的心思。


    夏晴當下覺得自己很多餘,識相的悄悄離開。給有情人坦誠表白的私密空間。


    兩人絲毫沒察覺她的離開。眼裏隻有彼此,此時,他們身在同一個世界,心也緊緊相偎。


    「蕭仲齊在葉初冬麵前跪下,輕輕握住她素手。「你生日那天晚上,我送你相簿,你記不記得自己當時問我,這一年來是不是一直看著你?」


    「嗯。」她的確有此疑問。


    「沒錯,小冬。我一直看著你,一直想著你,就連曾經對溫莉莉心動的那時候,我想的人也是你」


    她聞言,雙手不禁輕顫。他用自己厚實的掌心,暖暖的嗬護。


    「我承認,那時候我曾經有瞬間對她心動過,可就算是那瞬間,我心裏想的人還是你,我想你在家裏等我吃飯,想我不該傷你的心。」他抬眸,誠摯地對她袒露靈魂深處。「小冬,也許你會覺得,我們的婚姻不再有激情,就等於沒有愛了。但你認為愛到底是什麽呢?是每一次見麵時,都心跳加速,隻想著跟對方擁抱或親吻嗎?還是就算我們天天相見。彼此都覺得看膩了對方,但見不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莫名其妙的會很牽掛對方呢?或許你覺得我有些地方很討厭,我也覺得你有時候很麻煩,但我們都還是願意遷就對方,體貼對方,有時候是我讓步,有時候是你忍耐,彼此試著磨合,這樣,難道不是一種愛嗎?」


    他看著她,溫柔的伸手,替他撥攏鬢邊一縷落發。「真正的愛,不應該隻是快樂的時候一起快樂,痛苦的時候也應該一起分擔,一起克服困難,往前走,你說是不是?」


    她靜默。一語不發。言語已不足以表達她的心,她亮著淚光的眼,傾訴了最纏綿的情意。


    「你一年前問我的問題,現在我終於可以回答了。」他捧著她的臉蛋,額頭與她相契「我蕭仲齊,這輩子隻聽葉初冬的話,我的人與心,隻交給她一個人管,這輩子,我隻想跟她手牽手。她是唯一跟我結緣一生一世的女人。」


    「你騙人。」她含淚嬌嗔。


    他悚然震住「我沒有!」


    「你敢保證,就算有別的更好的女人勾引你,你也不為所動嗎?」她威脅似的眯起眼。


    於是他明白,她不是不相信他,是故意鬧他。


    他微笑的揚唇,「就算想動,也動不了,我已經被某個女人製約了,被她管住了,這輩子很淒慘的跑不掉了。」


    「瞧你,把自己說的像個受虐狂似的。」她假作不悅的嘟起嘴。


    他朗聲笑了,看著她柔軟粉嫩的朱唇,實在忍不住心動,不覺傾身上前,憐愛的啄吻。「你到底願不願意相信我?」他在吻與吻之間,哀怨的問。


    她撲哧一下,輕輕吻他鼻尖,「其實我的答案跟你一樣,我也是一直想著你。」及時也曾對別的男人動心過,但最最牽掛的,依然隻是他。


    「所以你願意相信我嘍?」


    「恩。我願意。」因為現在的她,已經學會愛自己。所以,她願意相信他,同時也是相信自己。


    他們綿密而熱烈的相吻,像永遠要不夠對方,如果可能,真想就此糾纏到天荒地老


    永不分離。。。。


    可惜,哎,這裏是醫院。


    蕭仲齊深感遺憾的站起身,最後親了親愛妻的額頭,「從今天起,要開始練習走路了。」


    「恩,我知道。」


    「試試看吧,別害怕,我會扶著你。」


    「不可以放手哦。」


    「我不會放的。。。」


    這就是夫妻,或許不是時時刻刻都甜蜜的手牽手,但在關鍵的時候,在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會牽著你,給你溫暖,與你同行,就這樣相互扶持,走一輩子——


    蕭仲齊先生,你願意娶這個女人為妻,並發誓一輩子愛她、疼惜她,不論疾病或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葉初冬小姐,你願意嫁這男人為夫,並發誓一輩子愛他、尊重他,不論疾病或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之後。。。。


    「你在幹麽?」


    蕭仲齊瞠圓眼,死瞪著眼前亭亭玉立,顯得風情萬種的嬌妻。


    自從兩人‘再婚’後,她顯得自信許多,不再執著於想快快生個寶寶,更不在斤斤計較所謂的排卵期,當他們的性生活擺脫枯燥的行事曆後,浪漫也回來了,可他料想不到,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妻子偶爾率性的瘋狂。


    更詭異的是,他們早上才因為某件小事吵了一架,他原以為自己今晚有得受了,捧了束花回來想道歉,迎接他的卻是這個超刺激感官的畫麵。


    「你到底。。。想怎樣?」他的口氣仿佛自己即將受某種懲罰。


    什麽嘛,她這可是為了向他道歉呢!


    葉初冬又羞又惱,羽睫如蝴蝶的翅膀輕顫,「我想怎樣,你看不出來嗎?」


    「你。。。幹麽要這樣做?」他扭動身子,相當坐立不安。


    「怎麽?你。。。。不喜歡嗎?」她深吸口氣,在心底默默複誦夏晴教她的口訣,然後試著款擺纖細的腰肢,盈盈舉步。


    「別過來!」他驚駭似的喊,雙手遮眼。


    是怎樣?他覺得見鬼了嗎?


    葉初冬好受傷,芙頰染霜。心房卻攸的冷涼「有這麽。。。難看嗎?」


    「不,不是難看,是太好看,太銷魂了。」銷魂到他不敢看,怕管不住一顆瘋狂悸動的心。蕭仲齊慢慢展開手指,透過縫隙窺探愛妻,接著,他忍不住笑了一麵嗆咳不止。


    夠了哦!葉初冬決定自己的犧牲到此為止,飛快的旋過嬌軀,倉皇想逃。


    「小冬!」蕭仲齊連忙追上,自身後圈抱她。


    「你放開我。」她想掙脫。


    「別走。」他勸哄。鐵臂霸道的鎖緊。


    「可是你笑我。」她懊惱的嘟嘴。


    「我笑,是因為你太可愛了,太性感了。」他歎息,俊唇在她敏感的耳際摩挲,大掌調戲的撫過她每一寸染成薔薇色的嫩膚。「你怎麽會想到穿這種睡衣?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你看我的樣子像喝醉嗎?」她可清醒的很,葉初冬嬌嗔的拋給丈夫一枚白眼。「這是小夏陪我去買的。」她細聲解釋。「你覺得。。。我太大膽了嗎?」


    「我喜歡你這種大膽。」他輕笑。一麵將她整個人轉過來,壓倒在床上,星眸灼灼的鎖定他,不避諱的燃燒著男性的欲望。「這麽說,我得感謝夏晴了,謝謝她把我老婆調教成一個性感女神。」


    性感女神?她嗎?


    葉初冬又羞又喜,心韻狂野,忽的感覺自己身上這套絲質內衣真的超薄透,超裸露,他身上的溫度,完完全全透過這樣的肌膚相親,燙進她體內。


    「我的小兔子,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別想我這隻大野狼還會放過你哦!」他似笑非笑的警告。


    她的回應是靜靜的睇著他,水眸迷離迷離的,氳著教人難耐的嬌媚。


    他一陣情動。再也克製不住滿腔渴望,張口便吃了她——


    這是一個小白兔勾引大野狼的故事,壞狼自以為捕食了小兔子,其實是他被馴服了,乖乖的,好聽話。


    一輩子,都跑不掉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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