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山的聲音很低,可是那明顯的女聲,已經讓我後背一陣發寒。我掀掉毯子就站了起來。


    胡高山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就坐在那裏抬頭看著我。這次原四海給我選的四個人都是靠得住的,本事大小先不說,最起碼不會耍花招。我很清楚,胡高山有問題了,但是我望向他的時候,感覺他的眼神和表情,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


    我想起了以前和小毛一起行動的時候,他跟我講過的班達覺,那種傳自古時的象雄秘術。胡高山聲音的變化,很像是被班達覺給附體了,可他的表情沒有變,甚至連最容易被影響的眼神都似乎沒有異常,這隻能說明,附體的是一個班達覺的頂尖高手。


    營地的人都在熟睡,我遲疑了一下,沒有喊人。現在就算把人全都喊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麽用。


    “幫幫我......”


    胡高山坐在原地,又小聲說了一句。這是很明顯的女人的聲音,但是口音很怪,而且生硬,聽起來有一點點像是甘陝的方言。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被放在營地外麵的三眼女屍,三眼女屍用一塊帆布給蓋住了,現在看過去,帆布還是蓋的好好的。但事情很明顯,胡高山的變化,跟這具三眼女屍不可能沒關係。


    我也不知道現在該緊張還是該慶幸,三隻眼睛的女屍,本身就很不正常,我把它帶回來之後,暫時沒敢亂動。這會兒果然就發生了異樣的情況,如果當時手欠,真動了這具三眼女屍,現在是什麽後果,就很難預料了。


    胡高山一直沒有別的動作,還是坐在原地。我鎮定下來,重新朝原位走了一步,蹲下身子,看著他,問道:“幫你什麽?”


    “釘子.......”胡高山看著我,說:“把頭上的釘子取出來......屍體燒掉......”


    這兩句話算是比較長的,我聽了之後,已經完全可以確定,胡高山此刻的話音,就好像一個外地人,跑到了西北地區,學了當地人說話,但學的又不完整,口音顯得笨拙又生硬,好在還能讓人聽懂。


    我慢慢的走向了帆布下的三眼女屍,掀開帆布之後,屍體好端端的留在原地,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看看三眼女屍,又看了看胡高山。


    “釘子......”胡高山站在我身後,又補了一句:“釘子取出來......”


    我覺得身上很冷,深更半夜,別的人都在熟睡,就剩下一個守夜的大老爺們,突然用這種尖利的女聲跟自己說話,想想就頭皮發麻。


    一時間,我有點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是轉念想想,三眼女屍並沒有搞怪,隻是通過這種比較特殊又比較嚇人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我仔細的看了看,三眼女屍的頭發很長,需要把頭發扒開,才能看到更具體的情況。


    看了一會兒,在三眼女屍後腦偏頭頂的地方,我看到了一顆和紐扣一樣的東西,結結實實的鑲嵌在頭皮上。


    在手電微光的照耀下,這顆紐扣一樣的東西閃爍著青銅特有的銅鏽暗光。


    紐扣一樣的東西是青銅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銅像一樣,是那種什麽永生青銅。我依然有點猶豫,因為我現在無法斷定,如果真的取下這個東西,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


    如果這個東西,是一個類似封印的東西,那麽取掉之後,可能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幫幫我......”胡高山站在我身後,又小聲的說道:“隻有這樣,我才能解脫......”


    “你為什麽有三隻眼睛?”我問道:“那個地下古城,是專門用來拘禁你這樣的人的?古城是誰修建的?”


    “幫幫我......”


    胡高山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反複的請求,讓我幫幫她,取掉後腦上的那顆紐扣。我打定了主意,如果不問出個所以然,就不會動手。


    漸漸的,胡高山的話音中,已經充滿了哀求。這種哀求,仿佛刺中了我心中最柔軟也最容易被觸動的地方。我聽著這聲音,就感覺聲音的主人仿佛沉入了地獄一百年一千年,承受著不能承受的苦痛。


    “我隻是問一問,你為什麽有三隻眼睛。”


    胡高山不說話了,但是,手電的微光映照著那顆紐扣,紐扣上麵的銅鏽,仿佛一瞬間就全部脫落。紐扣上麵,有一個很小但是又很複雜的圖案。


    嗡......


    一種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縹緲之音,充斥在耳廓中,那種聲音,就好像用梵音吟唱出來的佛咒。吟唱聲如同在歲月的長河中漂蕩了無數歲月,若有若無,一瞬間,這種縹緲的聲音就籠罩在整個營地之上。


    隨著這一陣縹緲的聲音四散漂動,營地裏那些熟睡的人,一個一個的慢慢站起身。每個人好像都沒有蘇醒,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微微的耷拉著腦袋,我甚至還能聽到老王在打呼嚕。


    誰都沒有察覺,誰都沒有驚醒,所有人站起了身,卻還在睡夢中徜徉,包括最機敏的穆強和魯智深,也未能幸免。


    我的眼睛睜大了一圈,這很明顯是一種警告,或者說脅迫。三眼女屍在傳遞一個信息,她能讓營地裏所有的人在睡夢中站起身,也就能讓他們做別的事情。


    “停!”我低低的說了一聲:“可以商量!”


    那種縹緲的吟唱聲,立刻中止了,從營地裏站起來的人重新鑽回帳篷和車子裏,睡的稀裏嘩啦。


    不知不覺間,我的額頭全都是冷汗。


    “幫幫我.......”


    那種帶著哀求的聲音,又一次從胡高山的嘴巴裏傳了出來,我緊張的思考著,不拔掉三眼女屍頭上的這顆青銅紐扣,她就有毀滅整支隊伍的可能,拔掉紐扣,其後果,我無法猜測。


    但是可以肯定,我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了。


    我猛然一咬牙,想把三眼女屍後腦上的銅紐扣摳下來。


    這肯定不是紐扣,更像是一枚釘帽很大的釘子,釘子結結實實的嵌在骨頭裏,仿佛跟三眼女屍的頭部長到一起了。用手很難摳出來,我拿了螺絲刀之類的工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算起出這枚青銅釘子。


    釘子其實並不長,很短,當釘子起出來之後,釘子的末端,有很多很多細的和蛛絲一樣的銅絲,也被帶了出來。我知道延展度最好的金屬是黃金,青銅是一種合金,應該不具備這麽高的拉伸性,可是,一根一根細的蛛絲一般的銅絲就在眼前。


    銅絲很長,好像深入到體內的肌肉和脈絡骨骼中,輕輕一扯,銅絲就斷了很多。


    這麽細的銅絲,是經不住這樣拉扯的,所有的銅絲全斷了,隻剩下那個樣子很奇怪的青銅釘子在我手裏。


    “屍體燒了........”胡高山在旁邊尖聲尖氣的小聲說道:“這枚釘子,可保你平安......”


    我不知道這釘子是什麽東西,三眼女屍的請求,是燒掉屍體。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我猛然間想起了瞎三兒死去的時對我的請求。


    瞎三兒的請求,也是燒掉他的屍體,因為隻有燒了屍體,他才算真正的從那個痛苦的輪回中掙脫出來。


    我意識到,三眼女屍,應該也是這個目的。


    她死了很久了,屍體已經變成了這樣,但她的意識還在。這是很難理解的現象,小毛以前跟我說過,就算學會了班達覺,也不可能把意識長時間的保存在腐敗的軀殼中,除非是那種通天徹地的人。


    不由自主的,我就注意到了手中那枚樣子很奇怪的青銅釘。這枚釘子不僅奇怪,而且,釘子的末端有千絲萬縷的細銅絲,這些銅絲,已經長到了三眼女屍的體內。


    我琢磨著,三眼女屍的意識能保存這麽長時間,跟這枚釘子,一定有什麽關係。


    我把三眼女屍用帆布兜著,拖到了很遠的地方,然後跑回來,在裝著給養物資的車裏取了一點汽油。


    汽油澆上去,打火就點燃了。胡高山站在我身後,目不轉睛的望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三眼女屍燒的很快,隨著火焰的吞噬,甚至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當火快要燒完的時候,我仿佛又聽到了那陣來自四麵八方的若有若無的吟唱。


    此刻的吟唱,似乎是一個人,在生命即將終結之前的輕語。沒有遺憾,沒有執念,隻有一種我走了,再不會回來的淡然。


    縹緲的聲音,隻持續了短短兩分鍾,當三眼女屍的屍體化為烏有的時候,聲音也消失了。


    “連總.......”身後的胡高山在這時候猛然間打了個哆嗦,像是從一場夢中驚醒了一樣:“怎麽........咱們怎麽在這兒.......”


    “你小子是不是有夢遊的毛病。”我沒辦法把實情告訴胡高山,隻能敷衍過去:“正守著夜,你就來回的亂晃蕩。”


    “不可能吧,我沒有這毛病啊.......”胡高山顯然也暈了,一頭霧水。


    我沒有再多說什麽,看了看剛才三眼女屍被燒盡的地方,又捏了捏手裏那枚奇怪的青銅釘子,把它收了起來。


    我朝營地那邊走,胡高山也尾隨了過來,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都沒能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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