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莫莫他們三個人看著好像在熟睡,對外界的響動沒有任何的反應。我的目光搖曳之間,一下子發現他們三個人的額頭上,有一團非常非常淡的光。


    這團淡光微弱到了極點,非要仔細觀察才能看得出來。三個並排躺在一起的人,額頭各有一團淡淡的光暈,這一幕神秘又詭異,我真的想象不出,人的額頭上怎麽會有一團淡光。


    這時候,我想起以前跟小毛作伴探險,一塊兒閑聊。因為當時接觸到了一些有關班達覺得東西,所以小毛跟我講了不少知識。他的班達覺是陸放頂教的,層次不高,不過,理論知識還是有的。


    在古象雄人的認知裏,人額頭上的那塊骨頭,是全身上下最堅硬,也最具有靈性的骨頭。這種認知和中原道家有些門派的理念大同小異,額頭上的骨頭叫做慧骨。慧骨的上方是天靈,下方是祖竅,仿佛一個扼守要衝的關鍵之地。


    象雄人認為,人的靈魂可以容納在額頭的骨頭裏。他們所認為的靈魂,其實就是人的意識。除了左耳之外,額頭的骨頭是保存意識的最佳容器。隻要額頭的那塊骨頭還在,人的意識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消失。


    一看到張莫莫他們三個人額頭上淡淡的光暈,我就能猜出來,這三團光暈肯定和他們的意識有關。但我從來沒有學過班達覺,對意識這個概念並不是特別的清晰,我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意味著什麽,卻一動都不敢亂動,唯恐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


    我隻能老老實實的呆著,等吳奶奶回來之後再問問。看著張莫莫他們,我已經意識到,這三個人的處境,可能並不樂觀。


    盡管他們呆在一個千百年都不曾有人涉足的地方,可陸放頂專門讓吳奶奶來看守他們,其實就是讓吳奶奶緊密觀察,一旦他們生命有危險之前,吳奶奶就能察覺到。


    這三個人到底是怎麽了?


    可以說,我在這條路上千辛萬苦的奔波著,咬緊牙關硬撐,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自己,另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張莫莫他們三個人。認識這麽長時間,我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他們。


    我心急如焚,越想就越沒底,不斷的朝著吳奶奶打水的方向望去,又過了一會兒,吳奶奶的身影出現了。我一秒鍾都等不住,拔腿就迎了過去,幫著吳奶奶把水桶接了過來。


    “吳奶奶,那袋子裏的三個人,是怎麽回事?”


    “劉大毛帶來的人,叫我看著他們。”


    “讓你看著他們,其實......是讓你感覺他們什麽時候會死?”


    “嗯。”吳奶奶點了點頭,回頭指了指,說:“那邊有個老頭兒,我不認得他,你來的時候,怕是已經見過他了。這袋子裏的三個人,要是有什麽閃失,我就把信兒報給那老頭兒,老頭兒會去找人來救他們。”


    果然是這樣,我的腦門上沁出了一層冷汗,張莫莫他們三個人的處境就是很不妙。我很想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可吳奶奶說不清楚,陸放頂派人把張莫莫他們帶來的時候,隻告訴吳奶奶用心看著,別的什麽也沒說。


    我相信,陸放頂既然這麽安排,就有這麽安排的必要。我雖然心裏急,可是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他有沒有和你說,讓你在這兒看到什麽時候?”


    “沒有,他隻說,這三個人要是能熬過去,到該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走,等他們一走,我也能走了。”吳奶奶笑了笑,可是笑容有點苦澀:“我這麽大的年紀了,在這樣的地方,真是活受罪,隻是......隻是誰讓我欠了劉大毛的人情,這人情,非還不可啊......好歹幫他把這件事做完,我也就能安安心心的養老去了......”


    我沒有去詢問吳奶奶欠了陸放頂什麽人情,沒有必要去問。很多情況都已經證明,陸放頂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下一盤很大的棋,他並不是那種濫好人,有時候古道熱腸的幫了別人,讓別人感恩涕零,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陸放頂去找人討要這份人情,人家就必須得還上。


    “那......吳奶奶,就拜托你費心,照看他們。”我最後還是不打算惹事,我害怕現在惹的事,是我承擔不起的,事關三個人的生命,我沒辦法去硬著頭皮一搏:“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娃兒,你放心,就算你不交代,我也會看好他們的。”


    我有一種預感,他們三個人如果這一次平安無事的熬過來,那麽,就一定會破繭成蝶。


    我一邊和吳奶奶說話,一邊不斷的掀開袋子,朝裏麵看。吳奶奶在旁邊不做聲的盯了我半天,突然咧嘴笑了笑。


    “這個姑娘,是你什麽人?”


    “她?是我朋友。”


    “恐怕不是一般的朋友吧,你瞧她的眼神,跟瞧另外兩個人不一樣。”


    我勉強笑了笑,吳婆的話,仿佛在我心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五味陳雜。在這一刻,我想起了和張莫莫認識之後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你渴了吧,我去燒一點水。”


    吳婆拿著剛才打回來的水去燒,我坐在原地,想著想著,就好像走神了。我還記得和張莫莫的約定,等這一切都結束時,就到她家裏去見父母。


    嗡......


    我還沒有來得及再想下去,袋子好像輕輕的顫動了一下,緊跟著,我的耳朵回蕩起一片好像雲飄霧繞的聲音。可能因為進入深淵的深處之後,前後聽到了幾次莫名其妙的交談聲,所以這聲音一飄出來,立刻被我捕捉到了。


    這是張莫莫的聲音,盡管非常輕,又朦朦朧朧的,可我還是能聽得見。


    “三十......五十五......”


    縹緲的聲音最少持續了有四五次,我終於分辨出來了,這是兩組數字。


    三十,五十五......


    我一直在看著張莫莫,我想知道,這陣縹緲到如同幻音一般的聲音,到底是不是她發出來的。在聲音漂蕩的同時,我能看見張莫莫額頭上那一團淡淡的光暈在輕輕的顫動。當耳邊那虛幻的聲音消失之後,光暈也靜止了下來。


    我的感覺很強烈,張莫莫的意識沒有喪失,可她醒不了,無法從現在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她想跟我說什麽,也不可能說得完。她隻能撿著最要緊的話,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知道。


    這兩組數字,代表著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在我反複琢磨著張莫莫留下的這兩組數字的時候,病人的身影,唰的出現在了腦海中。病人當時在遠走他方之前,專門和我吃過一次飯,吃飯時,他告訴過我兩組數字,他讓我把數字熟記在心,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能忘記。


    他們兩個人所說的數字相差很大,可是,以他們所處的環境和條件來說,這兩組數字無疑是非常重要的。隻不過病人當時沒有跟我說清楚,兩組數字意味著什麽,張莫莫現在即便想說,也無能為力。


    張莫莫額頭上淡淡的光暈趨於平靜之後,一切都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一點點值得注意的異常。我很不甘心,而且很不舍,在這一刹那間,石老頭之前和我說的那句送行的話,一直都在腦子裏蹦來蹦去。


    我的目光不舍得移開,我隻怕再走向前方的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他們。可是,我沒有別的任何選擇,事情被推動到了這一步,我不走也得走下去。


    “娃兒,再聊一會兒吧。”


    “吳奶奶,聊什麽?”我被吳奶奶的話打斷了思路,抬起頭問道:“你想聊什麽,你說,我在聽。”


    “隨便聊聊吧。”


    吳奶奶開始說一些村子裏的事,不過都是閑事。和許多上了歲數的人一樣,她有點碎碎念,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家長裏短。過了一會兒,水燒開了,吳奶奶給我倒了一碗。渾濁的水一燒開,好像清澈了很多,我慢慢喝了一些,吳奶奶果然說的不錯,這水看著渾濁,喝著卻有點甜。


    等我喝完了水,精神體力已經完全滿格,吳奶奶把我們那個村子家家戶戶的閑事都說了一遍。


    “娃兒,走吧。我上了歲數,嘴皮子囉嗦,在這兒叨叨了半天,你也該煩了。”


    “吳奶奶,還是那句話,拜托你把他們三個人照看好。”


    我收拾起來自己的東西,對吳奶奶揮了揮手,那片布滿大門的空間,已經近在眼前了。剛才精力都在張莫莫他們三個人身上,把那股迫人的氣息給拋到了腦後,現在等轉過身,麵對前方走去的時候,恐怖的氣息,又仿佛一片潮水,洶湧而來。


    “成峰......”


    我剛剛邁動腳步,吳奶奶突然在後麵喊了我一聲,我回頭看看,她站在原地,好像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吳奶奶,怎麽了?”


    “有句話,劉大毛不讓我對你講,可我還是不忍心瞞著你。”吳奶奶顫顫巍巍的朝我這邊走了兩步:“我剛才跟你閑聊的時候,心裏就一個勁兒的在猶豫,該不該對你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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