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十天過去,程小力到了黔南。


    程小力看著有些邋遢,嘴邊的胡子不知道有多久沒清理過了,衣裳也有些髒兮兮亂糟糟的。


    “你怎麽趕過來了?不是說等四弟妹身體好了,到時候一起過來嗎?”雲悅看著眼前的程小力,心裏不是不心疼的。


    程小力對著雲悅扯出一抹笑,“娘子催我過來,她那兒又有人照顧,我想了想就先趕過來了。”


    “四弟妹沒事吧?”雲悅遲疑著問道。


    程小力沉默了,怎麽可能沒事呢。


    他們這三年都在盼孩子,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孩子來了,可又忽然沒了。


    身體的傷害還在其次,最痛的還是心。


    那真真是有一把刀子在不停割他們的心,稍微好了一點,又來割,反複出血,那滋味兒真是別提了。


    “我出發前,她身體瞧著好了一點。”程小力強打起精神回道。


    雲悅心下歎息不已,嘴上卻道,“這樣就好,別的都先不說,先把身體養好了才是正經的。


    你們都還年輕,身體也沒問題,以後肯定是能有孩子的。”


    程小力也隻能這麽想了,不這麽想還能怎麽辦?這心是真難受。


    喪子之痛,不止是母親會痛,父親也一樣會痛。


    “我先去見爹娘。”


    雲悅道,“我陪你一起去。”


    程高中和苗氏原想著見到程小力後,狠狠說他一頓,可一見到他,那些要罵的話就罵不出口了。


    兒子過得不好,最難受的不還是他們當爹娘的嗎?


    “你媳婦沒跟你一起過來,你就暫時住在這兒。要不你身邊沒個人照顧,我們不放心。”苗氏硬邦邦地說道。


    程小力想了想,倒是沒反對,隻對雲悅道,“要勞煩二嫂一段日子了。”


    雲悅笑了笑,“你這也太客氣了,哪兒就勞煩我了。你二哥這些日子也一直記掛著你呢。住在一塊兒,你們兄弟倆正好能多說說話。你二哥心裏肯定也高興。”


    瞧著程小力的情況不是很好,苗氏就把他打發下去洗澡,把自己拾掇幹淨清爽了再過來。


    雲悅又吩咐下人給程小力下點清淡的麵條,這樣他洗好就能吃了。


    等雲悅吩咐完,程高中幽幽歎氣,“小力怎麽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雲悅道,“爹,小力的日子其實也沒過得太差吧。他的日子其實過得還可以了。”


    “哪兒就可以了?看看你把二郎照顧得多好。再看看小力,哪像個有媳婦的男人?


    當初我就說小力那媳婦不行,看看,這些年過去,果然是不成吧!”


    雲悅幫魏雅柔說了一句公道話,“四弟妹沒了孩子,正在坐小月子,哪兒有功夫和精神管小力?


    爹,四弟妹其實也沒那麽糟糕。”


    “老頭子你也夠了,別老是說小力媳婦的壞話,人家才沒了孩子。


    你說說你就這樣刻薄,那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苗氏還是不太喜歡魏雅柔,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太清楚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了。


    “不說就是了。隻盼著小力以後能好好的。”


    雲悅笑道,“小力現在挺好的。相公也說了,這些年小力在湧成縣做得不錯,他是真的長大了,能獨當一麵了。”


    程高中臉色緩和了一點,“那也隻是事業上做得不錯,可家事——


    他要是娶了個好媳婦,說不定早就有孩子了。”


    “孩子沒了,四弟妹也不想的,這會兒最難受的是她。”


    程高中抿著嘴,不說話了。


    程二郎跟程小力多年不見了,便讓雲悅準備了一些下酒菜,又拿了好酒,打算跟程小力一邊吃酒一邊聊


    雲悅在屋裏等著程二郎,一直到深夜,程二郎才回來,身上都是酒氣。


    程二郎這樣是沒法洗漱了,雲悅便讓下人捧了水,她擰了帕子幫程二郎擦臉。


    可能是酒喝多了,程二郎嫌熱,不斷扯著領口,眉頭也皺得緊緊的。


    雲悅給程二郎擦完了臉,便幫程二郎將衣裳脫了,又喊了個下人幫著她一起移人,好不容易才讓程二郎躺正,累得雲悅出了不少汗。


    程二郎的生物鍾很準,一到點就醒了過來,幾乎是程二郎剛睜開眼睛,雲悅也醒了。


    “相公你醒了。昨兒個跟小力喝了多少,喝得渾身都是酒氣。”雲悅有些困,睜開眼睛後又重新閉上,半睡半醒地問道。


    程二郎想起昨兒個還真是陪著程小力喝了不少酒,可今兒個醒來渾身清爽,可見是雲悅昨天幫他好好清理過了,“昨日累到娘子了,都是我的不是。


    昨兒個我還真是喝了不少酒。不過說真的,是陪小力喝苦酒。”


    這話讓雲悅立即清醒過來,瞪大了眼睛問道,“喝苦酒?小力跟你訴苦了?”


    天還早,不用立即起床,程二郎便單手枕在腦後,“嗯。”


    “小力都跟你訴什麽苦?”


    程二郎回道,“還能訴什麽苦?不外乎是四弟妹的事。四弟妹心思是有些重,人也有些太敏感。


    小力這些年跟她相處,還挺辛苦的。”


    雲悅半信半疑道,“相公,這些話是小力親口跟你說的?”


    程二郎搖頭,“不是,我感覺出來的。反正就是這意思吧。”


    “你是不是感覺錯了?”雲悅擰著眉說道,“我說說我的感覺啊。是,四弟妹是心思比較重,人也比較敏感,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不否認是有些累。


    可這些年我覺得小力倒是甘之如飴的。他娶到了心愛的女人,他也願意包容她,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幸福。我不信小力會跟你抱怨他活得太辛苦了。”


    這回輪到程二郎不太相信了,“是嗎?昨兒個小力還哭了。”


    雲悅道,“四弟妹沒了孩子,小力傷心難過也是有的。總之我是不信相公你說的,小力是因為覺得跟四弟妹一起生活太痛苦才哭的。”


    程二郎卻不認為他感覺錯了,喝酒的時候,小力透出的那種壓抑痛苦不是假的,他能感受得到。


    雲悅被程二郎說的,心裏存了疑惑,吃過早飯,私下裏找了程小力詢問


    程小力也被程二郎得出的結論驚得目瞪口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二嫂,二哥是誤會了。我是心疼我娘子沒了孩子。正因為我娘子心思敏感細膩,有很多事她都存在心裏,不願意說出來,這樣我反而更擔心,偏生又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有時候我忍不住想,如果她沒有嫁給我,是不是會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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