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明峰根本就不需要查,對這種事,他實在是太清楚了。


    倒不是雲明峰做過這樣的事,而是在軍中多年,他看過太多了。


    “冒認別人的功勞和賞銀,這事其實不稀奇。一般都是冒認功勞,把別人拚死拚活賺取的軍功套到自個兒身上,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有靠山的。”那種人自己沒本事立功,就隻能搶別人的了。


    雲悅看著雲明峰,忽然道,“爹,您當初怎麽那麽順利啊?聽說您當時也是從小兵起來的,您沒被人搶過功勞嗎?”


    雲明峰道,“我運氣不錯,上頭的人挺關照我,有他護著,我還真沒遇上被搶功勞的事。”


    “鄭虎是誰?”程二郎問道。


    雲明峰挑眉,“鄭虎?他要搶誰的功勞?”


    “呂良誌。”程二郎淡淡道,聽雲明峰的話,看來是認識鄭虎啊。


    “鄭虎的表姐夫就是肖大山。”


    熟人啊!對肖家那一家子,雲悅真是挺熟悉的。


    “肖將軍前不久才因為阿林族的事官降好幾級,他倒是敢為妻子的表弟撈別人功勞和賞銀了。”雲悅無不諷刺地說道。


    雲明峰見怪不怪道,“鄭虎靠著肖大山,已經冒領了不少人的功勞了。


    我聽說最近鄭虎嫌在軍營太苦太危險,想去清閑有油水的地兒,正想多弄點功勞和銀子,這樣就方便了。”


    雲悅心裏很不舒服,“那些被搶了功勞和賞銀的人就這麽認了?


    那都是他們拿命換來的!還有想到銀子落到鄭虎那樣的人手裏,我心裏真不是滋味兒。”


    “嶽父,這都是軍中陋習,該改改了。”程二郎沉聲說道,這是他來找雲明峰前就有的想法。


    “二郎你可別衝動。這事牽扯的範圍太大了。我跟你說實話吧,不止肖大山幹這種事,幹這事的人太多了。


    你真要動,會得罪不少人的。再說你是文官,你能插手軍營的事嗎?”


    這自然是不能的。


    程二郎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個總督插手軍營的事,那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明王也會不喜。


    可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什麽都不做?那程二郎也實在是做不到。


    “那些人雖然搶了功勞和賞銀,但再怎麽也會給對方留一點的,不會做得太絕的。”


    雲悅扯扯嘴角,那是不是還要感謝他們手下留情,善良大方啊?想想就惡心。


    “我想跟王爺說這件事。”程二郎還是做不到什麽也不做。


    雲明峰覺得程二郎想得太容易了,“你真的當王爺不知道嗎?可做的人太多,牽扯的利益也不小。


    王爺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那些被搶了功勞和賞銀的,也知道他們勢單力孤,對方有權有勢,他們除了認栽還能怎麽樣?”


    “爹,你是命好沒遇到這樣的事。可如果你命不好,也跟呂良誌一樣,你會怎麽樣?”雲悅眸光深深地盯著雲明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雲明峰有些受不住雲悅明亮的視線,尷尬地轉過頭,這些年在軍中看多了這樣的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可那也隻是因為被搶功勞和銀子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他的親人而已,否則——


    想到這裏,雲明峰的心也不由沉沉的,可再難受又能如何?


    明王不願意動,底下的人就是心知肚明,也隻能在一旁幹生氣。


    雲悅看著雲明峰難受的樣子,抿了抿嘴,一臉歉意,“爹,我錯了。我心裏不舒服,不該朝您發。您也不想的。”


    “爹沒生你的氣。可爹還是要勸你們,這事太大,千萬別碰,否則很容易出事。”


    程二郎沒應,也沒在雲家多留,便離開了。


    天已經很晚了,可程二郎還在書房,雲悅放心不下,就端了燕窩去看他。


    雲悅敲了敲書房的門,沒多久聽到程二郎的聲音,“進來。”


    雲悅推門進去,見程二郎手邊點著燈,而他正在奮筆疾書,她走過去,把食盒放在桌上,又從食盒裏拿出燕窩盅,接著打開,然後用勺子盛了一些進碗裏,“相公,你晚飯吃得不多,吃點燕窩吧。”


    程二郎收了筆,將毛筆擱在硯台上,接過雲悅遞過來的燕窩吃起來。


    雲悅不經意間看到程二郎攤開的奏折,看到上麵的內容時,眸光一頓,“你真打算給王爺上奏折,點明軍中有人冒認他人軍功和賞銀的事?”


    “寫是寫好了。可在想要不要送去給王爺。”


    雲悅看著正吃著燕窩的程二郎,心裏是百感交集,如果是以前那熱血的程二郎,他一定不會猶豫遲疑,會想也不想地將奏折交給明王。


    可如今曆練出來,成熟了的程二郎想的事情多了,他的顧慮也多了。


    “王爺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對此我很確定。之前沒管這些,是因為時機不成熟,隻能聽之任之。


    可如今天下都打了快一半了,王爺勢力如此之大,離一統天下也沒幾年了。我能感覺到王爺是想好好整治軍中還有官場上的不良之風。”


    說著,程二郎似乎沒了胃口,將還剩下一點燕窩的青瓷碗放到桌上,“說實話,如果不是有點摸到了王爺的脈,我也不會起這個心思。”


    一個人直接跟其他掌軍權的人對上,程二郎不能不猶豫,甚至到最後有可能放棄。


    如果他是孤身一個人,沒有家人,程二郎說不定真敢舍得一身剮,跟那些人豁出去鬧。


    可現在不行,他有家人,有顧忌,做不到肆無忌憚。


    雲悅看著程二郎半張臉浸在暗夜中,另半張臉被昏黃的燭光照著,無論是明是暗,都掩蓋不住那個日漸成熟老辣的他。


    “直接將折子送到王爺那兒,我覺得太冒險了。不如先給佟鎮,讓他看看情況。


    再決定要不要給杜先生。”


    要說明王如今最信任的人是誰,那絕對是杜先生啊。


    “還不急。”程二郎拒絕了雲悅的提議,“還缺個引子。而且不能光是一個地方,得多一點引子才行。”


    “這引子能有嗎?”雲悅有些懷疑。


    程二郎道,“等等吧。再說我也不會真的什麽都不做。”


    雲悅點點頭,“相公,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可就一點,你的安全最重要。”


    觸到雲悅關心的目光,程二郎心裏一暖,嘴上卻道,“你當我要親自撩起袖子,跟人打架不成?


    我自是躲在幕後,不會讓人知道我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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