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我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四周的氣溫瞬間陡降,空氣也變得凝重起來。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有東西正在緩慢地向我們逼近。


    低頭看向地麵,糯米地上,出現一個又一個腳印。


    兩旁的燭火開始瘋狂得搖曳起來,幽藍色的光亮格外滲人。


    我的牙關情不自禁地發出咯咯聲響,喉頭艱難地移動著:“她來了……她來了……”


    陳秀才沉聲喝氣,揚手甩出一遝黃紙:“現身吧!”


    黃紙嘩啦啦在空中飛舞,但是並沒有四散飄飛,而是在前方不遠處旋轉,像是在圍繞著一個無形的東西飛旋。


    緊接著,所有的黃紙在刹那間同時燃燒起來,飛旋的黃紙中央傳來尖銳的嘶吼聲。


    我瞪大眼睛,看見黃紙中央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影。


    這……這便是方翠翠的鬼魂嗎?


    那個人影體態婀娜,身穿紅色嫁衣,烏黑的長發在空中胡亂飛舞。


    紅蓋頭隨風高高飛起,露出那張蒼白無色的臉龐,她在飛旋的黃紙中央茫然四顧。


    “點香!”陳秀才對我說。


    我哦了一聲,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把香點燃。


    陳秀才接過三根香線,卻把三根香倒插在香爐裏麵,雙眼裏精光爆射,大喊一聲“咄!”,抄起桌上的桃木小人,徑直朝方翠翠的鬼魂砸過去。


    但見精光一閃而逝,方翠翠的鬼魂瞬間被吸入桃木小人體內,隻留下“啊!”的一聲驚呼,那個桃木小人表麵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黑氣,在地上翻來滾去。


    陳秀才左手抓起一撮香灰,在趕屍鞭上輕輕一抹,躍身而出,掄起趕屍鞭,就像打陀螺一樣,連續三鞭抽打在桃木小人身上,桃木小人立馬老實下來,停止翻滾。


    陳秀才輕輕籲了口氣,讓我把桃木小人拾起來。


    剛開始我還有些不敢,我知道桃木小人裏麵裝著方翠翠的鬼魂。


    陳秀才罵了我一句:“你在怕啥子,它要咬你不成?”


    我訕訕笑了笑,拾起桃木小人,隻覺入手處一片浸人的陰冷。


    陳秀才讓我先行前往王老癟家,把桃木小人帶過去,順便通知王老癟過來帶走他老伴的屍體。


    我把桃木小人謹慎地揣在衣兜裏,然後一路小跑去了王家。


    王老癟哭哭啼啼,帶著他的傻兒子往山神廟趕去,院子裏隻留下我一個人。


    我看了看院子中央的黑漆棺材,心中有些發怵,離那棺材遠遠地坐著,生怕方翠翠再從棺材裏爬出來。


    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王老癟背著老伴的屍體回來了,後麵跟著陳秀才。


    陳秀才推開棺材蓋,讓我拿出桃木小人,捏著女屍的臉頰,將桃木小人放在女屍嘴裏。


    我驚奇地看見,一團濃鬱的黑氣從桃木小人體內鑽出來,飄飄然鑽進女屍的七竅。


    “魂魄歸體,封!”


    陳秀才輕叱一聲,迅速合上棺蓋,手掌在棺蓋表麵重重拍了一下,之前用雞血在棺蓋上麵留下的圖案,仿佛泛起一抹奇詭的光亮,一閃即逝。


    做完這一切,陳秀才顯得有些疲憊,他讓我去幫王老癟,在後院裏挖了個坑,連夜把老婆子的屍體給埋了。


    王家也實在沒有錢買棺材了,拆了張木頭床,用床板子做了個簡易的棺材,把老婆子葬了下去。


    陳秀才叫王老癟殺了一隻雞,用雞血圍繞著老婆子的墳地灑了一圈,最後把雞頭砍下來,半埋在沙土裏麵,露出半截。


    “七日之後,你老伴的怨氣全都被引到雞頭上麵,到時候你把雞頭挖出來用火燒掉即可!”陳秀才跟王老癟吩咐,王老癟連連點頭。


    王老癟擔憂地問陳秀才,關於方翠翠的屍體怎麽辦,陳秀才惱怒王老癟的作為,沒有理會王老癟,而是把我拉到一旁,按著我的肩膀說:“九伢子,這件事情你來辦!方翠翠的老家就在隔壁山頭的牛家村,七日之內,把她的屍體送回老家安葬即可!”


    什麽?!


    我不敢置信地挖了挖耳朵,我沒聽錯吧,陳秀才是讓我獨自送方翠翠的屍體回家?!


    “師父,開什麽玩笑,我可不會趕屍呀!”我連連擺手,沒有金剛鑽,我也不敢攬這瓷器活。


    陳秀才眉頭一揚:“瞧你這出息!讓你辦你就辦,難不成你要違抗師命嗎?”


    我哭喪著臉,一臉的不願意,這在路上,萬一方翠翠又來個起屍什麽的,我可鎮壓不住呀!


    陳秀才很自信地捋了捋胡子:“這個你放心,我既然讓你出馬,肯定會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你放心大膽的去吧!”


    放心大膽的去吧?


    這話怎麽聽上去怪怪的,有種要送我上路的感覺,心裏膈應得慌。


    天很快就亮了,在王家休息了一天,王老癟為了團好我們,把昨晚殺得那隻雞給我們燉了一鍋雞湯,加了些山上的野生蘑菇,味道鮮美得很。


    雖說牛家村就在隔壁山頭,但其實翻山越嶺的,路途也不短。


    我們這裏有句俗語,望山跑死馬,站在水窪村的山頂上,都能看見牛家村的山頭,但真正要走到牛家村,估計得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況且,趕屍又不能在白天進行,一是屍體見不得光亮,二是怕嚇壞普通人,所以趕屍隻能在夜晚進行,這就意味著,我去牛家村,得花費一天兩夜的時間。


    陳秀才告訴我,在路上的時候,隻要看見門口掛著黑布的客棧,就可以進去休息,行內人都知道,門口掛黑布的客棧就是趕屍客棧,樓下停放屍體,樓上可以供趕屍人休息。


    趕屍的特殊性決定趕屍人隻能晝伏夜出,所以我白天得待在趕屍客棧休息,晚上才能出發上路。


    交代好這些之後,陳秀才說:“從這裏到牛家村,有一間老字號的趕屍客棧,你去報我的名號,應該會給你打折的!”


    “師父,出差不給點差旅費嗎?”我把手伸到陳秀才麵前。


    陳秀才胡子一瞪:“自個兒先墊著,回來再報銷!”


    我撇撇嘴,摸了摸兜裏僅剩的一二百塊錢,敢情這趟還倒貼啊!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天色黑沉下來。


    陳秀才在棺材四周擺放一圈白蠟燭,統統點燃,然後推開棺蓋。


    隻見陳秀才掏出一張黃符,左手持符,咬破右手食指尖,在符紙上迅速畫了個奇怪的符號,陳秀才說這叫做定屍符。


    陳秀才嘴唇微動,說了些聽不懂的咒語,翻轉手腕,指尖夾著的黃符呼啦一下燃燒起來,變成一小簇靜靜燃燒的火苗。


    陳秀才彎下腰,伸手按壓在女屍的眉心中央,我驚訝地看見,那簇火苗竟然沒入了女屍的眉心,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父,這是……”我看得目瞪口呆,就像在看魔術一樣。


    陳秀才收回手臂:“人有三盞命燈,一盞在眉心,其餘兩盞在左右雙肩。眉心那盞叫做天燈,肩上的兩盞分別是地燈和人燈,人死之後,三盞燈全部都會熄滅。在趕屍上路之前,趕屍人會用靈火點燃死屍的天燈,這樣才能操縱死屍!所以趕屍的另一種叫法,就是點天燈!”


    我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趕屍又叫點天燈,原來是這麽回事,沒想到這其中的學問竟然如此之深。


    陳秀才的老式軍用背包就像叮當貓的萬能口袋,裏麵什麽寶貝都有,鼓搗兩下,掏出一個看上去鏽跡斑斑的黃銅鈴鐺。


    “這是引屍鈴,你拿著,隻需搖一搖鈴鐺,就能對死屍發號施令了!”陳秀才把引屍鈴遞給我。


    這麽神奇?!


    我將信將疑地接過鈴鐺,拿在手裏輕輕搖了搖,發出清脆的咣當聲響,我試著喊了一聲“起!”


    天呐!


    驚悚的事情發生了,棺材裏方翠翠的屍體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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