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森森的義莊裏麵,陳秀才的聲音緩緩響起:“左青龍,右白虎,焚香爐,鬼殊途!九伢子!磊子!”


    我和磊子應了一聲,同時會意,向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香爐兩側。


    陳秀才從袖口裏摸出一根香,手腕一翻,那根香線便燃了起來。


    陳秀才上前把香線插在香爐裏麵,然後跟我和磊子叮囑道:“待會兒你們不管看見什麽,或者聽見什麽,都不要驚慌,一定要保持鎮定,知道嗎?”


    我和磊子點點頭,陳秀才這般跟我們交代,很明顯待會兒會有大事發生,我和磊子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手心裏滲出細密的冷汗。


    陳秀才不再多說什麽,退後一步,背負著雙手,如同木樁般站定,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無比,就像刀子一樣,在空氣中劃來劃去,連我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靜靜地過了約莫半分鍾,屋子裏突然刮起一陣妖風,那風平地而起,來得又快又猛,從屋子的那頭一直穿到屋子的另一頭,風卷起棺材上的灰塵和砂礫,吹得我們睜不開眼睛。屋子裏的那些白色靈帳,在妖風中胡亂飛舞,就像無數的鬼魅在扭動,不斷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黑暗中,隱隱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仿佛有人在竊竊私語,仿佛有人在嗬嗬冷笑,又仿佛有人在低低的哭泣,甚至還有人在憤怒地咒罵,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擾得人心煩意亂,耳朵嗡嗡作響。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些聲音根本不像是人發出來的,我的後背冷颼颼的直冒涼氣,直覺告訴我,在這座義莊裏麵,有很多的孤魂野鬼在遊蕩。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裏又清晰地浮現出前晚的那個夢境,更加的心煩意亂,腦袋也漸漸變得昏沉起來,眼皮耷拉下來,幾乎都快睜不開了。


    突然,我感覺眉心傳來一股火熱的氣息,那股氣息一下子驅散我體內的陰寒之氣,同時也驅散心中的煩惡之感,靈台瞬間變得清澈透明,精神也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振。


    我抬頭一看,隻見陳秀才站在我的麵前,他的食指尖上有一顆殷紅的血珠子,剛才他就是在我的眉心中央,點了一個血手印。


    陳秀才看了我一眼,快步移動到磊子麵前,磊子比我還要困,竟然傳來輕微的鼾聲,身子也是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陳秀才舉起食指,就像蓋章一樣,在磊子的眉心中央輕輕一戳。


    磊子猛地睜開眼睛,眼神裏滿是困惑:“師父……”


    陳秀才聲音低沉:“打起精神,千萬別被鬼語迷了心智!”


    我驀然驚覺,原來剛才並不是我們太困了,而是在不知不覺中被鬼語迷了心智。


    太可怕了,如果不是陳秀才及時出手,我和磊子可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睡過去,莫名其妙地再也醒不過來了!


    陳秀才抬起頭顱,朗聲說道:“上官小姐還不出來相見嗎?”


    陳秀才這句話看似普通,其實他在話語裏麵注入了內力,猶如舌綻春雷,一下子就把那些嘰裏咕嚕的鬼語聲壓了下去。


    我耳朵裏的嗡嗡聲突然消失得幹幹淨淨,整個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立馬輕鬆了不少。


    又是一陣古怪的妖風吹過,棺蓋上麵的兩支蠟燭瞬間變成幽藍色的燭光,把四周的棺材映照出詭異的色彩。


    與此同時,香爐裏的紙灰呼一下全部飛了起來,打著旋兒升上空中,然後在空中胡亂飛舞,就像無數黑色小蟲子,幾乎遮擋了我們的視線。


    咯嘣!


    一聲輕響,我和磊子低頭一看,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糟糕,香爐裏的那根香線竟然從中斷折!


    我和磊子又不是傻子,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今夜凶險無比,一個不小心就得交代在這裏。


    紙灰飄落,竟然在地上形成一個字。


    我們定睛一看,地上出現一個紙灰組成的字,那個字是:“滾!”


    很明顯,這是上官晴在下逐客令,威脅我們離開。


    雖然我心中沒底,但是看見這個“滾”字,心頭還是忍不住騰起一把怒火,媽的,當我們趕屍一門好欺負嗎?區區一個女鬼,居然敢如此蔑視我們?老虎不發威,真當我們是病貓嗎?


    陳秀才低頭看了一眼,冷冷笑道:“上官小姐,這就是你迎接客人的禮儀嗎?我這把老骨頭,吃軟不吃硬,平生最討厭別人威脅我,如果我告訴你,今晚我還真就不滾了呢?”


    我最欣賞陳秀才的就是有骨氣,不管麵對怎樣的敵人,陳秀才永遠都是不卑不亢,瘦瘦的身軀裏麵,蘊藏的是巨大的能量。


    咯嘣!


    這一次,連最後半截香線都斷了。


    幹你二大爺的,這是擺明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嗎?


    陳秀才的目光變得更加淩厲,隻聽他冷冷說道:“如此看來,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紙灰又一次飛揚起來,很快,那些紙灰在地上又變幻出了一個字:“死!”


    黑色的紙灰在地上組成一個大大的死字,給我們造成一種強烈的視覺和心理上的衝擊,那個黑色的死字就像一座大山,沉重得壓在我們的心上,讓我們感到呼吸困難。


    上官晴這個臭三八,簡直是囂張到了極點!


    若不是陳秀才叮囑過我們不準說話,隻怕我和磊子早就破口大罵起來了。


    “好!嗬嗬,很好!”陳秀才麵帶笑意,但是目光卻逐漸陰沉下來,他的白眉須發全都飛揚起來,一股無形的氣場自他體內噴薄而出,如同翻湧的海浪,席卷整座義莊。


    我在心裏微微驚歎,好強大的氣場!


    這樣的氣場,之前我隻見過一次,就是在對付許旺鑫的時候。


    陳秀才很少顯露出這樣強大的氣場,一旦他露出這樣的氣場,就說明他是真的生氣了!


    朦朧的黑暗中,我嗅到一股腥臭的血腥味。


    低頭一看,地上的景象令人忍不住頭皮發麻,在那個黑色死字的下麵,竟然汩汩滲透出一縷縷的黑血,那黑血一直流,一直流,朝著四麵八方蔓延,如同在地上綻放的一朵巨大的血色妖花,看得人觸目驚心。


    而詭異的景象並沒有就此結束,在我們驚詫的目光中,香爐裏的那個骷髏頭突然“睜眼”了!


    骷髏頭沒有眼睛,當然不會睜眼,隻是骷髏頭空洞洞的黑色眼窩裏麵,泛起詭異怨毒的光亮,所以看上去就像骷髏頭睜開了眼睛。


    兩股膿血順著骷髏頭的黑色眼窩流出來,我和磊子看得頭皮發麻。


    不等我們回過神來,耳畔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的黑色頭發絲就像毒蛇一樣,從骷髏頭裏麵冒出來,以極快的速度瘋長,穿過嘴巴,穿過眼窩,很快就把骷髏頭纏繞在發絲中央。


    而後,一個血淋淋的女人頭,從香爐裏麵緩緩冒出,緩緩冒出……


    我和磊子半張著嘴巴,已經驚訝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事情的詭異程度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象,我仿佛看見一顆慘白色的大蘿卜破土而出!


    女人頭慢慢抬起,露出一張慘白到極致的臉龐!


    我和磊子同時被嚇得退後一步,背心裏全是冷汗,若不是陳秀才還在後麵鎮場子,隻怕我倆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了。


    其實仔細看,這張女人臉還挺漂亮的,五官精致,絕對的美人胚子,隻是她的眼神,怨毒!深深的怨毒!比當初方翠翠的眼神還要怨毒!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究竟發生過怎樣慘痛的事情,才會讓她有如此可怕的恨意?


    我一眼就認出麵前的這張女人臉,沒錯,她就是上官晴!


    “你終於肯現身了!”跟我們的反應相比較起來,陳秀才顯得十分淡定,連聲音都沒有一絲波瀾。


    上官晴說話了,聲音陰冷的讓我感覺就像置身在冰窖裏麵:“你們真喜歡多管閑事!”


    “馬飛在哪裏?”陳秀才踏前一步,指著上官晴問。


    上官晴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聲:“多管閑事的人,終究都會——死!”


    上官晴把“死”字強調得很重,充滿了赤果果的威脅意味。


    陳秀才並沒有被上官晴嚇退,聲音反而提高八度:“再問你一次,馬飛在哪裏?”


    上官晴冷笑道:“馬飛是我丈夫,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陳秀才搖搖頭:“不!馬飛不是你的丈夫,你也不是馬飛的妻子!上官晴,你是民國時期的人,為什麽會向馬飛出手報複?”


    “為什麽?嗬嗬?為什麽?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上官晴突然撕心裂肺地吼叫起來,情緒變得相當激動,眼窩裏的血淚幾乎噴湧而出。


    在上官晴的身上,一定藏著難以忘卻的悲痛,可是這個悲痛究竟是什麽呢?為什麽會跟馬飛扯上關係?她和馬飛之間相隔了幾十近百年,按理說,他們兩人之間,不應該會有什麽瓜葛糾纏呀?


    陳秀才目光炯炯地看著上官晴:“上官晴,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而你,又為什麽要尋找馬飛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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