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梅嫂突然起身,正對著我跪了下去。


    “梅嫂,你這是做什麽?起來!快起來!”我被梅嫂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讓趙工頭把梅嫂攙扶起來。


    梅嫂紅了眼眶,一個勁跟我說著謝謝。


    柳紅衣起身給梅嫂倒了杯水,梅嫂喝了兩口水,終於慢慢平複了情緒。


    “九爺,柳姑娘,你們……都是好人!大好人!”梅嫂摩挲著水杯說。


    “梅嫂,不用客氣,我們隻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說。


    梅嫂輕輕拂了一下額前的長發,姿勢中帶著一股成熟女人的韻味,其實梅嫂的臉型不錯,真正的瓜子臉,如果不是因為生活的壓迫,如果能夠精心打扮修飾一下的話,應該也是個美人胚子。


    “是啊!梅嫂,你再這麽客氣,搞得九爺有些為難了呀!”柳紅衣說。


    “好吧!謝謝九爺!謝謝柳姑娘!也謝謝趙工頭!”梅嫂起身跟我們一一鞠躬,收起餅幹盒。


    趙工頭麵有愧色地說:“梅嫂,你不用跟我客氣,我也想為小雨做點什麽!對於小雨,我實在是慚愧,因為害死小雨的,是我趙某人的侄子,我……我……”


    趙工頭搖了搖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重地歎了口氣。


    跟趙工頭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看得出來,趙工頭也是個心地正直的人,雖然趙高犯事跟他無關,但趙高畢竟是他的侄子,是他從高山村帶來工地上的,為此他一直都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


    梅嫂把手伸入衣兜裏麵,掏出一個煙盒:“介意我抽根煙嗎?”


    “請便!”我說。


    梅嫂打開煙盒,取出一根香煙塞進嘴裏,姿勢熟練,明顯有很長時間煙齡。


    幹她們這一行的,抽煙也屬正常。


    很多時候,她們需要用香煙來麻痹自己迷失的靈魂。


    屋子裏靜悄悄的,梅嫂一口一口地抽著,煙霧嫋繞,籠罩著她的臉,一根香煙很快燃到了盡頭。


    梅嫂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摁滅煙頭,說出一句令我們大為震驚的話來:“其實……小雨……不是我的女兒……”


    什麽?!


    我們大吃一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不可思議的目光全部投在梅嫂身上。


    梅嫂剛剛表現出來的,對小雨的那種愛,很難想象,小雨竟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小雨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還能為小雨做這些事情,我突然覺得梅嫂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偉大。是的,偉大,即使她是一個風塵女子,但是她也有人性偉大的一麵。


    梅嫂看了我們一眼,又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點上:“如果你們時間充裕的話,我想跟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我的……故事!”


    我們點點頭,靜靜聆聽梅嫂的故事,直覺告訴我,梅嫂的背後,肯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也許這段往事對於梅嫂來說,無比的沉重,是她一生都消除不了的傷痕。


    “我的名字叫什麽,嗬嗬,我自己都快忘記了,我隻知道姓梅,所以我讓大家叫我梅嫂!”梅嫂手指夾著香煙,在嫋繞的煙霧中,徐徐道來。


    “我不是吉首本地人,我出生在湘西的某座大山深處,我已記不清楚那個山村的名字,我隻知道那裏非常的貧瘠,貧瘠到無法想象。


    山裏人本身就深受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再加上家裏很窮,養不起那麽多孩子,我出生沒有多久,就被家裏人賣掉了,賣給一個糟老頭子!”說到這裏,梅嫂的臉頰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她狠狠吸了一口香煙。


    她的表情和反應告訴我們,這是令她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


    “糟老頭子是個老鰥夫,他讓我叫他爺爺,每晚都要摟著我睡。等我長到五六歲的時候,他就經常把手伸入我的被窩裏來摸我,他粗糙的手掌和沉重的喘息聲,令我感覺十分的惡心。後來有一次,他把手指伸入了我的下麵,我很疼,流了很多的血,但是那個老頭卻很興奮,他把手指上的血跡舔得幹幹淨淨!”


    梅嫂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留下的疼痛感,仿佛還在如影隨形。


    柳紅衣默默地給梅嫂倒上一杯水,梅嫂一口喝盡,擦著嘴角繼續說道:“後來,又過了兩三年,在我十歲大的時候,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個老鰥夫喝醉了酒,鑽進我的被窩,脫光我的衣服,把我……”


    梅嫂的眼角隱隱溢出了淚花,她的雙手緊緊握著水杯,聲音都在發抖:“三年,哦,不,大概有五年吧,五年的時間,他每晚都會爬上我的床,一次又一次發泄他那肮髒不堪的獸。欲。我這才明白,原來老鰥夫當初把我買走,就是為了幹這種事情,他把我當成了他的玩具。嗬嗬,幸好蒼天有眼,五年過後,老鰥夫死了,我也離開了家。


    我沒有埋葬他,任由他的屍體在床上腐爛,我記得那時候是夏天,屍體腐爛的很快,爛肉裏麵爬出了蛆蟲,從他的眼眶,耳朵裏鑽出來,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開心快樂!”


    梅嫂在講述這個惡心驚悚畫麵的時候,嘴角蕩漾著發自內心的微笑。老鰥夫的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她憎恨老鰥夫,所以,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比看見自己的仇人死去,更加的快樂。


    趙工頭在旁邊捂著嘴巴,打了兩下幹嘔,趕緊給自己倒上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下去,壓壓驚。


    “後來呢?後來你去了哪裏?”我問。


    梅嫂摁滅第二個煙頭:“後來?後來我離開了大山,那裏不是我的家,我也沒有家,我隻想遠遠離開那個蠻荒落後的地方,我跟著同村的一個男人離開了大山,他帶著我來到吉首打工。


    他那時候已經快三十歲了,我才十多歲,他長得不帥,又矮又黑,用城裏話形容,長得很挫,但他是帶我離開大山的人,我感激他,所以他成了我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我不愛他,但我卻把自己交給他,在那燈光昏暗的工棚裏麵,他每晚都會在我年輕稚嫩的身體上,宣泄他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宣泄他對人生的憤怒!”


    梅嫂的講述字字如針,句句如血,整個過程,我的心都火燒火燎地疼著。


    這個世界有那麽多的悲傷,我們永遠都不知道,別人的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


    梅嫂歎了口氣:“原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無奇的過去,他打工養家,我成為他的妻子,為他傳宗接代。嗬嗬,但是我太天真了!”


    梅嫂伸手抓住那團燃燒的燭火,屋子裏陡然陷入黑暗。


    接著,她又鬆開手,皮肉被燒灼,冒起青煙,她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咧嘴露出冰冷的笑容,那個笑容,令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那個男人對你怎麽樣了?”柳紅衣咬著牙關問,作為女人,她對梅嫂的遭遇感到極大的憤慨和難過。


    梅嫂冷笑著說:“那個男人……有晚對我說,帶我出去玩……然後帶我去了一家ktv,喝了點酒,酒裏可能下了藥,喝下去之後我便不省人事。


    醒來的時候,一個肥豬一樣的男人正壓在我的身上,發出令人作嘔的喘息聲。我拚命反抗,大叫著那個男人的名字,但是胖子卻冷冰冰地告訴我,那個男人已經把我賣到他的發廊,從今以後,我必須在發廊裏接。客!


    我哭喊著乞求胖子放我離開,胖子說離開可以,但他是付了買我的錢,除非我能把錢還給他,我問他多少錢,他說兩萬!嗬嗬,兩萬,別說十幾年前,就是放到現在,也是一個多麽可怕的一個數字,我絕望了,我知道我還不了他,我也對男人心灰意冷,從此也就在胖子的發廊裏生活下來!”


    講到這裏,梅嫂已經淚流滿麵,柳紅衣遞給她一卷紙巾,很難想象,梅嫂瘦弱嬌小的身軀,竟然承受如此沉重的生命之痛。


    “過了幾年,胖子的發廊被警方端掉了,我也變得流離失所,甚至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這些年,我除了跟男人睡覺,別的什麽本事都沒有,我對生活充滿了絕望,從警察局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準備跳河自殺,結束這痛苦的一生!


    可是,當走到橋洞下麵的時候,我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那是一個小生命在掙紮。我在橋洞下麵發現了一個被丟棄的嬰孩,當我看見那個嬰孩的時候,那個嬰孩停止了哭泣,然後伸手來抱我,那一刻,我突然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是這個嬰孩救了我的命,我覺得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所以那晚我下定決心,不管怎樣,我都要把她撫養長大!


    那晚天空飄著綿綿小雨,所以我給她取名——小雨!小雨,從此成為我的女兒!”


    梅嫂的眼淚已經決了堤,順著臉頰悄無聲息的滑落。


    此時此刻,屋子裏一片死寂,我們相顧無言,唯有淚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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